栉风沐雨,追风赶月,自蓟北城出发那日起,孟羲三人已经乘着快马日夜兼程十二日,足足跑出了两千四百里的路程。
若是普通人,日夜兼程几日怕是早就吃不消了,即便是已经有镇海境修为的三人,也差不多到了休整的时候了。
背着破晓黎明的第一丝曙光,疲惫的孟羲三人牵着疲惫不堪的马匹,走入未央城城外的驿站。
在看见孟羲出示的黑金令牌之后,驿站接差的官吏忙牵过三人的马匹,将三人引入驿舍歇息。
孟羲已经十几日未曾合眼了,刚刚进到驿舍中,他好像一条快要窒息的鱼儿见到了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到久违的床铺上,尚未宽衣解带,就这样进入了梦乡。
十五日抵达京城的命令,除妖司司正几乎就没有给孟羲三人路上留下什么休息的时间。
还好的是,这整整十天的急行,一路上倒是没有遇见什么妖祸。
到了京城未央,就不用太过担心了。即便现在九州妖祸四起,这未央城依旧夜夜笙箫,和那边荒寂寥的蓟北城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
未央城是整个大夏唯一一座从未有过宵禁的城池。
自大夏建国百年来,未央城从未有过任何祸患。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甚至是妖祸,都像是在刻意避开未央城一般,从未侵染未央城的一丝一毫。
没有任何祸患,再加上未央是整个大夏最为富庶繁华的城市,那宵禁自然就是没有必要的。
未央城的各条街道上,万家灯火将黑暗驱散,将整个街道照射得如同白昼,夜幕带不走未央城的光明。
“这一片坊市怕是就有蓟北城大了吧,”孟羲看着灯红酒绿的未央城,不禁感叹一声。他虽有爵位在身,但却是第一次来到这大夏最为繁华雄伟的未央城,“看到这未央城的繁华,我才知道,我们蓟北城的身后,原来是这般景象。商姑娘,就是我们身处蓟北城的意义了吧。”
商月却是摇了摇头:“未央繁华,但没有数百个蓟北城这样的城市和九州千千万万的苍生黎民,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
她知道未央城的繁华背后是什么。
毕竟,她自小是孤儿,若非机缘巧合遇见了师尊,可能现在她就是组成这繁华未央的砖石。
不夜城未央的春花秋月,是未央城贫民区的饥寒交迫,是除妖师们的夙夜在公,是九州黎民苍生的耕云拨雨。
她生在未央城,长在未央城,但是说实话,她更喜欢蓟北城。
她喜欢那里城门山头上的初景朝晕,喜欢那里落日余晖下的马踏残雪。
还有平日里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上元节的月映孤城灯照故人。
比起这未央城灯红酒绿的夜夜笙歌,她真的更喜欢蓟北城残阳飘雪的燕市悲歌。
“还是蓟北城好。”商月小声说道。
“镜中花、水中月,商姑娘说的没错。”孟羲轻笑了一声,伸出双臂,似是再拥抱眼前的镜中花水中月,“不过我倒是希望蓟北城也有朝一日能如这未央城一般,不受妖祸袭扰,不忧生死,歌舞升平。”
“会有那一天的,待这次封妖大典的结界加固之后,蓟北城就不会再遭受妖祸侵袭了。”
“没有妖祸……”孟羲想象着未来的情景,“待到那时,我们除妖师不必再除妖,商姑娘再与我一同看我蓟北城的风光,如何?”
“一言为定。”
“你们两个在后面比比划划什么呢?快点跟上啊,拜见司正之后我们再出来慢慢游这未央城。”顾俊风一回头,看见孟羲和商月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着,催促道。
……
未央城除妖司,是九州除妖司的总部。
“拜见司正。”
“三位请起吧。”坐在殿上的司正夏琮挥了挥手,“三位可知此次调你等回京是为何事?”
“可是与那日不归碑的大战有关?”孟羲问道。
“不错。”夏琮微微颔首,“你们那日大战,对手是那‘天命’的妖剑孟来,听说那孟来在你们蓟北城没有讨到什么便宜,还被斩断了一臂。这倒是件不容易的事,蓟北侯,你做的不错。”
“司正谬赞了,若非商月他们和城主舍命相救,孟羲今日早已成了那不归碑中的不归人。”
“你们那日也算是胜了那孟来几分,可有探明‘天命’的目的?”夏琮盯着孟羲,似是在期待他的答案。
“孟来那日来这里,似是收到了他们‘主子’的命令。”孟羲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而且,他们那个‘主子’似乎早就知道我会去探查封妖结界的情况,那种感觉,就像是我们的行踪被他操控了一样。”
“另外,我去结界探查的时候,发现蓟北城北的封妖结界实际上没有损坏。”
“这个神子有解释,”夏琮顿了顿,“神子半月前来除妖司说的是,你们探查的那个结界,是我们这层结界,而他说的破损结界,是妖族那边的那层结界。”
“司正大人,并非如此,那日我探查的不仅仅是我们这边的结界,是整个封妖结界。”孟羲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我特地以真气探查的整个结界,结界整体是完整的,只有部分地区的天地元气流转不够流畅。”
“神子说的是,他们神宫用秘术去探查的妖界,是那边出现的问题。”夏琮眉关紧锁,现在事情的发展有些超过了他的想象。
“我孟家百年前落户蓟北城,就是因先祖那块天地至宝不归碑和能探明结界的秘术。司正既出身皇族,应该知我孟家的手段。”孟羲咬了咬牙,“那日我特意在去结界前,去不归碑借了父亲的部分力量,才能探明整个封妖结界。”
“原来如此。”夏琮起身向孟羲行了一礼,“蓟北侯的大义,我替这大夏苍生谢过了。”
“司正不必谢我,若是要谢,就在封妖大典前,在不归碑前为我叔父送上一坛雪酿吧。”
夏琮点了点头,重新坐下。
“那神子那边的消息,应该是不能全信了……你们先下去吧,今日刚来这未央城,去逛逛吧,任务明日我在派人传达给你们。”
“是。”
看着离开的三人,夏琮陷入了沉思。
蓟北侯历代忠心,孟羲的探查看来是不假的,那神子那边的消息难道就是假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现在九州的妖祸又是怎么出来的呢?
“天命”那群人究竟在做些什么?
那个预言里的事情会发生吗?
大夏能撑得过这次的灾祸吗……
长长地叹息一声,夏琮摇了摇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走出除妖司,一丝冷风吹醒了孟羲。
眼前的繁华景象似乎也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商姑娘说的对啊,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
“我想现在去看看我师尊。孟羲,傻大个,你们和我一起去吗?”
商月的询问打断了孟羲的思绪。
“我就不去了,我想在这京城逛逛,”顾俊风摇了摇头,“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来京城啊,以后还能不能再来可就不知道了。”
“孟羲,你呢?”商月看向孟羲,眼里有些希冀。
“我没有什么别的去处,就陪你去吧。”孟羲突然想到了师尊的那封只写了“京城见”的书信,不过他也不知道师尊到底在什么地方,就先随商月去看看吧。
“好,那你就跟着我吧。”
商月笑了起来,一谈起她的师尊,商月就从平时的侠女状态瞬间变换成了小女孩的样子,兴奋地讲着自己小时候和师尊的事情,从来不重样,也一直停不下。
“孟羲,还记得我小时候,我和师尊在西市逛街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兵器铺子里的一柄剑。哈哈,师尊当时就翻脸了,说我明明是跟着师尊学雷法的,却喜欢剑器。师尊一向不喜欢剑,不过后面却还是在我过生辰的时候送给我了那口剑……”
“孟羲,我当年刚刚和师尊学雷法的时候,天天吵着要学剑,结果被师尊臭着脸在院子里追着打。如果不是师尊不喜欢剑,我说不定就和你一样学的是剑了呢……”
“其实也很奇怪,师尊明明就不喜欢剑,也不喜欢剑器,但是却总是在身上挂着一柄木剑,上面还刻着字。不过师尊一直都不许我看那柄剑,所以我现在也还是不知道那木剑上面刻的是什么……”
“我记得我十岁时就有一次想趁着师尊睡觉的时候偷偷拿走她的那柄木剑看看。我那时不知道君境的高手大多是用修行代替睡觉,结果被师尊逮了个现行。那次被罚了十下打手心,我现在还能想起来呢,可疼了……”
孟羲一路上静静地听着打开了话匣子的商月说着,细细地看着商月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弯弯的眉眼。
他那本来被司正勾起的伤感思绪,似乎也在商月这一句句的回忆中淡去了。
“好,前面那个院子就是我的家了。”商月拉着孟羲,指向前面的院子,“我师尊就住在那里。”
院子不大,里面有一棵五丈多高的梧桐。
“这个时间,师尊肯定是在书房里拄着头看窗外的月亮,之前我就问过师尊为什么喜欢看月亮,她说我还不懂。”
商月轻轻地敲了敲门。
“也不知道两年不见,师尊有没有想我……”
商月回头对孟羲正说着话,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她还没转回头去看,就看见孟羲突然一脸惊讶的表情。
“师尊,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