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巢这个组织有特殊的消息渠道,数量庞大的贫民组成了一张巨大的消息网。在分封制导致的各大公领地分别对外闭塞的前提下,比上层阶级消息传递快得多。
这次刺杀的幕后黑手还未现身,但王都格林内部的延臣们已经开始了勾心斗角。帝国三位世袭大公皆在格林安插了眼线,国王的眼线同样遍布全国,但那是曾经的事了。
对于刚继位还未完全接手权利网的叶卡捷琳娜而言,现在这段时间就是最危险的。
莱恩哈特在屋里反复踱步,拇指横在手心,另外四根手指有规律地在上面反复敲打,脸上虽然没有露出焦躁,脚下却已经转磨似的走了十几圈。
终于,旁边眼白覆盖了整个眼球的近卫深深眨了一次眼睛,眼睛恢复了正常:“殿下,我拿到了乌铁三卫传来的关于王都格林的具体消息。”
莱恩哈特猛地抬头。
“掌玺大臣是在王室会议结束后,携夫人在回家路上遇刺身亡的;掌礼大臣同样如此;叶卡捷琳娜陛下则是在城堡后方的狩猎园林前遇刺。”
莱恩哈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掌玺大臣负责王室法庭,掌礼大臣又称内务总管,二者可以说是内阁中除了国王之手外最了解王庭的延臣,爵位都是伯爵。
“哦!牛逼,新任国王助手真是身手不凡,叶卡捷琳娜陛下没有受伤,一个小时后乌兰温莎堡告急,铂金骑士团全面介入,王都内的重要人物目前都在骑士团的看管下,真几把威风,我也想看那帮延臣瑟瑟发抖的模样。”
莱恩哈特的近卫汤马斯-杨在发动能够共享五感的超凡能力后,思考能力也会在一段时间内变得迟钝,尤其是当距离比较遥远时,所以他几乎是原样复述了乌铁三卫卫队长托马斯-杨的话。
“有时候真该送你们去文章院补补课,免得总是说一些不礼貌的话。”虽然是在缓解气氛,但莱恩哈特的双颊紧绷,像是茫然,又像是愤怒。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君王有难,入宫勤王,出兵的借口有了,奏起殇歌的第一人也不是他。
只要他下定决心,然而......
“我和托马斯-杨只是孪生兄弟而已,并不是很熟。”汤马斯耸耸肩,显然是觉得自己文化素养很高,不需要补课。文化课这种东西让那些体面人去修就行了,奥康奈尔骑士团只要负责战斗就足够了。
莱恩哈特没心思理他。印莱特土壤肥沃,地理位置优越,法嘉斯七部盘踞在外,其中环蛇、鬼狼二部和奥康奈尔家族积怨已久,一到秋天,二部的马就养膘了,不得不防。
合作?还是杀了这些目的未知的不安份子?
莱恩哈特没有贸然作出决定,他默默发动了觉醒时的第一个能力——‘战争沙盘’,这是一个类法术探查型超凡能力,对赤金级的莱恩哈特而言,覆盖一个地下城并不算困难。
他打算先摸个底。再疯批蠢钝的人也不应该就握着个见鬼的‘进化计划’就敢来提条件。
“迪斯沃德那家伙!”约莫一刻钟后,他突然愤怒出声。
......
另一边,修伊戴上手甲,悄无声息地翻出了房间,在墙与墙的缝隙间,顺着贵宾区外墙上一条贴墙管道往下滑。闻歌则是指甲伸长弯曲成爪样,像壁虎似的紧随其后。
那管道紧贴在墙上,圆的,目测直径不超过十公分,还有点湿,而底下大约有三四层楼高,光线昏暗,还有积水,不断有蚊虫交错着四散而飞。
修伊在行至一半时循着墙的缝隙,在某个栈道的缺口处侧身闪了进去。
“又是赌场,”
由于胸部比较大,所以迟了一步的闻歌吐槽,“人类的帮派们似乎对赌场情有独钟,总喜欢把据点搞成赌场的样子,凡是个数得上名的帮派,手底下必定会有赌场、妓.院和酒馆。”
“因为这些地方能够释放压力,混乱、赚钱的同时还能吸引到三教九流的人,”修伊说,“赌场中填满了腐烂的灵魂,或贫穷或富有的人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样挤在里面,那些地方是财富和权力的象征,是用于敛财的聚宝盆,也是用来盛放腐烂灵魂的坟冢。”
“确实。”闻歌嫌恶地说,“越是往下,气味越复杂,我闻到了乱糟糟的香水味和恶心的汗味,熏得我想吐。如果赌场是坟冢,那么这些味道一定是棺材里的尸臭了。”
地下赌场里,烟雾弥漫,年轻人抽着便宜的烟草,红着眼睛围绕着赌桌,看着骰子在桌面上跳跃滚动,一会儿有人狂喜,有人懊丧地踢着桌子。算不得年轻的女招待扭动上身走到赢钱的人身边,用肩膀撞他的背祝贺他的好运气,赢钱的人急着赌下去,头也不回把一枚银币塞进女招待的胸衣里。
人流混乱,光影昏暗,跟蒙了层雾似的,竟没有人注意到栈道缺口处钻出来的两人。
“不是所有人都纹着毒虫纹身。”修伊压低了声音,“毒巢居然已经开设了娱乐场所,莱恩哈特水准果然不行,这种明显有问题的帮派都不驱逐。”
“啊?开赌场犯法吗?我还打算忽悠西西投资也开一个呢?”
“不是这个问题。”修伊拉高了衣领,避开那些由于过度饮酒而东倒西歪的散人,“他们已经牵扯进了不少平民,若是引发冲突,这些蠢蛋没准会成为人质,等等,你在听么?”
修伊的想法非常简单,在事情变得复杂之前,一剑剁了安库的脑袋扬长而去就行了,莱恩哈特如果有心和毒巢合作,等到那时自己再想出手就晚了。在他的世界里将解决事件的途径归纳得无比简单,杀了或者丢给其他负责人。
闻歌没有在听,她穿的法袍是精灵王庭常见的露肩式,这种设计是为了让法师更能感受到周围的魔素波动。超凡者本身的超凡能力以及奇物使用时的波动,所造成的魔素变化其实要比施法难以察觉得多,而闻歌在魔素探查方面比一般法师敏感得多。
她突然探手往四周一抄,抓住了一只全身漆黑的细小虫子。
“怎么了?”修伊问。
“虽然很微弱,但是我从这虫子里感觉到了非常微弱的,不像是正常的魔力,更像是诅咒。”
修伊瞳孔一缩,侧过头观察着那只小虫子。
圣休亚里的圣职者们在执行任务时是允许有无辜者牺牲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强大到能过保护所有人。而随着光明教廷的影响力逐渐扩大,这个‘无辜者的牺牲’变成了一个具体的指标或者数字——只要执行任务时造成的损害没有超过这个指标,圣职者们便不会受罚。
而导致修伊降职甚至被驱逐的‘教区毁灭’事件,他一共处死了七百六十八个平民,这远远超过了教廷允许的范畴。
他没有被同僚们当场处死的原因是——那些平民的大脑里发现了蝴蝶外表的虫,寄生性质,带着诅咒,其他圣职者甚至无法判断这些平民是死是活。
最后的调查结果显示这是类似‘噬脑怪’的超凡生物,幼虫模样未知,但从死虫的研究中得出了基本结论——被感染者的大脑仍有自己的意识,但产生的意识与指令已经无法传导到相关效应器官,就像是被脑控了一样,最终教廷将其命名为咒面碟——因为其翅膀展开的花纹就像是一张无表情的人脸。
咒面蝶并没有自己的智能,但它具有高度模仿能力,善于以被感染者周围其他人做模板,在被感染者脑死亡后,咒面蝶完全代替被感染者的大脑,并能以这一身份长时间存活、繁殖,甚至十几年不被周围人察觉。
被寄生者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被别的东西控制,本人的意识痛苦地被迫旁观,而比这种无能为力的慢性死亡更让人绝望的,是周围甚至没有人察觉到。
修伊可以明确地表示,他们死了,但肉体却依然按照本性活着。
而他们的本性就是割开少女的手腕大腿,将具有治疗效果的血制作成药剂。
对于修伊而言,那是从云端堕入地狱的一天,他怀着憧憬与释怀去接手那个落后的教区,却发现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是邪恶的畜生,他甚至无法杀死畜生,因为已经死了。
是巧合吗?修伊在心中问自己。这个事件并没有追查到咒面蝶的来源,他不知道这种咒物的幼虫是何模样。
毒巢,虫,寄生,畸变,人体实验......
看似好像都冥冥中有关联,但修伊还铭记一件事——如果是毒巢这点程度的对手,教廷的高级圣职者们不可能追踪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