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二楼书房。
丝黛拉刚刚从伏案小憩中醒来,她面前摆着修伊建议她学习的《魔法元素学-火光篇》,下面有一行小字‘三十天从入门到精通’。
窗户开着,寒风吹拂着书本,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翻开了一页又一页。
但她记得之前已经关上了窗,难道记错了?甩甩头,正准备伸手去关,一低头看到了摇曳的烛光照亮的书上的文字。
‘以罪王之血,染红尘世之埃。’
风又吹过一页:“我所赐之粮,就是我之血肉,为世人之生命所赐。”
其他文字都变得十分模糊,唯有一部分内容越发清晰。
“之前读的时候,这本书是这个内容吗?”
她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舌尖分叉,仿佛蛇一样……又像是之前引领她入歧途的西蒙爵士。
“怎…怎么会?”
风停了,摊开的书页上渐渐浮现了一行血红的字。
‘诺亚的子民,生者身怀火焰。’
这是丝黛拉自己的笔迹,但她绝没有写过这行字。
她惶恐地站起来,却没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影子,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影子。
丝黛拉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人猛然掐住,扼着她脖子的手冰冷潮湿而僵硬,尽管不能呼吸,但身后不知为什么却传来了一股腐烂的气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掉在了肩上,老鼠一般滚落下去。
那是一个球,眼珠那么大的球。
“我要的躯体……我的躯体……可鄙的簒夺者!我费尽心机得到的伟大躯体…这承载着伟大罪业与恩赐的伟大躯体……我的……”
西蒙的脖子似乎是被什么极细的东西给割断了,本就分叉的舌头说起话来漏风,少了一只眼的腐烂脸庞扭曲着,发出着魔似的狂笑,喃喃陈述着谵妄的呓语,而他已经腐烂、露出骨头甚至破碎的手指却逐渐收紧。
“月亮……为何不……眷顾我?”
随着窒息的加剧,丝黛拉视野发黑,渐渐失去意识。
最后她的脑中只剩书页上最后一行血字,‘生者身怀火焰。”
这里唯一的生者就是我,死者就该滚到地狱去……
火焰……焰……
我是身怀火焰之人……
周围场景骤然一变,四壁和家具物品变得赤红灼热,就仿佛身处于火焰巨人的体内、“畸变?!该死!”黑袍人咬牙,用尽全力收紧双手。
“嘻嘻嘻……”被掐住脖子的少女发出诡异的笑声。
明明声带没有震动,声音究竟是哪里来的?
黑袍人没有疑惑太久,就在他目睹之下,那少女的身上浮现出诡异细小的纹样,金红的光芒一起闪耀,她的脊背似乎被什么利器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张开的肋骨就像森然的獠牙,又像是捕蝇草带尖刺的夹子,无一例外都燃着鲜红之火。
“不……啊!”
丝黛拉从书桌上醒来,脖子有些酸痛,不知道是不是伏案太久了。
脑子晕沉沉地,就像灌了铅一样,修伊今天为她买的书已经全部被放在书架上,除了看到一半的《魔法元素学》。
之前她好像把书就摊开摆在墨水瓶边,窗户开着,被女仆米夏看到,为她关上了窗,并且把书从墨水瓶旁移开。
米夏说墨水瓶里面插着羽毛笔,有可能会被开着的窗户吹倒,如果弄脏书就不好了。
她真是个细心的女仆,就是她不愿意谈论以前的事,也不知道她过去遭受过些什么苦难。
看了眼挂钟,修伊应该早就睡了,我也该睡了。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而且是个不愿意回想的噩梦?
但当丝黛拉真正躺在床上进入梦乡的时候,她确实做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梦。
在梦里,她成为了另一个人。
滂沱大雨,地点应该是在某处郊外的乡间,无星无月的黑夜被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雨幕,“他”腰上一盏煤油灯微弱的光芒难以破开浓重的黑暗。
“他”在一处水坑旁洗干净沾满鲜血的双手,走向一辆溅满泥泞的马车,坐到车厢外后方的驭手座上,雨点打在油布兜帽帽沿,混杂着「他」的嘶语声听起来更加含混不清。
“就这样,我欠你的两清了,沸血领主。”
“两清?我动用我几近全部的势力,帮你把那该死的冰棺里的尸体掉包,准备假身份再运进这个国家,而你只不过帮我杀了一些不知道能不能继承爵位的二世祖,你却管这叫两清?哈,我又一次看到了人类的贪婪。”马车内的人讽刺地说。
再之后的对话就听不清了,只剩下沙沙的雨声。“他”专心致志地赶车,在大雨中昏暗的风灯只能照亮马匹脚下不到一步远的距离,其中一匹马或许是左前掌马蹄铁掉了,一边悲鸣一边一瘸一拐地在泥泞中前行。
这是个清晰的梦境,丝黛拉醒来时都还能记住大部分细节。
那个说话像嘶鸣的就是西蒙爵士,但可惜她没能看到那个沸血领主的脸。而且冰棺里的尸体不会指的是她吧?
我,要和修伊商量这件事吗?
还是算了,丝黛拉隐隐怀揣着不安,告诉他的话,很可能被怀疑;我,希望他信任我。
如果我变强了应该就能安心许多,遇到这些事也能自己解决。
“迪斯沃德小姐,您已经起床了吗?先生已经在楼下等候了。”门外传来女仆米夏的声音。
在修伊的运作下,丝黛拉作为弟子暂时冠上了迪斯沃德的姓氏,市政厅送来了能证明身份的纹章和漆纸。选择迪斯沃德的原因是,西露达的精灵姓氏没法用,当然也可以乱编一个平民姓氏,但修伊表示这容易让帝国的上流阶级看不起。
一时之间,丝黛拉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奥康奈尔家族。
修伊本人不需要仆人,他大多数时间都过得极其简约。所以女仆米夏被安排给丝黛拉个人使用,不过丝黛拉也拒绝了服侍她更衣、起床、沐浴等比较亲近的帮助,原因无他,害羞。
下了楼,在餐厅里果然看到了正在读报纸的修伊,报纸是熨斗熨过的,还残存了微微余热。早上送来的晨报往往刚印制好,油墨没完全干透,讲究人家的仆人都会把报纸熨一遍,把油墨完全烘干再呈给主人阅读,免得弄脏主人洁净的手指,
修伊仅从这点上就判断出米夏的确是为显赫家庭服务过。顺带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了关于熨斗的知识,他总觉得这玩意儿应该是和电有关,而不是放火上烤的。
米夏准备的早餐和当初在西露达宅邸里吃到的差不多,是非常传统的溏心蛋、面包片、熏肠和培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修伊单独要求米夏做了一份黑奶酪布丁。
他只吃了一口就怔住,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怎么了吗?迪斯沃德先生?不合您口味吗?”
米夏紧张极了,她清楚这个家真正的主人是修伊,而她只是因为小姐的善良才能留在这里。而且和如天使般的小姐不同,米夏对视线很敏感,她清楚地明白,这位英俊的先生在扫视除小姐以外的所有人时,神色都如同在打量尘埃,就像是其他人的脸都入不了他的眼一样,冷漠得像是冰块。
“不,我只是发现我被骗了而已。”修伊又叉了一大口布丁,西露达那个家伙,自己手艺菜就菜,还非得诽谤全戴高乐的人。没想到她做的唯一能让修伊下嘴的布丁,也跟正常的布丁相去甚远,可恶啊,居然被她投喂了三个月猪食。
至于修伊为什么不自己做,因为他手艺更差,堪比下毒。
丝黛拉直接把溏心蛋端到自己面前,她热爱甜食,也有一手不错的烘焙技巧。
修伊见状冲她笑了笑,直接笑得丝黛拉头皮发麻。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米夏有些好奇了。
虽然是同一个姓氏,但外貌上没有相似的地方。小姐似乎称呼先生为老师,同一个家族的师徒吗?总之,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