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痛楚,陈舒轻不断喘着粗气。
苏道蕴就坐在一旁,现在真气无法使用,她得趁机恢复点体力。
陈舒轻扫了一眼周围,犹豫之后,还是开口问道:“语涵姐不会有事吧?”
苏道蕴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语气,“她身为剑仙子肯定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用担心。”
陈舒轻猛地咳嗽了两声,难得的打趣道:“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不会的。”苏道蕴的回答很果断。
“小姐怕不怕死?”陈舒轻靠在一棵树上,有气无力道。
“生死轮回,这本就是大道,没有什么怕不怕的。”苏道蕴淡然道。
陈舒轻轻轻道:“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你的。”
“世间一切,皆是虚妄,唯有天道长存。”苏道蕴缓缓开口,“你天赋尚可,日后未必没有证得大道的机会。”
陈舒轻看着苏道蕴,淡淡道:“于你而言,大道就这么重要?”
苏道蕴回望,“世人所求长生大道,不都是如此?”
陈舒轻别开视线,没有再接话。
看到他这幅模样,苏道蕴不由得想起了他小时候。
那时候陈舒轻还小,当然,她也还小。
但性格未变,她还是如今一样,想着求道。
那时候的陈舒轻便总是和谢雨涵来一起拉着她出去,只记得,那时候的陈舒轻总是满脸笑意,完全不似现在这样。
“你变了。”苏道蕴似乎有些感叹。
或者说,也是这些年来,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陈舒轻,与他这么交谈。
陈舒轻似乎有些想笑,但还是答道:“每个人都会变的。”
苏道蕴没有再言,这场谈话本应戛然而止,可陈舒轻好像有些好奇,便问了句,“在小姐眼中,我之前是什么样的?”
苏道蕴对上他的眸子,眼中一片平静,好似碧蓝如洗的天空,升不起丝毫情绪。
“至少你之前从不是喊我小姐的。”她清冷的嗓音响起,将人一下子拉回从前。
陈舒轻幼时第一次见到苏道蕴时,就是喊的姐姐,因为她比陈舒轻大上一岁。
后来两人有了婚约,陈舒轻偶尔调戏一下,也会喊媳妇姐姐,但确实是没有喊过小姐的。
可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捉弄人,正当陈舒轻以为这辈子就算这么过下去也不是不行的时候,陈家的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再之后,因为苏家收留,他对苏道蕴的称呼就改成了小姐。
而他,也成了一个再也见不得光的杀手。
再忆往事,陈舒轻没有过多纠缠,只是轻声道:“看来小姐还记得以前的我。”
在末了,他用更轻的声音又补了句,
“真好。”
正在打坐休息中的苏道蕴,却听到熟悉的曲调从陈舒轻嘴里哼出。
那也是在小时候的事了,陈舒轻哼唱了两首曲子。
之前谢雨涵那一首是她喜欢的,而苏道蕴却更喜欢此时这一首。
“缘分落地生根是我们。”
随着陈舒轻最后一字落下,苏道蕴晃神中只听得他的声音轻轻响起,
“小姐,大道无情。”
“人生不可能完美,但生命一定要精彩。”
不等她说些什么,陈舒轻已经站起了身,扶着树干,淡淡道:“我们该走了。”
“你的伤?”苏道蕴皱起了眉。
陈舒轻一手扶树,一手拄着那把锈剑,脸色出奇的平静,“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出了登天阁这里的禁制才安全。”
沉默片刻后,他继续道:“咱们分开走。”
苏道蕴眉皱更深,“你如今的身子,若是遇到那群人只有死。”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分开。”陈舒轻缓缓道:“我这幅身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分开走的话,咱们活下来的几率都会多一些。”
“我们中不管是谁出去了,都可以去找宗门长老想办法。”
他正视苏道蕴,神色认真,“放心,我逃跑的功夫还是有一手的。”
看着他的神情,苏道蕴默不作声,只是抽出了佩剑。
将剑鞘往陈舒轻那边递过去,她道:“拿着。”
陈舒轻有些不明所以。
“拿着剑鞘,我便能知道你的位置。”她说道。
陈舒轻接过来,只留下两个字,“保重。”
看着他一瘸一拐跑远的身影,苏道蕴果断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每跑出一段距离后,陈舒轻总会用锈剑敲击一下树干,发出声响。
听着身后那些被声音吸引而来的动静,陈舒轻没有功夫理会,只能继续奔逃。
但总归是受伤了,速度不快,体力也很快就达到了极限。
停下身形,陈舒轻喘着粗气,身后的动静越发近了。
陈舒轻没有再跑,也跑不动了。
身边涌现出十多位黑衣杀手,陈舒轻脸色依旧平静。
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那些杀手们步步逼近,明晃晃的刀身格外冰冷。
陈舒轻深呼吸一口。
如今真气都用不了,他又能如何?
好似放弃抵抗了一般,陈舒轻呆立原地。
一位杀手已经走到了陈舒轻身前,举起了手中的刀。
只是还不等他落下,陈舒轻便先有了动作。
早已蓄势待发的一击直刺那杀手胸膛。
朴实无华的一招,是如今陈舒轻所能做到的全力一剑。
那杀手也没有想到陈舒轻如此迅猛的一剑,但到底是经过厮杀训练的杀手,急忙收刀抵挡。
血花飞溅。
陈舒轻的锈剑还是划破了杀手的胸口。
嘭的一声,陈舒轻也被恼羞成怒的杀手一脚踢飞。
力道之大,陈舒轻手中的锈剑和剑鞘全部脱手。
他倒在地上,浑身剧痛。
不知是不是毒素又扩散了,那能支撑他站起来的四肢全然不听他的指示,好像已经不属于他了。
耳边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可陈舒轻真的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不用想,他也知道此时自己肯定狼狈至极。
但正如他之前所说的,起码在苏道蕴心里,她记得以前他的模样。
在陈舒轻心里,以前的他才更像真正的自己。
那是一段他最美好的年岁了。
她记得,就好。
在最后,回荡在他耳边的,竟是许多年前他自己的声音,
“苏姐姐,语涵姐,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吧。”
只是在最后的最后,浮现在他眼前的,却是梦中那一道背影,此时越发真实,让人分不清了。
那把锈剑轻颤两下,好像一个刚睡醒的人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