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之外,曾经用来‘赌博’的场地满目疮痍,布满了死尸和残骸,有的像是被巨剑斩断,有的像是被劲弩贯穿。
在遍地的尸首中,两个罪魁祸首面对面放冷气。
“根据国约,你们圣职者无权处决我土地上的犯人。”莱恩哈特长刀擦地,将周围一圈的残渣扫出去。除了汤马斯这个紫罗级的卫队长以外,他还留了十人一队的乌铁,他们本来是用来给毒巢施压,现在暂时用来保护一些被困于这里,以后有可能用得上的来宾。
修伊瞥了一眼他的刀。六尺,长度甚至比苍蔷薇还夸张,鞘为绿色,柄上绑吸汗的红绳,鲜艳如血。
只一眼,修伊就知道这是一柄奇物,而且能撕裂灵魂,或许也封印着灵魂。
果然是残忍无情的人。修伊心想。
随即,他完全无视了莱恩哈特,凝神判断了周围的环境情况,掉头继续向下。
他知道莱恩哈特不会对他动手,就像他自己也不会动手一样。并不是因为二人之间矛盾还不够深,而是在这种地方,两个赤金放开手全面交战,能将整个地下城搞塌,而这么大面积的土地崩塌,随之而来的便是地震。
两人就像是脆弱地穴里的巨蟒,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爬行的力道。
被忽略的莱恩哈特气结,感觉这家伙的性格简直是烂得没治了,连背影都是找揍的形状,怪不得圣休亚里请了八百个吟游诗人写小作文,姓迪斯沃德的还是声名狼藉。
莱恩哈特加重语气:“你想毁约吗?”
“是某种花在燃烧。”这时,侧边一堵墙闪过一道雷光,闻歌慢悠悠地晃出来,“有毒,是我没接触过的新品种,对我们而言很小儿科,但那群低阶职业者和普通人会比较惨。”
而修伊愣了一会儿才继续问:“丝黛拉呢?”
闻歌:“……”
对哦,平时搭档的家伙不是修伊就是西西,以至于闻歌完全忘了丝黛拉的水平。
……
幽暗之中,汤马斯站在前面,幽暗的风裹挟着寒意从黑暗中出吹来。
“怎么不走了?”安娜贝尔问。
“您看这里。”卫队长的神情肃冷,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炽热的折刀。赤红的圆弧刀刃照亮了昏暗,也照亮了墙壁上的缺口。冰冷的风正是从里面吹来,又像是要灌入所有人的心中。
怀特同学一头雾水:“不是好好的路么?”
在他身旁,丝黛拉的身体却僵硬起来。她低头看着面前的墙壁的缺口。井盖大小的缺口并不规律,看起来不像是用什么工具开凿出来的,更像是……用手硬生生地挖出来的。
“殿下,还记得我怎么说的么?我们需要将这一面墙拆开才能走出去。这里……原本没有路的。”汤马斯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慎重和阴冷。
丝黛拉察觉到一个在发热的物体,温度以人为标准有些过高了,她低头看向墙壁。
凑近之后,她能够看到墙壁上残留的爪痕,还有手指挫伤留下的干涸血痕,直到墙角的的地方,有人用尖锐的石块在锅炉后壁被熏黑的地方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字迹,仿佛恶鬼逃脱囚笼时的留书,那是一串名字:
“毒药——泼旬。”
“也就是说……”安娜贝尔反应过来了,“在我们之前,这条路就有人走过了?”
温度仿佛瞬间降低了几分,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没办法啊……”
裂口内的黑暗中,有个难为情的声音传来:“当初用手挖出来的洞,现在看起来未免就丑了些,被人这么看,我果然会害羞啊。”
静坐在黑暗中的人划亮了火柴,照亮了一双碧绿色的鬼瞳。
火柴点亮了他嘴角的烟卷,他微笑看向惊愕的众人:“真是让人怀念啊,四十年前,我还小呢。那个时候锅炉房还没有关闭,我踩着烧得通红的铁管,一点一点地爬到这里,又一点一点地用手挖开出口。”
他低声笑着,缓缓摇头:“回想起来,真是让人难过,难过得像是死了一样。”
“你以前是这里的囚徒?”自从他出现的那一瞬开始,汤马斯便已经握紧武器,警戒地将未成年们护在自己身后,“不对,他们都已经被处决了,在决定要废弃这里的时候。”
“谁说不是呢。”
泼旬扯开衣领,在剑刃和烟卷的火光里,露出“H-016”的编号。
H,hazard,危险、灾难,高危级别囚犯第十六号。
每个城市的监牢都见证了历史,地下城作为监牢的时间甚至早于莱恩哈特继承公爵。在王都格林,甚至会将过时的古老城堡作为监狱使用,旧王的住址与囚犯无二,是侮辱也是讽刺。
泼旬磨齿而笑:“如您所见,菲奥兰王国的旧臣在此,哈扎德家族残存的鬼魂在此,
感谢伟大的帝国赐予我们食物与血水、囚笼和地狱。”
跨越了裂口之后,泼旬向着前方所有人微微弯腰,宛如行礼一般:“恩义与仇恨铭刻于鲜血中。”
无声的沉默中,惊雷炸响,枪声迸发,喇叭枪的碎弹几乎是擦过了丝黛拉的脸颊,气氛仿佛要窒息。
不知何时蹑手蹑脚打算逃跑的怀特僵硬地回头,却看到泼旬勾了勾手指。小偷先生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很不情愿地一步步踱了回来,然后突然双膝落地,不受控制地行了个大礼。
“毒气?”怀特骤然感觉到身体在发冷,在僵硬,“大家小心……”
丝黛拉抚着额头,禁不住苦笑:“现在才说这个,有啥用啊?”
“呸!居然用毒,你没有廉耻心的吗?!”安娜贝尔的体质比丝黛拉还弱,她直接软倒在地上,义愤填膺,仿佛马上要被侵犯的江湖侠女。
“除了汤马斯先生,居然还有人能站着,还是个女孩……”泼旬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释然地轻笑,“不管啦,反正只需要留安娜贝尔的命就够了。”
“你觉得你胜券在握?”
汤马斯踏前一步,挡在身体有些发虚的丝黛拉面前,手中回旋的刀刃,灼烧出的红在黑暗里亮起。
“没想到大罪之人会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天,这是我的失职。”他低声叹息,“既然如此,不妨在这里将你送回你本该待着的地方。”
“地狱?”泼旬玩弄着指尖危险且不稳定的枪械,“你们对地狱根本一无所知……也对自己力量的来源血脉一无所知”
那一瞬,有光从黑暗中亮起,灼热到无法直视。弹指间,汤马斯已经从原地消失,狂飙突进,回旋之刃斩落!
尖锐的碰撞声扩散,沉重的枪管在最后的瞬间顶住了斩落的铜火,钢铁的材质被火焰灼烧成赤红。
燃烧的铁与火照亮了彼此狰狞的脸,泼旬在笑:“你似乎忘记杨这个姓氏最初来自谁?尊敬的杨家兄弟。”
“丧家犬也会懂亲情么?”汤马斯讽刺道。
“当然会啊,先生。”
碧绿的鬼瞳逼近了,泼旬的嘴角完全裂开:“曾经在这里的时候,我也有你这么好的弟弟来着……可惜他死了。”
短刀呼啸着刺破了空气,在一瞬间擦过汤马斯的脸颊,留下了一道翻卷的伤痕。
他急速后退,手持短刀的泼旬逼近。
“杀死他的是谁呢?”
“夺走我所有家人的是谁呢?”
“让我像野狗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是谁呢?!”
在刀剑碰撞的尖锐声音里,两个人的身影不断交错,迅捷如惊雷一般的剑术展开。
一道道炽热的光切裂黑暗,又被黑暗所吞没。
充满恨意的笑声传来。
“是你们啊,尊敬的先生们。”
被烧红了的刀锋再度切裂了汤马斯胸前的衣襟,在胸前留下了一道伤痕。泼旬的短刀不断地穿过焰剑的防御,带来一道一道的伤痕。“坐在餐桌前面,享受尊荣和赞美,品尝血肉的滋味如何?哈扎德家族的血可曾令你们满意?!将罪与罚降临到菲奥兰王国的畅快可令你们感到心旷神怡?!”
如恶鬼般的尖啸再次响起,剑刃火光骤然熄灭,黑暗里,只剩下血肉被贯穿的声音。
紧贴着面前的敌人,泼旬缓缓地从他胸口抽出短刀:“别害怕,神经被麻痹之后,是感觉不到痛苦的。”
“毒……从什么时候……”破碎的肺叶在震颤,汤马斯无力地顺着墙壁滑倒。
“从一开始。”
他甩掉刀上残留的血:“单纯的毒雾确实无法对紫罗级的战士起作用,但我刀上的毒还混合了之前奇物实验时的生物毒,何况你的职介还不纯,抗性更低。”
泼旬的脚踩在血泊上,看着地上的血渐渐地干涸、发臭。等待着失去活力的血液做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