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月发现自己好像突然没办法再继续开口责备孟羲了。
他认错认得好快。
商月试图挣开孟羲,却发现没能挣脱开。她又怕给碰伤了孟羲的伤口,不敢再用力。
“你突然干嘛?”
“认错啊。”孟羲放开了她,淡定得好像刚刚没有发生什么一样,“我那天确实是没有考虑你们的想法和感受,是我的过错。”
“你知不知道,孟羲,”商月突然靠近打量了孟羲一番,“你有的时候,像个狐狸一样?”
“我师尊也这样说过。”孟羲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少女心里的那块结暂时算是解开了。
“你倒还觉得是好事了。”商月摇了摇头,坐了下来。
孟羲取了一旁的茶壶和杯子,给少女递上了一杯茶。
刚刚还没觉得,商月接过这茶水,才觉得刚刚说的有些口干舌燥。
“商姑娘,你说的对。”孟羲自己也拿着一杯茶坐下,“可能我之前确实没有把你们当作朋友。”
“不过,我现在、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们永远都是我孟羲的朋友。”
“那就好。”商月有些扛不住孟羲的灼灼目光,便低下头装作品茶。
“既然如此,那我之前的想法和考量,以及和我那个疯子叔父有关的十年前的家事,不知商姑娘愿不愿意听我说说。”
“你都这样说了,我说不愿意你就不会说了?”商月无奈地耸耸肩,“你说吧,我会好好听的。”
“那我先说说这次的结界之行吧,这个说起来比较简单。”孟羲在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一块血色的令牌,递到商月面前,那令牌上刻着“天命”二字,“不知道商姑娘知不知道这个自称‘天命’的组织。”
“‘天命’?我似乎听师尊说过……”商月结果令牌,皱了皱眉,“那似乎是一个和妖有关系的组织。”
“灵晔雷君说的不错,‘天命’确实是与妖有一些关系,这么说不算准确,准确的说,这是一群以妖为信仰的人。”孟羲冷声说道,“他们认为妖应该和人在九州大地上共同生存。”
“‘天命’是十几年前才出现的,他们想做的,就是彻底打开封妖结界,让妖重现人间。”
“而且,他们认为,人转变成妖,是他们信仰的妖给予人的‘奖赏’。所以,不归碑这能阻止人魂转变成妖的特殊宝物,也是‘天命’想要的东西。”
“本来对于‘天命’来说,这不归碑是他们认定的‘邪物’。所以在十年前,他们蛊惑了我那疯子叔父,让他叛逃出孟家,并取走了那块不归碑。”
“但是他们拿到碑的时候,却发现那块碑里已经成为不归人的魂魄,取出不归碑之后又有了重新妖化的趋势。普通的妖化只是把平民百姓变成下三境开石断金碎玉境界的妖兽,除妖师妖化才会有化作上三境甚至君境的妖。而不归碑内不归人的妖化,不归人生前即便是平民,也将会化作上三境的妖。”
“不归碑从那时开始,就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圣物了。还好的是,妖化过程很久,我父亲及时夺回了不归碑。”
“而他们从我疯子叔父那里得知了,离开蓟北城的不归碑没办法再吸纳新的不归魂,所以他们又寄希望于不归碑在这蓟北城吸纳魂魄,之后他们再夺走不归魂重新妖化。”
“所以神子问你要不归之人的时候你才会拒绝,是吗?”商月想起来之前一起在孟家聚会时孟羲说过的事情。
“是的,毕竟结界的加固另有方法,但是不归魂,若是离开不归碑很有可能会妖化。”孟羲点了点头,“若不是他是神子,我甚至怀疑他与‘天命’有关系。”
“再说过来,之前那雒城、江都和锦官城遭遇妖祸,大概率就是‘天命’搞得鬼,他们本就期望打破结界,神子又告知了我结界有问题,所以我当时自然就想到了结界出了问题。”
“结界出问题我自然就要去探,这本就是我孟家的任务,我身为这一代的孟氏蓟北侯,必须亲自去探。而且结界那里很可能有‘天命’的高手在场,我才诓走了你们两个,独自去结界。”
“其实顾俊风那个感觉是有些偏差的,我也并非是赴死。当时我特意选择了黄昏时分到达封妖结界,就算为了在黑白剑能施展最强一剑的时候与‘天命’的人交手。如果不是我那疯子叔父这样的君境高手,我凭借着黑白剑的特性还是能活下来的。”
孟羲讲完了结界之行的经过,偷偷地瞄了商月一眼。
“哼,”商月当然感受到了孟羲的目光,她知道这是孟羲在期待她的回答,“看你理由这么多,那就原谅你了。不过,傻大个那里,还要你自己去解释,我可不帮你。”
“好好好。”孟羲算是松了口气,“接下来,我来说说十年前的事情。”
……
十年前,蓟北城。
蓟北城的街道上,百姓们都在忙碌着,毕竟除夕夜就要到来,新的一年就要来到,为求个团圆喜庆,人们或在忙着装饰自己的房子,或在街上来来回回挑选着年货,整个城市都喜庆欢乐起来。
白雪映着街道上各种各样的红色物件,让这个偏远的边陲小城也显得有几分热闹之感。
孟归牵着小孟羲在街上逛着,虽然他没有穿那件象征着蓟北侯身份的锦袍,但是百姓们还是能很轻松地认出他。
“侯爷今天也带着小侯爷出来玩啊。”
“小侯爷要不要买一个小灯笼回去玩?”
蓟北侯确实是贵族,但是对于蓟北城的百姓来说,过于规矩的话,侯爷自己就不愿意受着。与这个平易亲切的侯爷和小侯爷的交往已经好多年了,反而是像往日招揽客人那般招呼,侯爷会很高兴。
虽然有些怪,但是百姓们还是很爱戴这个蓟北城的主人。
毕竟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卑躬屈膝呢。
“侯爷!侯爷!”
只见孟良气喘吁吁地跑来,小声在孟归耳边说道:“二爷他,他带着不归碑跑了!”
不归碑近百年一直立在蓟北城北郊,自先祖孟渊以来,从未有人带走过不归碑。
孟归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家人偷走了这块孟家和蓟北城的至宝。
“羲儿,你先随你良叔回家,爹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
先把儿子交给孟良,孟归才问起不归碑的事情:“孟良,他往哪里走的你可知道?”
“听三爷说,是东北方向,像是往封妖结界的方向去了。”
“好,我这就去夺回不归碑,你且叫辽弟在家里等我的消息。”
小孟羲就这样跟着管家孟良回了孟家,以前父亲也经常带着自己在街上走着走着,就自己去处理事情去了,很快就会回家。小孟羲没感觉这次和之前那些情况有什么不同,就老老实实跟着孟良回去了,他也没想到,父亲这一次,很久都没有回家。
直到正月十五,小孟羲偷偷溜出了城,他从未这么久没见到过自己的父亲,而之前回家时,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不归碑”三个字。
小孟羲去的正是时候,孟归成功地夺回了那块孟家守护了九十年的石碑。
但是,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孟归虽然夺回了不归碑,却受了重伤。几个血衣高手一直追杀到了不归碑,其中一个血衣人正是孟归的亲弟弟孟来。
那是孟羲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阴影。
他当时就在一旁的雪堆后,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那几个血衣人一刀一刀折磨,其中叔父孟来居然是这几个人当中下手最重、最多的那一个。
孟羲想叫,但是张开嘴却喊不出声音,他只知道哭,默默地哭,眼泪止不住地哭。
几个血衣人都走了之后,孟羲才颤颤巍巍地从藏身之处走出来,扑到父亲身上。
孟归似乎早就知道孟羲在周围,强行提着最后一口气。看着孟羲来了,用着这最后的力气,在孟羲耳边说着:“羲儿……你要好好守着蓟北城……守着不归碑……”
……
孟羲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像是再说别人的事情。
商月却知道,孟羲心里的痛苦,她能看到孟羲在叙述的时候,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那时候,我父亲和我那疯子叔父,都知道我藏在旁边,一个十岁的断金境的小孩子,怎么可能躲得过君境高手的感知。”孟羲苦涩地笑了笑,“如果我不在,可能我父亲就……不会被那样折磨。”
“哈哈,这么说来,我父亲还算多活了些时间……”
孟羲闭上眼,摇了摇头。
“这十年,我一直在剑宗学武,不过也调查了一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才知道这一切实际上‘天命’的手笔。”孟羲指了指商月手里拿着的那块血色令牌,“这个还是我当时靠着书鸿云师叔的帮助弄到的。”
“其实我不会‘赴死’的,我还要替我父亲守着蓟北城和不归碑,现在,还要替我辽叔守着孟家。”孟羲笑着,“我不会随便把这条命交出去的。”
脸上又有点温热的感觉,最近真是……
两行清泪顺着孟羲的脸颊滑落。
“哭出来吧,孟羲。”商月抱住孟羲,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真的希望孟羲能够好好地哭上一场。
孟羲愣了一下。
眼眶这个堤坝挡不住眸中的波澜,他的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再也抑制不住。
哭吧,反正就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