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天色还没亮时,苏道蕴便来到了陈家。
也不知是一夜未睡还是特意等着她一般,陈舒轻已经坐在了前院石凳上。
苏道蕴主动来此,但却没有主动开口,她看着陈舒轻,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出来一句话。
陈舒轻看着她,那一袭洁白的袍子还是那么熟悉,面上带着经久不变的冷淡。
绝美无双的妙容世间再难寻到第二。
她安静站在陈舒轻面前,自有一股出尘之意。
她像是天上皎洁的明月,让人自惭形秽。
白月光。
陈舒轻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词。
看着这个在黑夜中也能熠熠发光的美人,陈舒轻淡淡开口,“陪我出去走走吧?”
苏道蕴点头,“好。”
陈舒轻起身,离开了陈家,一直向着西方的街道走去。
苏道蕴默默跟在身后。
走了没有多久,陈舒轻在一条河流前停下了身形。
此时天色尚早,周围也没有几个人,这条河则是贯穿了整个青云城。
小时候陈舒轻几个人总会来此。
河水流动不息,依旧清澈。
这河边有一棵柳树,已经有好些年头了。
陈舒轻和苏道蕴就站在柳树下,河水旁。
只是一下子,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明明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为什么他们之间却没有了话讲?
“对不起。”
这位揽尽天下八分绝色的女子,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陈舒轻没有接话。
“苏家做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但我还是要与你说声对不起。”苏道蕴歉声道。
陈舒轻当然知道,苏道蕴自小向道,后来直接拜入了合云宗,对于苏家的事,她哪里知情?
可苏家做的事她就能撇干净吗?
“徐姑娘已经让苏家付出了代价。”苏道蕴说道。
“你这是在替苏家求情?”陈舒轻看着水面,轻轻说了句。
“不是。”苏道蕴说,“只是和你说一声,如果你还有账要和苏家算,我带你去。”
陈舒轻又开始沉默。
犹豫之后,苏道蕴还是说道:“苏家对你做的事只是利用,你也不必念及什么恩情。”
“如果有一天我要回苏家讨回利息,你会怎么办?”陈舒轻问道。
苏道蕴接不上话。
虽然她对苏家早已失望透顶,但那到底是她的家,有她的父母,她真的能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总之我不会对你出手。”半晌后,苏道蕴还是给出了答案。
陈舒轻笑了笑,低头看着河面,缓缓道:“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经常来这里的。”
“那时候你一心向道,总不愿出门,是我和语涵姐强拉着你出来的。”
“我始终觉得,这么年轻的时候,要把宝贵时间浪费在虚无缥缈的大道上,真是太浪费了。”
“小时候你话就不多,所有一旦惹了事,我们总会把问题推到你头上,现在想想也真是可笑,你性子本就淡然,长辈们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破我们的小伎俩?现在想来,我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也许就是惩罚吧?”
陈舒轻打趣自嘲道。
“不是的。”苏道蕴摇头,声音坚定。
陈舒轻自顾自的说道:“昨天语涵姐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说下次见面再告诉她答案,其实是骗了她,我要走了。”
“你去哪?”苏道蕴问。
“这里的事虽然解决了,但其他的事还没有。”陈舒轻道。
“你的身子撑不住了。”苏道蕴皱眉,“若是你再不进入满盈境,就真的活不了几年。”
“之前你有了那份气运,说不准很快就能达到满盈境,可你不应该舍弃的。”
陈舒轻又笑了笑,“月亮之所以美丽,也是因为有群星环绕。”
晨间的春风吹来,好像有一股香气,让人舒心。
柳叶低垂,打在湖面上,泛起了层层涟漪。
陈舒轻嘴里哼唱着那首苏道蕴最喜欢的曲子。
“缘分落地生根是我们。”
最后一句唱完,陈舒轻忽然扭头,笑问道:“你最喜欢这曲子的哪一句?”
原本陈舒轻都想好她会说那一句,但苏道蕴想了想,回道:“跟着红尘,跟随我浪迹一生。”
陈舒轻愣了愣,显然是没有料到她的答案。
他看着苏道蕴的眼神,里面好像有万千情绪在翻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陈舒轻忽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眸子。
心里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疯狂滋长。
他干脆回头,不再看她。
春风过后,湖面又归于平静,就和他的心境一样。
只是他不说话,苏道蕴却再次开口了,“留下来吧。”
很难想象能在苏道蕴的口中听到这种话,让陈舒轻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陈舒轻笑了笑,“其实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我不在的这几年,你们不也好好的?”
“一开始我确实没打算回来的,我的身子情况我也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了。所以我真的打算平静的走完剩下的一段路。”
“如今这个局面,谁也不曾想到。”
“我留下来后,你让苏家怎么想?”
苏道蕴平静道:“管他们怎么想,你才是和我有婚约的未婚夫。”
陈舒轻有些无奈,不知苏道蕴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明明以前她都不关心的。
“你既然一心向道,就不应该被这些儿女情长束缚。”陈舒轻说道。
“我并没有觉得被束缚。”苏道蕴正色道。
陈舒轻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道。”
他回过身,再次面对苏道蕴,“你的道是什么?”
可面对苏道蕴的质问,苏道蕴却半天接不上话。
道,到底是什么?
她的道又是什么?
大道无情,她真的能做到吗?
第一次,苏道蕴对自己的道产生了怀疑。
她的道心开始摇晃。
既然她修大道是为长生,那么她此时又是在做什么?
她放不下陈舒轻,尽管她也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陈舒轻没有再去管她,抬脚往前走去,一瘸一拐,与苏道蕴擦肩而过。
“苏姐姐。”时隔很多年后,陈舒轻再次唤起这个称呼,“下次如果再见面,我们可能就是敌人了,希望不要手下留情。”
陈舒轻往前走去,迎着初升的旭日,阳光洒在他身上。
他走了,迎着朝阳,走向了自由。
这是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