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轮巨大的白色月亮透过树梢织成的网，把寒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肩上。
“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可以去碰下运气。”修伊语气很淡，但配合着他的扑克脸和气势，更像是一道无法违抗的命令。
丝黛拉已经习惯了修伊这种没有下文的交流方式，但是比邻星不习惯。
他搁那里用血雾清了会自己身上的异味后才问道：“你都不解释一下去哪吗？”
“你可以选择不去。”修伊都没抬眼看比邻星，他往丝黛拉的方向伸出左手。
少女迟疑了一下，选择拉住修伊的袖口。和男人牵手在此时的她心里是道坎。
此时的修伊已将苍蔷薇收纳进空间袋中。
丝黛拉的后腰插着那两柄弯刀，刀柄向下，双刀呈十字状交叠在她的身后，如果是正面相对，绝对看不出她带着这样一对武器。
未持剑的修伊侧头淡淡地瞥了带双刀的她一眼，悄声说道：“放心，我会保护你。”
“嗯。”丝黛拉点点头，攥住袖子的手更用力了。
是的，就是这样，丝黛拉，多依靠我一点。
修伊带着丝黛拉走过污水河上的石桥。石桥两侧矗立的天使雕塑已经老旧，表面层层剥落，露出的黑斑像是黑色的眼泪。
比邻星跟在两人身后，距离差不多三米，这是贵族中约定俗成的‘不需要沟通的社交距离，也叫莫挨老子距离’。
在修伊家里待了几天后，涵养极佳的吸血鬼先生现在讨厌透了这只白切黑骑士。
石桥对面高墙林立，全是挤在一起扭扭歪歪的建筑，布满灰尘的木窗仅能打开一小条缝，修伊能察觉到有几股闪烁不安的视线在打量自己。
下城区仅占整个印莱特城面积的十分之一，却容纳了四分之三不被承认的人口。他们没有在荒野生存的能力，也缺乏在印莱特找到工作的身份，为了防止在荒野里被佃主们抓走当做农奴，他们自发性的迁徙到附近的大城市里蜗居，过着老鼠般的生活。
修伊似乎很熟悉这片区域，他带着两人熟门熟路地穿过没有任何路标的窄巷，在容易被忽略的转角处拐进岔道。
就在丝黛拉和比邻星都被绕晕了的时候，他们停在了一座巨大的废弃建筑前。
“这是什么？城堡？”丝黛拉惊叹。
“畸形的巨婴。”修伊道。
“这该不会是？地下城？”比邻星皱着眉头，这座建筑扭曲、歪斜、肆意、庞大，多数材料是形状不规则的石灰岩，无数小屋互相挨在一起，因为这样可以少砌一堵墙，地面被占满之后又向着地下蔓延，像是根茎特别长的沙漠植物。搭建者们没有控制和安全的概念，它变得越来越臃肿，数年后就形成了扭曲拥挤复杂的城中城。
比邻星口中的地下城并非幽暗地域中的魔索布莱城或琦琦特尔那样的巨型城邦，而是指人类贫民搭建的地下躲藏区域
“你搬来印莱特不过一个月，怎么能找到这里？”比邻星很惊讶。
对于流民而言，报团取暖几乎是唯一可以活下去的选项，又因为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久了，自然也就滋生出黑帮这种组织，而一个下城区的城寨，往往都有黑帮驻扎，他们就像是采邑骑士的对立面，同样干着收税的活，区别是黑帮会将一部分收入交给大人物们来求得一个生存的机会。
而欧若拉的情人法比安，生前就是某黑帮的头目。
“只要不笨，找三天总能找到了。”随着修伊轻描淡写的回答落下，吸血鬼被气出了血色。
他带着丝黛拉来到一扇朽烂的木门前，旁边的石墙上有一个蒙着灰尘的青铜装饰，像是锁，但太过腐朽，看不出上面的花纹。
修伊目测了一下，伸手将青铜的锁芯扯了出来，那个莲蓬状的东西后面连着一条长长的锁链。随着他用力拉扯，这座城寨上上下下都响起铜铃声，成百上千个青铜铃铛一起鸣响，像是沙哑的钟声般刺耳。丝黛拉和比邻星都被吓了一跳，她们本能地觉得这建筑物里也许藏着什么酣睡的怪物。
过了很久，木门上的窗口打开一条细缝，一只浑浊的暗黄色眼睛警惕地审视着来客，声音嘶哑像含着块冰，“找谁？”
“谁也不找。”修伊将一枚徽章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那是之前从奥康奈尔家族的枯萎者手里得到的，印着反方向的'三翎侧头盔'。丝黛拉如果看见的话一定会惊讶，因为那花纹与自己家的家徽刚好相反。
“真是尊贵的三位客人啊。”门人发出沉闷的笑声，他明显也看到了丝黛拉和比邻星。
随着吱吱呀呀的声响，门缓缓打开。
三人也终于能看清楚门人的全貌，他身体畸形，瘦小干枯，肋骨清晰可数。变形的脊柱几乎弯成了一个圈，巨大的脑袋缩在小腹处，他得扭曲着细长的脖子才能抬眼看人。
“里面的道路很复杂，阁下要不要一个引路人？”门人脸上露出献媚讨好的笑容，“带着这样漂亮的女孩到这里，可要小心那些下.贱胚子的脏手。”
“不用。”修伊将一枚银币抛到空中。
在那一瞬间，看门人跃起，他畸形的身体在空中做出了猴子扑击敌人的动作，探出干枯见骨的手一把将银币抓在手心里。他迫不及待地用枯黄的牙齿咬了咬银币，确认那是真的，不禁喜笑颜开，一口把硬币吞了下去，像是猴子把果子藏在颊边的嗉囊里那样把银币藏了进去。
“那难道是侏儒吗？”三人继续往下走，期间比邻星回头看了一眼门人那贪财的模样，不由得惊叹道。
修伊和丝黛拉同时鄙视地看着比邻星。就算是社会阅历低的丝黛拉也能看出来，这人只是单纯的畸形而已。
“别那样看着我！可恶，现在的混血太多了，还是以前的人种好认。兽人都长着野兽脑袋，属于什么品种一目了然。尖耳朵又养眼的是精灵，尖耳朵又辣眼的是哥布林，高个子的是巨人，矮个子的种类虽多，但矮人都是胡子成精，至于是侏儒还是半身人，你在对方面前抛一枚金币，看看对方会消失在人群中准备偷窃还是凑上来企图推销什么就是了。”
鬼知道这只吸血鬼到底宅了多久。
“你是不是，有点种族歧视？”丝黛拉说。
“什么？我说得都是实话！”比邻星秒答。
“‘半身人都是小偷’和‘侏儒都是推销员’这部分。”丝黛拉说，“种族偏见啊。”
丝黛拉觉得种族偏见不可取，至少她本人就见过腿不长的高等精灵和会做装饰品的矮人工匠。
“半身人本来就都是可耻的小偷！就像侏儒都是一毛不拔死抠钱的吝啬鬼！”比邻星反驳道。
“你被他们坑过？”
………
“你被他们坑过。”丝黛拉同情地说，“亏你还是个午夜显贵。”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能有多烦人.....”比邻星先是小声反驳，然后又开始用血族俚语嘀咕修伊和丝黛拉听不明白的典故，地下水道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好啦，三天都一无所获的继子阁下请安静点，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哥布林都有选美比赛了吗？”被晾在一边的修伊心里有点不舒服，于是他出声打断道。
“真的有哥布林选美吗？”好奇宝宝丝黛拉问。
“假的。”修伊答。
“唔。”
随着越来越往下深入，光线也越来越薄弱，丝黛拉止住了施展一个聚光术的想法，她害怕修伊会怀疑。
比邻星作为血族具有一定夜视能力，修伊作为特殊职业的双穹骑士也有在黑暗中探索的能力。在场三人中唯有丝黛拉目前只有探寻温暖的能力，在一片黑暗中，她其实已经辨不清没有温度的比邻星在哪，所以她在不知不觉中凑近修伊。
修伊嘴角有了一点幅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