我打了个冷战，身体警告我大抵是要感冒了。
“刚才那算什么？”激动的心情任未平复下来，海上探照灯下隐隐微微从霜白的浪花下透出鲸群的身影，它们未离去，我的演奏也才开始。
“我有能与生命对话的能力。”巫奇那只是平常样得说出了让人觉得仿佛是开玩笑的话“你相信吗？”好像确认一般，她开口，嗓音听起来反同常人的平静，我感到有些愉悦涌上脑中。
“你可真是不可思议的人。”我由衷地感慨。奇怪，也许是喝醉了，我不记得平时会这么口无遮拦。“你说你其实是鲸鱼我都会相信。”吞吐间带着酒气。
“你喝醉了吧，发生什么了吗。”她仍旧没有什么语气变化，我却自我安慰似的想从她的口中找出关切。
明明刚才还是混乱的我此刻感觉无比清醒，她的声音与琴声一样有魔力般，安抚我狂乱的心脏每一下的刺痛。
“……”我沉默，没有回答，每个人都有不想被知道的狼狈，对我来说在素不相识的人面前尤是。
她也不再过问。
为何我会从一个未曾谋面过的人中渴求安慰，明明至今我都未向任何人强加自己的情感。
“我感觉有点冷了，我们回去吧。”我还是抱着些许希望地开口，我在希望什么呢？
“要我送你吗。”她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算了吧，水手们是不会让平民进入贵族舱的。”我听不出她的口吻包含的情绪，也许做好被拒绝的打算。
“不了，我不想回去……现在。”趁着酒意回旋在大脑，我自暴自弃地回复。
她地步伐轻快起来，转过身时像在我面前跳舞般灵动，随后发出犹豫的哼唧声。
“嗯啊啊啊！”随后又是一阵怪叫。
“那……要不要来我的房间凑合一下。”她总算是停止犹豫，抑制不住的欣喜从她的语调中流露出来。她的话匣子像是被打开了，我想到。
为何这样便会高兴呢，此时的我尚未多想，因为我已被她前后的反差惊讶到了。
“你们生活在海洋上的人都是被动地邀请女孩子进入你们的房间嘛。”我开玩笑似得。
她反倒同回忆起什么般，步伐停了下来，随即转过头来，“你喝醉了。”她想提醒自己般，重复她此前就说过的话。
“虽然只与你谈了一会儿，但你真的也是不一样的人。”她终是露出真实的微笑，我注意到笑时她的眉头也是皱着，我喜欢她眉宇间忧郁和思考的气质。“我感觉你与我曾经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我不会问那个人是谁，因为今晚可能是我们见面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将手指指向我的鼻尖。却未让我感到失礼，反倒是同孩童般的稚气，这是我再也无法挽回的东西。
我们闲谈着走到了进入船下层的舱门口，灯光出现在我们的头顶，寒气被铁门隔绝在外，是我知觉不在那么麻木。
我才注意到她十分年轻，甚至与我差不多年纪，但却又有那么不可思议的行为。我倒是听过许多普通人会在更小的时候就开始打工，但能感到如中年人举手间的思虑和孩童般的稚气的只有她一人。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她还有更多我不曾知道的部分，我内心思索着。
“索奇小姐，你这个姓氏应该是贵族吧。”她的语气像在责备我不愿透露出名字。
我并未回答，不是我无情，只是我们仅在今夜有缘。
但只有一瞬，此刻她又扯开话题。“我以前听说过贵族的人大都在那些方面有奇怪的癖好。”随即盯着我。
不要怀疑似的看向我啊。
“你被问候过吗？”她嘀咕着，我感觉有些可爱。
“如果你指那方面的话，抱歉我还是处女。”
这个回答明显让她有些局促，“这样啊……”她的脸上有些红晕，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可真是太好了呢。”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她大抵想应付掉这句突然的话，但很抱歉，喝醉后人就是会口无遮拦。
不知觉间话题又停了下来，却不感觉尴尬，我喜欢安静的气氛，我不禁想着。大概是我跳动的太阳穴时刻警告着我需要休息，而此刻的安定让我放松不少。
我低着头，听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并以浪花和雨滴的声音做伴奏。
明明刚才还死去活来的，心情却又莫名变好了起来，连巫奇那悦动的背影都显得动人，她穿着高帮厚皮鞋，走路却不流出一点声响，像猫一样轻捷。
“索奇小姐，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为好。”她在嘴前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这里也住着水手，不少乘客也是在船上打零工赚取票费。”
“还有，这里也住着些粗俗的人。还有，盯着你的眼睛也有不少。”平民的舱室，这里的房间布局就很紧凑，每个人的私人空间都很小，所以吞并争夺空间的事情也有不少吧，人是有领地意识的生物，童年亲历过贵族间权利斗争的经历，使我不自觉放轻脚步，却也无法做到像她那样隐秘声音。
她的眼睛在我湿透的衣服上乱瞟，雨水浸润下已经可以描摹出内衣的形状，搞得我得脸上发烫。
她把自己的长袍脱去，把它拢在我的身上。一股海盐味进入我的鼻腔。“抱歉，让你着凉了就不妙了。”她自顾自为我披上长袍，一股由心头生出的满足感包裹了我的全身。
“嗯。”我心不在焉地答谢。但此刻，我却希望寒冷可以冻醒我麻木的神经，我现在究竟在干什么？我现在才问自己。和一个陌生人在不该属于自己的地方吗？为此刻出现的在走廊中的汗酸味和铁锈味皱眉。随后巫奇那对我轻笑，没有被她嫌弃太过娇气真是幸运。
从小便生活在庄园中的我，总是潜移默化地被沉迷于香水和铜钱味中的生活影响着，过去无知的自己未曾想过与那些城镇上随处可见来去匆匆的商人和工人，才是被称为普通的存在，而现在的我却对这在稀松平常的状况感到新奇。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的血统是比他人高贵的，即使是家中的女仆，也可以从举止言谈中看出生活作息上游刃有余的清闲。
我思考着，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不属于我的领土，他们仇视我，我也本能厌恶那些粗俗的事物，我受到的教育使我与眼前的女孩生活在不同世界，想到此我竟开始害怕面对巫奇那。
“这里是我的房间。”她并未邀请我，而是点亮蜡烛，直接敞开房门。
“不需要脱鞋吗？”我小心询问。
她不在意这些话，“没有啦，只是很小的房间而已。”她看看我，补充到“让你住这里还是委屈了，果然还是回去好吧。”她有些伤脑筋，打量我相对朴素的服饰，却在她眼中仍显得奢侈。
“不了，我今天就不回去了。”尴尬和懊恼使我不在顾虑自己干的蠢事，赌气般的回应。
她笑嘻嘻的，饶有兴趣地打量我。
我感到无地适从 ，便观察起她的房间。醉意与急躁共同控制我的大脑，使我无礼地四处打量。
相当小的房间，也没有生活气息，宛如修道士。所有装饰都是最简单的，一张床，一个堆积杂物的书桌，东西杂乱的铺开，有着地图和星仪，都杂乱的标记着什么，就像在寻找什么事物，桌上甚至没有梳妆台，还有一把折叠椅，两个人在其中都稍显拥挤。不过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也堆了几本轻薄的骑士小说和商人小说，还有地理相关的书籍。
“啊，我也看过这些。”我有些欣喜地指道，“不过父亲从不让我读过这种，只有母亲会在小时候在我睡前念。”
“这些书是我很早以前就带着的。”她见我有兴趣，十分吃惊。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生活在远离人烟的草原上赶着羊。”她回忆起。
不过包装反而看的出，保存的很好，我想道。
我不敢想她提问她过去的事，因为我与她是两条平行线，我冲破酒精带来的原始的兴奋，在脑中掐自己提示。
郁闷包围了我，我开始后悔，但不是如此遭遇，我就无法见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明天起我们就无法见面了，我惹了麻烦，大概在旅程结束前都没法自己跑出来了。”酒精带来的莫名勇气还是支配了我，我向自己安慰那不是我原本的想法。
“这次航程结束后我就要结婚了。”我自己控制不住说出口，“仅限今夜，是我最后的任性了。”
不知隔壁哪屋传来的男欢女爱的声音加重了凝固的气氛。
话说出来时，我自己也后悔了，为何要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这种话，伦理上的冲击谴责我的决定。
随后一股我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的，海洋的腥咸味扑入我的鼻腔，一个吻落在我的唇上，只有一瞬轻啄就逃离开来，还没来得及品味触感，我愕然。
水手盯着我的眼睛，随后侧过脸发出哀嚎似的声音，犹豫几下，又转过头来，满脸严肃，“你喝醉了。”她又提醒。
“现在你最该做是洗个脸，然后好好休息。”随后就背过身去，慌乱地找着毛巾和脸盆，用领子遮住自己的脸庞“我去帮你接些热水。”想要夺门而出。
“等等。”我下意识拉住她，她的手纤细且有薄薄的茧，此刻已出了手汗。
“刚刚的算什么。”我询问着她，胡言乱语，连自己也搞不懂该用怎么样的语气面对她。
巫奇那便将我强硬地推到床上，粗麻的苦艾味充斥我的大脑，双手无力地抓着我的手腕我也不敢看她，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好像在进行谁先开口就输了的比赛。
“索奇小姐……我还能这样叫吗。”
“嗯”
“我还以为你会立刻逃走。”
“巫奇那”我轻声呼唤她，看见她的背影在烛火下摇曳“在我上学时，我们女校里大部分人都有婚约，一毕业就要结婚，但在毕业之前为了体验恋爱，她们也会交‘姐妹’……”我混乱地组织语言，无法想象说出这话时我的血液如何沸腾。
“索奇”她呢喃我的名字“像你这样子，是会被身边那帮畜牲们玷污的。”她有些担忧，又带着柔情声调，使我心率加快。
“你是他们一样的目的吗？”我假装醉酒的语气问她。
水手纤细有力的手抚摸我凌乱的头发，见她浅浅的喉结微微蠕动，“我……”
“我想听你的故事。”我决绝地打断她的将说话，“你在大海上的经历。”说罢便陷入自我厌恶里。
我向她所求，我不知自己身上有什么吸引她的部分，但只要她愿意满足我的空虚即可。
保持这样就好。巫奇那有些无奈地笑笑，低身匍匐在我的胸上。
鲸鱼们在海面上探出一半身子，围在一起 如同一朵花般。唯有悦耳的鲸鸣，代表着夜晚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