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烛火映照两道人影，一道叫老母亲的凝视，一道叫逆子的卑微。
顾未命坐着酝酿了许久，看着自家的儿子顾安，不是受众极广的娇小型也就算了，分明自幼博览群书却总是没个正形。
更让顾未命纳闷的是，就他这样的男人，还能迷的马轻仪颠三倒四，最要命的是连皇太女跟他的关系也有些模糊。
顾未命服了，心道现在的年轻人究竟怎么了，好端端的正常男人不喜欢，就死咬着这个小疯子不放，脑子里绝对有水。
不过话说回来，哪有娘不疼儿子的。
别家想要男孩都生不来，一胎一胎一个一个女儿，哪挣那么多彩礼和房子，累死老娘算了。
顾未命呼出一口浊气，终于放下了沉闷，心累道：“屋里就咱娘俩，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你老实回答娘，行么？”
顾安点头，“行，娘你问吧。”
“你拒婚，是不是因为蓝庭鹤？”
“不是。”
对这个问题，顾安回答起来毫无负担。
实话实说，老早就拒绝过马轻仪。
还跟老娘提过，却被驳斥由不得顾安自己做主，都二十五了，奔三十的人了，还能遇上一个如此痴心的女人，还奢求什么呢。
而顾安就是不愿，既然商量不好，那就只有用行动说话了。
提亲那天，所有人一致认为，只要女方的人到了，他一个男人就算再不愿意，还敢当面言拒不成。
这种事太常见了，人一多，男孩子抹不开面子，三哄两劝的也就成了。
谁成想，他顾安那叫一个烈性，恨不得把房顶捅出窟窿，人家刚张嘴话没说，先被他痛骂一顿。
那等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春天来了，到处都是鸟语花香。
简单的说就俩字，滚蛋。
关键被骂的人硬是还不了口。
指责他顾安口无遮拦吧，半句脏话都没有；不指责他吧，挨骂的尽皆长辈，气不顺。
事后外人都说顾侍郎教子有方。
单纯的夸奖。
谁家男儿有这般本事，科考的举子说不定都没他读的书多。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话不假，足够令那些文人才女羞愧的了。
话分两头。
这夸奖固然受用，当娘的顾未命心里也高兴。
可就是愁啊，二十五了还没成亲，别人这岁数，婚都结两次了。
再者，退而求其次，成亲不着急，哪怕有一段恋情先谈着呢；
他就不，好像天生反骨。
唉——
算了，事已至此。
提亲的闹剧，暂且不提了。
当众打了马家的脸，再无重来的可能，即便顾安后悔，马轻仪仍不死心，马家更不会同意了。
这事，找个时间特意登门赔礼就行了。
其实提亲那天顾未命更难受，既着急儿子成亲得到幸福，又担心他实在不喜欢这门亲事，暗道他当时但凡最后央求自己一下，必定毫不犹豫的叫停，反之便顺其自然吧。
这么一想，顾未命踏实了许多，至少儿子还能多留身边几年，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那你跟娘透个底，蓝庭鹤为什么大半夜找你出去逛街，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轮到这个问题，顾未命的语气当即变严肃了。
而这，才是她绷着脸的主要原因。
顾安担心的还是来了，好在和逛窑子相比，似乎不算什么太难解释的事情。
简单，把蓝庭鹤的话，详细展开再复述一遍即可。
“她喜欢上我一朋友了，心急如焚，找我过去帮忙，就这样。”顾安在最后又添油加醋的说道。
“就这样？”顾未命犹豫了，她俩回来的时候，除了走一起，好像并没有僭越男女正常情谊的举动。
“哎呀，娘。”顾安凑上前，趁势为顾未命捏着肩膀，“我多大？她多大？不合适！您儿子有分寸，而且您看我跟她每次遇着，她不都挺不耐烦。”
此言有理。
顾安无礼。
顾未命知道顾安待身边那群熟识的闺女的态度，一群妹妹罢了，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要是这都还有人硬贴上来，纯纯的脑子有病，无话可说，马轻仪也是够了。
顾未命沉吟良久，缓缓放下了担忧。
“你啊，何时才能让我放心，马上都老小子了，还整天跟个假姑娘似的。”顾未命叹息着摇了一摇头。
顾安见状，危机解除，不禁心中一喜，揉捏的更加卖力。
“只要您愿意，把我当女儿又何妨。”
“胡闹。”顾未命表明生气，心里平静着的，“你还能一辈子留我身边？”
“有何不可。”顾安说着，“您就我一个儿子，我就您一个老娘，我舍不得您，您舍不得我，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舍不得，你也得成亲。”顾未命斩钉截铁的说道。
顾安无奈的松了一口气，说：“我当然知道，您就瞧好吧，等哪天我直接给您娶回来一个儿媳妇。”
倒插门……
如果可以，那当娘的确实意外又高兴。
话聊到这里，顾未命的气性完全消了，对他画的大饼居然还挺期待。
但不能表现出来，做母亲的威严还是要有的，稍微给他一点脸色，这小子一准蹬鼻子上脸。
“你也就会哄我了。”
“哪有。”顾安说道，“我保证，三十岁之前，绝对给您带回来一个……不，二十个儿媳妇，一个给您捶腿，一个捏肩，一个下棋……”
顾未命一听，刚想生气，却气笑了。
胡扯，纯胡扯。
一个儿媳妇都还没影呢。
“哼，胡说八道。”
顾安嘿嘿一笑，而后长舒一口气，顺势环住顾未命的脖子，张口道：“再怎么不着调，我也依然爱你，老妈。”
最后的一声喊，包含感情与轻柔，但这正经来的突然，深深戳中顾未命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毫无防备的顾未命身躯一颤，鼻尖一阵酸疼，水润的温热不受控制的朦胧了双眼。
此处无声。
顾未命强忍胸中沉闷，快速眨着眼睛，撇下顾安的手，直接站了起来。
“……行了。”顾未命身子僵硬的背对顾安，随手抹了一把眼角，“不早了，快休息吧。”
不会再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顾安极为平静的在心里念着。
“快，上楼吧，我回去了。”顾未命头也不肯回的走向门外，“唉……明天还要上朝，不睡啦，准备准备直接去了……”
随着顾未命背影的消失，她的自言自语，也一同消融在黑夜里。
顾安继续站了很久，方关上房门，不紧不慢的转过身，上楼休息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