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里传出了乐声,巨型的玫瑰落地窗里透出灿烂的光。建筑类型类似修伊记忆中的哥特式,屋顶铺着深红色的瓦片,墙壁上贴的花岗岩估计是从法嘉斯联盟的商人手里购来的。草坪上有数十名仆人在殷切的准备晚宴上的餐品,奥康奈尔家族那位亮脑门管家明显颇具指挥能力,整个现场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花园的树木和花草之间都点缀满了蜡烛,那些蜡烛被罩在金色的琉璃灯盏里。行宫内,铺了雪白桌布的长桌上已经放好了甜点和红酒。
在前往老家的路上,丝黛拉透过窗户看到了好多马车,不少车身上还涂刷了古老华丽的家族纹章,车内不仅女性个个都精心打扮,甚至就连男性也有部分穿着建国初期宫廷的传统服装,也就是长礼服、马裤和白袜,还要挂上礼仪佩剑,而非对面坐着那俩货穿着的燕尾服。
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低估了一套礼裙对自己的迫害程度,这应该是她目前穿着的羞耻度最高的服饰。蓝纱礼服裙,外罩白色绣花晨褛,长发在米夏的帮助下用一枚蔷薇发卡绾成瀑布半扎马尾,若只是形象上的羞耻也就算了,但还有身体上的折磨,比如把自己的腰肢掐得极细的束腰以及脚上踩着的象牙白高跟靴子,若不是职业特性,她走路一定会摔跤。
这种社交活动不知道风靡了多少年,大大小小每一次举办都是在烧钱。
丝黛拉看见一辆载物用的黑马车掠过行宫前用来泊车的空地,行驶到正门前,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雨布。雨布被仆人们猛地揭开,如瀑布一样的鲜红色从货箱里流淌下来,在傍晚阴霾的天空下,一抹亮色看起来惊心动魄。
那是成千上万朵玫瑰花,刚刚采摘下来,带着新鲜的露水,江河入海似的洒在门前。
在这种季节,这种花朵的培养需要魔力浇铸的土地,比如那名吸血鬼侯爵城堡里的魔力花园。每一朵的造价都足够古力果那样的贫民活很久。对于公爵这种级别的贵族而言,仅仅是指缝中流走的那一丁点儿财富,都足够让某些人幸福一生。
丝黛拉莫名地觉得那一地的玫瑰花,像是密苏西河上流淌的血,刺目得令人厌恶。
三人来的时间其实颇晚,大部分来宾已经到了,只有小部分人还在陆续赶过来。头顶华丽的枝形吊灯映照在墙壁镶嵌的镜子中,来往交谈的女士头戴羽毛小帽,穿着曳尾长裙,脖子手臂戴着昂贵珠宝,硕大的珍珠钻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就连男士领口里的蕾丝巾都镶嵌着水钻,一时间大厅中衣香鬓影,金碧辉煌。
当穿着略显低调的三人下车时立刻引起了全宾客的警惕。
修伊-迪斯沃德和他新收的弟子丝黛拉-迪斯沃德,旁边那位看起来有些邪肆的年轻人应该是管家,气质同样突出不似凡人。
印莱特城里目前已知的两位赤金,一位是印莱特公爵莱恩哈特本人,另一位就是这位姗姗来迟的年轻人。
而且这两人之间,有血仇。
探究的眼神一片片落到三人身上,先是面容俊秀但气质冰冷的青年,然后是那位宛如珠玉的女孩。她那张明艳的小脸就像精美绝世的名瓷,跟身旁名刀一样的青年形成鲜明对比,越发显得珍贵而易碎。
注视着,注视着,渐渐却生出几分疑惑来.....
修伊微微皱眉,他不习惯这种场合,众宾客们的颜表情看起来那么倨傲,令人厌恶。而且他们在疑惑什么?难道他们以为迪斯沃德会害怕奥康奈尔吗?
于是修伊昂首挺胸,展示自己中午刚买的黑色燕尾服,标签各种已经撕下,还让米夏重新熨了一遍,品牌是帝国正流行的斯蒂庞克牌,毫无破绽,无懈可击。
然而同样疑惑的还有跟在修伊后面的白美女丝黛拉,她看着修伊那一摆一摆的燕子尾巴,看着看着竟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门口红毯两侧早有男仆端着托盘送来红酒,修伊和比邻星都觉得做人不能输阵势,于是各拿了一杯在手里装作是很懂酒的行家,但其实这俩货都不喝红酒。
就在这时,丝黛拉看到人群中一位高大的男子屏退围绕他的人群,向自己这边走过来。
莱恩哈特-奥康奈尔,自己的生父。自己曾离开修伊来找他,但他并没有相信自己,丝黛拉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难过,曾经她是那么希望得到父亲的夸奖,甚至为此误入歧途,最后死于修伊之手。
而现在的自己,竟觉得做丝黛拉很好。
“好久不见,迪斯沃德卿。”莱恩哈特的声音依旧坚硬似铁,与上次在圣罚室时一样,一双鹰目居高临下瞥着修伊。
“下午好,奥康奈尔公爵阁下。”修伊不咸不淡地回应。
“这两位是您的家眷?”
“其中一位您见过的。”顿了一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的修伊十分恶劣地补了一句,“看到丝黛拉有没有想起您死去的儿子?”
在旁边听见这句话的丝黛拉顿时感觉心上裂了道口子,是啊,自己怎么会忘了。修伊真正关心关爱的是丝黛拉而不是卡梅。
比邻星略有不安的用胳膊肘触了触修伊的后腰,提醒他在别人的地盘不要太过于嚣张。然而修伊真正在意的不是莱恩哈特的反应,而是左手边低垂着脑袋的丝黛拉。
我第一次希望我的结论错误,同样也衷心希望你只是丝黛拉。
莱恩哈特的脑门上浮出青筋,随后他嗤笑一声道:“您应该向你的家眷学习穿搭,免得让外人认错主仆。”
修伊:“?”
刚刚还低着头的丝黛拉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小声地‘啊’了一声,然后她拽了拽修伊的袖口,很小心翼翼地指向院子。
修伊缓缓把头转过去,院子里那位能干的亮脑门管家也恰好适宜地看向他。目光交接,管家微微一笑,‘叮’的一声,大门牙和大脑门一起闪光,他身着的正是一件黑色的燕尾服,同样是斯蒂庞克牌。
修伊可看不到管家示好的笑容,他现在脑子里如晴天霹雳。干,他竟然和管家撞衫了!怪不得宾客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丝黛拉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熟悉感来自何处,奥康奈尔家族和斯蒂庞克商人是友好的合作关系,除了单独订做外,市面上新出的量产服装都被仆人们穿去了!
“我只是路上嫌冷穿的这件,马上就换。”修伊面无表情地说。内心发誓要把卖这件衣服给自己的侏儒推销员给挂路灯上吊着打,难怪对方说这件衣服最适合在宴会上出现了,合着是仆人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