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如今成了毒巢这个拜虫子教的临时据点,半年的重建时间还不足以打造坚不可摧的堡垒。
而一个新教组织,倘若沦落到要崇拜毒虫,格调和水平显然都不会太高,更何况这个据点之前还遭到过一次毁灭,相当于废物利用,表面看起来欣欣向荣,其实内部存在各种安全隐患——比如从古籍上临时抱佛脚的机关陷阱并不完善,抗干扰能力很差。
在黄金时代,这些机关的维护和使用都会有类似矮人晃悠悠那样的机械师小队来负责,当然不只是机关,还包括地下城的运输网络和通讯网络。而毒巢明显只学了皮毛,也有可能是因为只是实验性质的据点所以没有太上心。
但毒巢也有自己的联络方式——那些四散在城中的虫子。
修伊和闻歌立刻察觉到了人群的异动,一大群慌张的毒巢成员,看穿着可能是研究员。他们好像受到磁场影响的昆虫,第一时间从各处聚集而来,集体往地下城的底层跑,修伊皱了皱眉,此时也只好见机行事,不动声色地混迹其中。
“应该是莱恩哈特做了什么,动静很大,大概是某种超凡道具。”闻歌做出了分析。
“可是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动手,有时候真无法理解这种声势浩大的家伙。”修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损人的机会,“也难怪,毕竟这个国家连刑场都会有踩踏事故,可能喜欢热闹已经成了国民天性。”
闻歌沉默了一下,她很少见修伊开这种尖酸刻薄的冷笑话,而且地域黑得有点严重,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是有突发情况呢?”
打开了暗门的安娜贝尔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突发情况,汤马斯正试图用自己的超凡能力-枭来联络她,幻都有一瞬亮起,然而安娜贝尔没功夫管。
因为门一打开,她和丝黛拉就一起面对着一排黑洞洞的弩口,傻了。
本该发射的陷阱弩箭和地矛,因为莱恩哈特使用的干扰球,此时正处于瞄准目标,将发未发的瞬间,锐利的箭头反射出寒光。
“莫不是我喝酒喝大了?”安娜贝尔喃喃自语,“掐我一把,我怀疑我出现幻觉了。”
丝黛拉抽了口气,一把将安娜贝尔拽了回来,长发都快炸毛了。但很快,她就发现里面的机关都只是露出了点尖尖角,没有发射的意思,僵持了几秒,她壮起胆子,拔出燕刃,将距离最近已经有一部分戳进‘幻影修伊’的弩弓挪开。
地矛和其他弩弓都像抽搐一样抖着,没有发射,不过也足够可怕了。
丝黛拉长吐一口气,连同鼓起的勇气一块泄出去了。刚刚还冷漠坚毅的表情一秒破功,就连锐利的眼神也变成了颤抖的大圆眼,小腿抖似筛糠,一转身指向她们来时的方向:“我我……我看我们还是……”
她话音未落,正好听见了莱恩哈特将地板斩碎以及将监视他的毒巢卫兵扔出去的爆破声,赤金级战士打斗的动静在整个密闭空间中回荡,像巨兽在咆哮。
丝黛拉好似要断气似的嘤了一声,挂在眼角的泪珠也收了回去,身子又转了回来:“我们还是进去吧!快跑呀!这动静能是个人?”
安娜贝尔用修伊的模样表演了一次连滚带爬,两个JK女学生闭着眼不去看脚底踩着的孔洞里的机关矛,极其失态地冲了进去。
一股冰冷刺鼻的味道传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类似讨论室的房间,环绕一圈的椅子空着,中间立着一张凹进去的桌子,里面是成叠摆放的纸张和一些零碎的不知道出自什么东西的骨骼。
“这是什么?”丝黛拉喘着气,“怎么感觉有点诡异?”
“有点像实验报告室,”安娜贝尔扫了一眼,“我家那些法师和魔疗师每次鼓捣出什么新东西了就会在类似的地方瞎嚷嚷,我见过他们的实验报告,好像就是这个造型。”
丝黛拉偷摸了一张实验报告,扫了一眼天书似的内容,记住了,同时大脑也宕机了,迷迷糊糊地问,“这都是些什……”
安娜贝尔撇了一眼,感觉懵逼的丝黛拉很好玩,于是趁机捏了一把对方的小脸,揩完油后,大义凛然道:“先走再说!”
丝黛拉就这样在脑子晕乎乎的情况下,诡异地跟着这个冒牌修伊跑。
再往前,是一条细窄的通道,通道尽头有一道小门,本该是上锁的,但刚才的动静似乎使得门滑开了一条小缝,丝黛拉和安娜贝尔鼓足了力气推开了这道门,鱼贯而入,可是刚跑了两步,就又一起刹住了车。她俩说不定很适合当伴舞或者啦啦队,动作整齐划一得像是排练过。
“我嘞个去……”安娜贝尔在震惊之余直接本性暴露,不过多年以来的家教还是发挥了作用,她把剩下的粗话咽了下去,难以置信地指着面前的东西。
数十个透明的培养箱列在眼前,从两边依此排开,底座有一圈不知功用的密文,呼吸一般起伏着森森白光,每一个培养箱里都有一个小孩,赤裸的飘在里面,半边头骨打开,裸露出大脑,上面丝网般连接着蜡质的触角,密密麻麻的虫豸漂浮在大脑周围,像是从脑中出生似的。
“人体献祭仪式?”丝黛拉瞳孔地震,这是西蒙爵士当初以尸体为献祭物的仪式吗?似乎不太一样,可是这种邪恶的气氛同样令她不寒而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两人都更加意识到了这个邀请方的非比寻常,这种暴行超出了和平年代孩子想象的极限。
“抱歉呀,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安娜贝尔露出苦笑,“我还以为会和我家的家庭晚宴一样,我只要找个隐蔽的角落偷听就好……你怎么呆住了?”
丝黛拉确实有点发愣,“没什么,我只是……不,没什么。”
她没想到安娜贝尔也会有这种经历,更没想到会从她们口中听到道歉,可惜是在这种状况下,以这种身份。
两人继续往里走,培养箱中渐渐找不出人类的痕迹了,里面要么是看不出人形的小怪物,要么就是破碎的胶状物,斑驳陆离。如果说前半段路是人世的悲剧,那么后半段便是沉淀的罪业。
安娜贝尔终于感到害怕了,手都哆嗦起来,“我们得赶紧离开这。”
丝黛拉则是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些东西,一旦记住,便忘不掉。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涌过来,半黑的实验室突然灯火通明。培养箱中的试验品活了过来,以不同的方式。头部完好的小孩无声地开合嘴唇,像是在颂唱;不成人形的怪物蛇般扭动,似乎要冲破水箱;胶装的不明物质像是自燃般嘶鸣。地面上线条细密纠结的地方其实是个密文矩阵,此时被意外启动,所有深槽在同一瞬间腾起暗红色的蒸汽。
这是本该湮没一切的地方,就像是墓地,此刻居然热闹得像是庙会。
而毒巢的成员们尽管姗姗来迟,但也刚好把两人堵在了这间实验室里。
安库面色难堪,盯着伪装成修伊的安娜贝尔,脖子肌肉鼓起来、橡胶皮管一般抽动,“看来修伊先生是存心要与毒巢作对了?”
然后话一停顿,手一扬,背后弩弓弩箭全都对准了安娜贝尔,“修伊先生根据我们的调查可是圣休亚里最年轻的赤金,可不能太怠慢了。”
安娜贝尔:“……”,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丝黛拉迅速判断了局势,眼角余光飘到了旁边凸起的各种实验设施上,‘修伊’的个子很高,刚好把她挡在了后面,于是她伸出手要去拽安娜贝尔,没想到由于是模拟幻象的缘故,抓了个空处,只有她自己‘呜哇’一声滚到了一边。
亦是同时,几十把弩弓同时发射。
安娜贝尔本能闭眼,就在这时,从后方的阴影中攀出了一股巨大的势。这是莱恩哈特紫罗时期的超凡能力——大蛇贯!
五尺长刀-昆古斯特,如古井反射月光般泻出一条游龙,这是一柄封印了魂魄的奇物,它出鞘时的声音即是弥撒也是招魂,那是鬼魂聚在一起吼叫!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来自黑影的冲击,不是风压或者高热,而是威严!就像一座山峰在你面前缓缓倾倒,即将压在你的身上!
莱恩哈特直接暴力突破了实验室,大蛇贯卷起的刃风将安娜贝尔罩在里面,弩箭和持弓人一阵人仰马翻。莱恩哈特长衣猎猎,非常潇洒地一回头,从军多年未爆的粗口终是没忍住。
“小兔崽子,你……”
他和半跪在地上“修伊-迪斯沃德”打了个照面。
莱恩哈特:“……”
安娜贝尔:“……爹?”
莱恩哈特险些让这声‘爹’叫出老年痴呆,眼睛、眉毛和皱纹挤在一起——地铁、老头、手机.jpg。
就在这时,饱受摧残的密文矩阵‘滋滋’作响,在实验室里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爆炸,整个侧墙都被炸豁了,毒巢的不稳定份子、其他到场的贵客及其护卫、被逮住的安娜贝尔和滚到暗处眼睛正转圈圈的丝黛拉、满脸疑惑的莱恩哈特……
以及藏在人群角落里,正缓缓将遮面衣领拉下的,真-修伊-迪斯沃德,
猝不及防地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