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机关雀自西南方飞入孟府。
青衣的少年轻轻一伸手,机关雀似是受到牵引一样,轻轻地落在少年的手背。
“师尊的信。”少年看着机关雀翅膀上的剑状标志,“师尊不是刚到京城几天吗?京城又出什么事了?”
少年敲了下机关雀的脑袋,机关雀吱吱呀呀地打开腹部的信匣,掉出一卷绑着红线的信。
“京城见。”
少年疑惑地看着手里拆开的书信。
……
孟家迎客厅。
“大概就是这样,”孟羲传达着师尊自京城传来的消息,“我们三人可能要准备离开蓟北城,去一趟京城了。”
“不过,师尊的字迹相比之前……感觉有些兴奋的样子,”孟羲揉了揉额头,“难道调我们回京是有什么好事?”
“不过,蓟北城这里确实一个多月没有出现妖祸了,可能要调动我们几个去妖祸应付不过来的地方帮忙?”商月叹了口气,一共就三个字的消息,他们又怎么猜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使者大人回来再说吧。”
“你们不用等使者了,明日就准备启程去京城吧。”
一个孟羲有些印象又有些模糊的声音从他的院子外边传进来,紧跟着一个魁梧的男人便大踏步走了进来,仿佛这就是他家一般。
“怎么?十年不见,不认识大哥了?”男人见孟羲没什么反应,皱了皱眉头。
“怎么会呢,和哥。”孟羲神色露出几分苦涩,看见孟和他又想起了半月前的那场大战。
辽叔的事怎么向和哥交代呢?
“哼哼,我还以为你这个剑宗弟子看不上自家大哥了呢。”孟和似乎没有注意到孟羲的样子,“商月姑娘,俊风兄弟,也是好久不见了。”
“孟和大哥,不过几个月不见罢了,没有你在蓟北城,都没有人与我打架了。”顾俊风兴奋道,“择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们今天就再打一场?我前几天刚刚破境,还没有打过架呢。”
“哈哈,俊风兄弟,我倒是也想和你打一架,不过我这都十年未见我这弟弟了,今天就不奉陪了。”
笑罢,孟和突然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从怀中取出一黑金令牌:“蓟北侯孟羲,镇妖师商月、顾俊风接令!”
孟羲、商月、顾俊风看见那黑金令牌,忙从座位上下来,行单膝跪礼。
这黑金卷轴是除妖司司正敕令。
这敕令虽不是大夏圣旨,不过对于除妖师来说,这可能比大夏圣旨还要管用。
只见那黑金令牌突然吞吐着金色的光华,司正夏琮威严的声音从中响起。
“蓟北侯孟羲、镇妖师商月、镇妖师顾俊风,执此令即刻前往京城。蓟北城政务防务,交由镇妖师孟和与除妖使者书鸿云。”
“孟羲(商月、顾俊风)接令。”
孟和走近了,将司正敕令放在孟羲的手里。
“好了,任务就这些,估计司正有事要问你们,就没有直接在敕令里告知。”孟和甩了甩右手,仿佛刚刚的敕令烫手一般,“明日一早你们就启程前往京城,路途驿站的快马已经备好了,需要你们快一些,半个月内抵达京城。”
“好。”孟羲收起这块黑金令牌,“那蓟北城城主这个位置就交给和哥了。”
“那是自然。”孟和点了点头,“蓟北城近来好像没有什么大事,我回来倒算是清闲了。不过,九州现在妖祸四起,背后似乎还有那群宵小的身影。弟弟你们此去京城,路上倒是要小心。”
“我们会小心的。”
孟羲点了点头,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冒起,下意识地向后一闪。
“孟羲小心!”
只见孟和一剑扫在孟羲刚刚的位置,剑锋划出一道淡蓝色的剑气,冲着孟羲胸口袭去。
孟羲迅速拔出白剑,一记拔剑剑气挡住孟和那道淡蓝剑气。
“哈哈,不错啊弟弟,镇海境。”孟和哈哈大笑,把剑放回腰间的剑鞘,坐到一边的客座上,“看这真气的凝实程度,快要破境破霄了吧?”
“还差一丝领悟,”孟羲坐下松了口气,“不过不知道这领悟何时才能到。”
看着这两兄弟,商月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是他们打招呼的方式?
她刚刚咒法都念好了,结果就是两人在这打招呼?
“不过,商月姑娘,你这认识我弟弟才刚刚月余吧?我们这两年的交情还赶不上你和我弟月余的交情?”孟和瞥了眼商月,“啧啧,这动作,怕是下一秒雷法就劈到我身上了吧。”
“啊这……”商月赶忙把手收到背后去,目光胡乱地往边上飘。
“是我们之前遇见孟来,商姑娘有些敏感了。”孟羲帮商月说着话,“谁叫和哥你这一上来就往我胸口砍,没有反应才有问题吧。”
“好好好,还怪到我身上了?”
孟和笑着,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孟羲和商月,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哦,我懂了弟弟。”
“你懂什么了?”孟羲一头雾水。
“不可说,不可说啊,”孟和摇了摇头,“年轻真是好啊——”
孟羲似乎听懂了孟和的意思,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商月,却不想正捉住了她四处躲闪的目光。
商月瞪了孟羲一眼之后,脑袋轻轻撇到另一边去。
……
都言“二月春风似剪刀”,不过在这蓟北城,这剪刀还要再晚来一些。
直到快三月,蓟北城的剪刀才将那枝丫上的绿叶新芽细细裁出。新生的绿叶悄然挤走针叶黯淡的灰绿,点缀在蓟北城的街道和城郊,花树的轮回给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带来了一丝生的气息。
不过,四季的轮回改变不了不归碑。它避开了四季,避开了轮回,落在这偏僻的蓟北城,悄悄地记录着每一个因妖祸而逝去的灵魂。
上元节早就过去了,除了在为亲人亮灯的上元节,平日里的不归碑鲜有人来。
不过今日,不归碑倒是迎来了两位客人。
“和哥……”孟羲看着正在与已经是不归人的孟辽交流的孟和,他知道眼前这两人并不责怪他,但是心里依旧很是惭愧。
昨日见面,孟羲和孟和两人都刻意地没有提到此事。
孟羲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孟和是不愿让弟弟孟羲太过自责。
孟和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十年未见的弟弟的惭愧的神色,反倒是轻笑了一声。
他知道,这个离开了十年的弟弟,心里还有着一道过不去的坎。
而且,这十年来的剑宗学艺,也慢慢磨掉了他蓟北城人的印记。
什么是蓟北城人的印记呢?
百年的妖祸折磨,蓟北城人早已对生死变得麻木,他们不会在平日里过多地想念自己逝去的亲人朋友,毕竟,谁知道下一个丧命妖祸的人是谁呢。
对于大多数蓟北城人来说,说不定自己就是下一个不归之人。妖祸像是一柄悬挂在整个蓟北城人头上的利剑,人们时时刻刻都处在死亡的威胁之下。
相比于九州的其他地方,蓟北城人的死亡像是宿命,活着的人仿佛就是在等待着自己的死亡,没有精力再为不归之人操劳了。
但是蓟北城人并不是不爱自己的亲人,也不是不思念自己的亲人。
对于蓟北城人来说,亲人逝去,那就大哭一场,在上元节给不归之人点上一盏灯,告诉他们自己还活着。
逝者长已矣,生者何戚戚。
这就是蓟北城人的印记。
不过,对于孟和来说,他既希望弟弟能保有这份印记,也希望弟弟能真正地磨灭掉这蓟北城人的印记。
“弟弟。”孟和揉了揉孟羲的脑袋,“父亲平日是不带剑的,那一天带上那口剑,就已经说明他做出了选择。”
“你也不必自责,”看着还是没什么变化的弟弟,孟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能接受,不过,这就是蓟北城啊。”
是啊,这就是蓟北城啊。
孟羲看着孟和的样子,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的父亲了。
至少,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一直都在不归碑中却不愿意见自己。
十年的剑宗生活,让他有些忘记了,自己的臣民,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的土地,还生活在妖祸的侵扰之中。
“和哥,蓟北城和不归碑就交给你了。”孟羲挣开孟和的揉捏,“我会尽快回来的。”
“现在九州祸乱,反而是我们这个死城没了妖祸了。”孟和笑了笑,“弟弟,这次给你调去京城,反倒是哥哥我受你恩泽避开妖祸了。”
看着离去的弟弟,孟和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唉,你能不能不要明白得这么快啊。”孟和又转过来,坐在不归碑前,“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告诉你——永远也别回来了,就像你这十年这样,做个江湖侠客不好吗?”
“何苦非要成为蓟北侯呢?”
“可能这就是孟家人的归宿?你也是这样吗,父亲。”
孟和唤着父亲孟辽,一抹泪光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
“孟兄,孟和大哥不来送我们吗?”顾俊风看刚刚从南城门出来的只有孟羲,问道。
“和哥他还有要事,就不来了。”孟羲看着早已等候在此的二人,“商姑娘,顾兄,我们走吧。”
“出发!”顾俊风一马当先,似是早已等不及了一样,顺着官道疾驰而去。
“我们也跟上吧,孟羲。”
孟羲回过头去,看了眼城门,便转了回来,对商月点了点头。
我会尽快回来的,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