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结束:命运

作者:不奢求 更新时间:2024/6/20 20:21:09 字数:4676

木棉十分难受,抑制不住的难受,在这片光怪陆离的视线灯光下,她两腿像被拎住耳朵的兔子,不断乱蹬,却又伸直不完全。

木棉开始转动身子,试着让那股折磨人的难受有地方宣泄、分解,可这并没有用。她更难受了,肚子像被人狠狠踢了一脚。

这样的痛苦在又一次无用的扭动后达到极限——仅在一瞬间的失重,木棉惊恐彷徨地瞪开眼睛,当她看到胸前放着一只支撑她身体的手时,她近乎是下意识地把它丢开,如同丢开什么嫌恶的东西。

她畏惧地蜷缩到沙发一角,直到看到三双不同的眼睛(审视、怜悯、滞愣)才让她稍稍清醒过来。

“没事的、没事的,妳很安全。”流年安抚的声音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也让她意识到刚才把她的手丢开了……木棉蓦地把脑子里第一个弥补的想法付诸实践——她扑了上去,直直扑进她的怀里,任由她安慰自己。尽管她并不是很需要这个。

“做噩梦了,对不起。”她道歉。

流年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回以拥抱,“那我可得给妳送个食梦貘了。专吃噩梦的!”

“嗯……”木棉低吟几声,“对不起……”再没说话。

“妳没犯错,绵绵,妳没犯错。”

……

木棉在被流年珍惜地拥抱着,品尝了有益消化的酸梅汤,管家继续讲着先前被她惊醒打断有关流年小时候的事:“当时大小姐被那一群大鹅追着的画面至今记忆犹新啊。”

“还不是妈妈!”她开始不忿,“是她说想要吃鹅蛋我才去拿的,结果她就在那看着?!您知道被喙啄有多疼吗?我被琢了一路,还抱着颗鹅蛋,她也看了一路!”

“最后还不幸摔倒扭到脚,踢踏舞的比赛也参加不了。”流年父亲添补一句。

“啊,唔唔…”流年把头抵在木棉肩上,不断拱着,好像在以此来发泄什么。

“好可惜。”流年说。

“不、不可惜啊!”她突然把头抬了起来,两颗杏眼专注、忠诚地凝视她,“我后面又参加了,拿了第二,妳想看吗?我想让妳看。”

“啊?不…可以吗?妳的脚……”

“早没事啦!”她撩起裙摆,让她看到自己白皙健康的脚踝。

“好,那务必让我寓目。”木棉露出笑。

“嗯。”

流年朝自己叔叔使了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把矮脚桌上的东西扒拉到自己怀里;父亲后知后觉,也跟着动了起来。

流年轻盈地从沙发稳稳跃到矮脚桌上,“看好啦。”

“目不转睛。”

流年点了两下脚尖,说:“下次再看有鞋子的版本吧。”

矮脚桌上,流年开始踢踏起双脚,由慢入快,再由快入紧,身姿欢快、轻腾、热情。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舞动而舞动。

木棉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眼前的流年很美,这不禁让她回忆起洛神赋里的一段:“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一舞跳完,流年吐着热气,额前渗出汗水,将几捋发丝囚住。

“怎么样?”她居高临下,双眼忠诚平等地直视她。

“很棒: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哈哈,”流年笑了出来,“叔叔、爸爸,您们看到了吗?绵绵夸我有洛神之姿!”

两人无奈笑了起来。

“那妳也来一起,绵绵。”

“嗯?”木棉疑惑。

“跳舞。”

“啊?”

流年笑了起来,不由分说就拉着她手牵动起她整个身躯。

“快来!我们一起。”

“我、我不会!”她就单一只脚踩在桌子上,手被流年稳稳抓着…木棉彻底懂她想法了,也羞窘起来,

“很简单的,我来教妳,信我,可好?”

“……好。”

木棉在流年的指导下放松了腿脚。在邯郸学步摸索了一会儿后会了两个动作,分别是“踢”和“踏”

流年勾起木棉手臂,在矮脚桌上跳动起来,如两颗活力跳动的心脏般。

管家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索尼照相机走到她们身前拍下一张。

一舞又一舞,她们忘我地沉浸在这欢快、轻腾、热情的舞里、节奏里。由最开始的庆祝欢呼变为毫无章法,仅是纯粹歌颂的踢踏脚。

精疲力尽或筋疲力尽,她们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在沙发上;一个躺倒在她腿上。

她们的脑子此刻仿佛俱都进了一只大章鱼!粘腻、蠕动、巨大……思考不了。

管家为她们各自呈递上一碗酸梅汤。

流年突然无比兴奋地把木棉按在自己凫趋雀跃的胸口上,“妳听。”她说,“跳得好快!我控制不了它,绵绵,我真的控制不了!”

木棉一瞬间只感觉强烈的悲怆同对那已逝父母的怨恨……

如果不是他们擅自死亡,她早就快乐生活,尽情享受这一切了……

“我听到了,”她说得有些梗塞,“很好听,它在…‘砰砰咚咚’地跳着。”

流年没来由开始慌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语言好像无法准确描述出她此刻的感觉——心脏不受遏制地跳动;时而疯狂,时而缓慢;不只是脸,她的大脑也好烫,像进了烧红的火炭……在这诞生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从未触碰过的情绪,就好像,好像……爱意是一颗橘子,是一片薰衣草……她只好紧紧抱住木棉,抱住这个在未知领域里唯一能感受到的人。

“我想我……”流年想说什么,但却无法捕抓到那关键词的尾巴!更重要的是——她看了眼在场的两位父亲,他们根本都不懂!好羞耻,怎么能让他们观察出自己都不能明确言说的东西呢?于是她说:“我要送妳礼物!对,我要给妳礼物!”她说这话的时候是贴在木棉耳边的。

“好…我也是,我也要送妳礼物!”木棉噙着泪。

“那快来!我们去房间!”她边说边牵起她手往二楼房间跑去。

跑过蜿蜒曲折的楼梯,进到房间紧紧锁上门,流年捧住木棉那被风老轻易压低杨柳的脸,“让我看看妳。”

木棉脸红得像熟烂透的柿子,根本禁不住抓。

“妳的脸为什么这么烫?绵绵,木棉,”流年开始呼喊她的名字,距离近乎于无,彼此的呼吸的空气透过器官脉络都是一清二楚。

“不要…”木棉落下噙住的泪水,发出一声脆弱的低吟。

“好,好,我不要,我不做。”流年控制了呼吸,试图通过窒息来获得理智,“我们来看礼物,对,礼物。”她一边说一边牵起木棉的手开始在房间四处张望、找寻,“妳、妳等一下!”流年突然落下着急的泪水,“应该就在这里,对,就在这里,我想起来了!”流年拉着她往床的位置走去,掀开被子,露出一个精美包装的礼物盒。

流年捧起礼物盒,半蹲下身子,忠诚地献给木棉,“妳看看,妳看看…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啊!”流年猛地站起,把礼物丢回床上,再次捧住木棉羞耻的脸,抚摸,她开始抚摸起她的唇……

木棉顿了顿,像想到什么,眼里忽地变回父母刚死时的彷徨,她要跑,“放开我!”

“不要!”流年紧张地抱住她,紧紧地,“求妳了,别丢下我……”流年开始哭泣。

木棉忽然不想逃了,脑子仿佛要炸开,她转过身也紧紧抱住她,说:“我们看礼物,先看妳的……”

“…好。”流年呜咽一声,再次拿起床上的礼物、拆开,“这是马克笔,送给妳画画的;这是项链,木棉花款式,我定制的,独一无二,只属于妳。”

木棉泣不成声,“谢谢…谢谢。”

“不要哭,不要哭!”流年怜惜地为她擦拭泪水,“妳为什么总是哭?我的绵绵,我的挚友、朋友、同类、一切的总和。”

“我不知道,”木棉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我太糟糕了……”

“不!妳不糟糕,妳怎么会糟糕呢?”流年拿起她的手不断亲吻,“我来为妳戴上项链。”她为她戴上项链。

“妳想看看吗?”她说。

“不要…我不想看到自己。”

“那妳看我,看我,我很好看的。”流年让木棉和自己对视,可没一秒,她就缩了回去。

流年开始懊恼,“那个不行,这个也不行,我到底该为妳怎么做?”

“不、不要生气!”木棉紧张地直视她,“是我太没用了……”

沉默,都是沉默。

木棉提议,“妳想看看我为妳准备的礼物吗?”

“是什么?”流年死死挨住她。

“是……”她起身准备去柜子里拿出精心预备的礼物,“妳去哪?!”流年紧张里带有对未知害怕地大声说。她还死抓她。

“我不走!我不走…我只是想给妳拿送妳的礼物。”木棉急忙解释说。

流年松了口气,手还是没放松,“我跟妳一起去。在哪?”

木棉用被紧抓的手指了指衣柜,“在那。”

“好。”流年拉着她就往那走,仿佛在走进漆黑无光的树林里幽会一样呢。

“我来打开。”木棉打开柜子,也拿出一个精心包装好的盒子。

“这是什么?”流年问。

“马达加斯加的企鹅手工毡人物艺品。”她羞涩说。

“我能看看吗?”流年强势地询问。

“嗯…”

“那我们坐到床上,我怕拿不稳。”

“嗯……”

她们又坐到床上。

流年开始缓慢而急躁地拆开礼盒,露出里面在白色羊毛砌成的雪堆里的企鹅与一只顽皮狐猴,一只忠诚狐猴,一只迷恋狐猴。

“这是什么?”流年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开关。

她看向木棉,但木棉已经别过脑袋,不对她一点从对视探取到信息的机会。

流年心中纳闷,实践出真知,轻轻一按,“妳还弄了盏灯?!”她惊呼起来,“妳竟然弄了盏灯!”盒子里,所有的一切都亮了,五颜六色,光彩绚烂。

流年受不了了,她猛地起身拉起木棉就走。

木棉疑惑害怕,但很快她就进入了一个完全漆黑的世界里。

这里狭窄、逼仄,一呼一吸间都是彼此的气息。

流年手像蛇一样顺着木棉大腿一点一点攀上她的脸,她的下颚,她的唇,“我——”

木棉后知后觉,仓忙跑出这个漆黑“树林”。

她正用手捂住嘴,脸红得仿佛要滴血。

“别害怕!别害怕!”流年不敢靠近,只能在不远处不断安抚她,然后她十分懊恼悔恨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都是我的……”

“这是不安!”木棉痛苦地吼出声,下一秒就冲进她怀里,并且让自己的嘴在她嘴上擦了擦,“对不起…对不起……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年年。我想睡了……”说完她闭上了眼睛。

“妳睡、妳睡……”流年怜惜地看着她,亲吻她被碎发遮掩的额头。

“晚安,我的挚爱。”她亲吻她颈脖上的项链。

……

……

木棉又再次看到了“命运”,牠仍旧是一片模糊的黑影,底下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蠕动……

木棉发现自己变得好小,小到仿佛回到五岁时的自己。

第二次面对“命运”,木棉没有表现过多的情绪,好像被刽子手砍下定格后的脑袋一般,对一切都只有接受。

“妳不再对我生气了?”牠的声音依旧那么粘腻、沉重、恶心,如同阴暗处吐着信子的蛇。

木棉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对一切不在意。

“是吗?看来妳懂了!”牠忽然笑了出来,声音尖锐的像指甲摩擦黑板。

木棉还是没反应,如同僵硬的泥塑。

“那这个给妳,接着!”牠说完朝木棉掷出了什么,那是使得木棉从根本上就难以无视的东西——两颗石子:一颗褐色缺了一角的;一颗表面布满坑洞、凹凸不平,像煤炭一样的黑色。

看着这两颗石子,木棉开始发虚,汗水从她身上不断流下,脸白得像水里泡了三天的死人。

她想丢弃,但这种怪异的感觉深深攫取住她。

“妳不问吗?”命运牠讥诮道。

木棉狠狠瞪着牠,想要和牠打一架。

“看来妳真不问。”命运笃定说。

“这是什么?”木棉逼视牠,像要吃了牠。

命运又再次笑出那指甲磨黑板的声音,“看来我也不是说对就对啊!”牠有些感慨,“听好了!”牠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好像在用没有的手指着木棉,“褐色的那颗是妳那残破不堪的灵魂;黑色的是妳破碎的心。”说完就刮起一阵飓风,命运是一阵飓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木棉猛地睁开眼,她只觉腹部酸疼,全身被汗水浸湿,很冷……

她松开死死紧攥的手,那里有她带回来的东西,泪水再次出现在她红肿的眼角上。

双腿间涌出一股温热。她把两颗石子放进心脏,强忍着身心难以承受的痛苦,小心翼翼地从爱人的怀里脱出、滚落下床。

她如失狼狈,用双手拉着身体往房门走去,过程流下腥臭的血迹。

她打开房门,轻轻关掩好,从曲折的楼梯滚落到一楼,晕了不知道多久才苏醒。

这次她好像有了一些力气,但这些力气也在她试着站起身后的强烈呕吐消失殆尽。

她再次晕了过去……等她睁眼时已经躺倒在浴室,头上的花淋不断冲击她,积聚起来浓厚地雾气让她呼吸不顺。

她意识迷乱,视线一片模糊,耳里只有花淋打地的“滴滴刷刷”声。

又过了很久,她想起了流年,脑袋被锥子狠狠凿了一下,疼得她叫出声。挣扎了不知道多少次,她终于把那烦人的雨淋关闭,用两条孱弱的腿一步一步挪到杂物间,把那堆砌好的箱子用自身倒下的重量打翻。

她如同在垃圾桶里觅食的野狗,同样在找寻什么……

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身体已经习惯了疼和疲惫。

她胡乱裹了件衣服,给自己贴上卫生巾,在满是杂物的房间里昏去。

她真的太累了,连去沙发上都做不到,只能给别人添麻烦,但无所谓了,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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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接下来会是一章番外,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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