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川的上游，因着两岸的地势，湍急的江水像是离弦之箭，荡起的风浪像是数不尽的奔腾的快马，裹挟着江上的舟船向下游奔去。
在这般风浪下行舟乘船，不是经常乘船通习水性的人是很难受得了的，一般的小船也是不敢轻易在神川上游行驶。
还好的是，孟羲和商月虽说是第一次乘船，但是两人怎么说也已经是镇海境了，江河风浪带来的颠晃对于两人来说没什么影响。
而且，司正的安排也是极为妥当的。斗舰虽说赶不上楼船，但也是结结实实的战舰，扛不住大海的风浪，在神川之中航行还是可以称得上如履平地的。
经过一日夜的航行，孟羲们所乘坐的斗舰也渐渐航行到了神川的中游部分。江水渐渐变得平缓，两岸的原野也铺开来，也如那江水一般，一眼望不到边际。
斗舰还在上游时，谭开队正和他的部下也是一直在船舱之内，孟羲三人自然也是不能被允许走到舱外的甲板和望台上的。即便镇海境的他们能够踏水而行，但是上游汹涌的浪潮也还是相当危险的。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神川中游下游，水势渐平，风浪渐息，孟羲们也能够不再只局限于逼仄的船舱内，走到那甲板望台上活动活动筋骨。
顾俊风早早就站到了那望台之上，看那东方的太阳刚刚在霞光的拥簇之下冒出头。
顾俊风抻了个懒腰，环顾了一下四周，清清静静的周围让他皱了皱眉。
倒不是他顾俊风不喜清静，清晨清静些倒是也也无妨，只是他莫名地觉得四周有些过于清静了。
在他的印象里，神川的中下游即便是清晨，舟船也是不会断绝的。
是妖祸的原因吗？
顾俊风怀着心事进到了船舱内，想要提醒一下孟羲商月和斗舰的士兵们。刚刚进到船舱内，却见的孟羲商月已经走出来了。
“顾俊风，有些异样。”
孟羲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他倒不是像顾俊风那般，靠着观察和习惯察觉到了异样。孟羲只是突然有些心悸的感觉，便唤醒了商月，准备要去找顾俊风和谭开。
“看来不是我多心了。我这就去找谭队正……”
顾俊风话音未落，斗舰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般，重重地摇晃了一下，停了下来。
“敌袭——”
只听到舱外望台的水兵声嘶力竭地向舱内喊了一声，整个斗舰的五十名水军迅速地落位到女墙边，通过女墙上的箭孔观察着外部，手中的弩箭已经搭上弩机，只待迎敌。
“三位除妖师大人，”谭开风风火火地找上孟羲三人，“舰外有十艘蒙冲已经将我们围上了，我们的斗舰被他们藏在江中的铁索和铁桩拦住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与敌军接舷了。”
“队正可有方法破敌？”孟羲问道。
“斗舰暂时无法行动，现在只能靠弩箭在敌军接舷前尽可能杀伤敌人。”谭开说道，“不过，一会儿的接舷战，还劳烦三位大人出手。”
“谭队正，那蒙冲若是轮番撞上来，我们这艘斗舰虽说坚固，也有损伤的风险。”顾俊风急忙说道，“我三人已经是镇海境，神川中游的风浪不足以拦住我们踏浪而行，不如我们三人先行突袭，待到有敌舰接舷我们再回斗舰迎敌。”
“顾大人这个方法倒是可行……”谭开略微思索了一下，“那就拜托三位大人了。”
顾俊风、孟羲和商月点了点头，便登上了斗舰的甲板。
顾俊风的想法没错，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对面的除妖师先行登船了。六个血衣蒙面人，分别从各自的蒙冲舰船上踏浪登船，拦住了孟羲三人。
“看来是冲着我们来的了。孟羲，这些人看起来和之前封妖结界遇见的孟来有些关系。”
商月抽出来一张咒符，心里默念着咒法，只待对手有人露出破绽。
“是的，这些人就是‘天命’的人。”
孟羲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他右手抽出腰间的一口剑，剑刃出鞘时一道白色的凌厉剑气向那六个血衣人横扫过去。
正是那黑白二剑中的杀人剑白剑。
血衣人们各自闪躲着孟羲的这一剑。其中身材略显笨重的那位干脆就不躲了，伸手一拳，也轰出一道拳风来。
拳风和剑气碰撞在一起，真气碰撞的冲击让斗舰整个摇晃了一下。
那白色的剑气与拳风一齐消散，那血衣人正欲松口气，却又见天上落下一道紫电，眼见着就要劈到这人头顶。
一旁一个竹竿儿似的血衣人的剑锋后发先至，挡下了这道紫电。
“侯爷你们怎么能先攻偷袭呢，非君子也。”这竹竿儿样子的血衣人中似乎是首领，开口说道。
“你们‘天命’什么时候也开始讲君子道德了。”孟羲冷笑一声，“整日遮头掩面，像是老鼠一样背地里偷偷摸摸做事的‘天命’，倒是来讲究武德了。”
“欸，侯爷言过了。”竹竿儿摇了摇头，“侯爷，我们可没偷偷摸摸做事，就连杀你爹，我们可都是当着你面做的呢。今日……侯爷你也该去见你爹了。”
竹竿儿话音刚落，剩下那五个血衣人便各自取出了一口散发着黑雾的断剑，向孟羲三人袭来。
“天地动风，云雷电生。”
商月指尖电光闪动，她头顶的雷电真气盘绕着，电闪光耀中一口利剑自雷电中孕育而出。
利剑附在半空中，剑锋直指那竹竿儿血衣人。
“去！”
那剑在商月一声令下，向着竹竿儿的面门斩去。
顾俊风也借着商月这一剑的威势，亮出了他的宽刃重刀，向着血衣人们冲去。
“侯爷，听说孟来大人受了你一剑，折了条胳膊。”竹竿儿左手一掌挡住那商月发出的雷电利剑，“我倒是没有孟来大人那君境的实力，却也想看看你这一剑。”
这六人中，顾俊风拦住的那五个人是镇海境，而这个竹竿儿则是个破霄境的高手。
孟羲心里飞速盘算着。
顾俊风虽说是刚刚破境不久，但是山海门的破浪刀威力颇大，配合着商月的雷法，短时间内拦着那五人不成问题。
而这个破霄境的血衣人，现在还未曾出手，看样子是在等我出剑。
他知道君境的孟来被我一剑断臂，却还敢向我叫阵，应该是有些后手……
“看剑——”
不管如何，此人都只能由我来对付了。
孟羲后蹬一步，冲上前去。白剑引动着他体内的真气，剑锋上寒光乍起。
“来的好。”竹竿儿也架着他那口青锋剑，迎上孟羲的白剑。
这个人可能不比孟来的威胁小。
只是第一剑的交手，看起来两人还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不过孟羲心里清楚，这一剑是自己落了下风。
青锋剑并非简简单单地抵御孟羲的剑斩，而是以攻对攻，竹竿儿那浑厚的破霄真气轻易地压制了孟羲的镇海真气。接着，青锋剑那看似轻轻飘飘的一撩，孟羲的白剑与其相碰撞时竟然有些招架不住的感觉。
“还不错，不过我还是想看你那一剑。”
竹竿儿一边说着，一边跟上后退的孟羲，青锋一点。
孟羲平剑轻轻一截，挡住竹竿儿这追击的一剑。
两人剑光交错，一瞬间竟然连续交手数十剑，最后竹竿儿的青锋剑一扫，再将孟羲击退。
“你的黑剑该出了吧，只凭借这杀人白剑，你不是我的对手。”
孟羲深吸一口气，略微调整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同时左手在腰间抽出了那口黑剑。
“如你所愿。”
孟羲左右手分别持着黑白剑，一个箭步向竹竿儿冲去。
看着孟羲双手持剑杀来，竹竿儿的架势也比刚刚更稳重了些。
黑白剑君的黑白剑法，镇海便可凭着黑白剑的特性与破霄一战。孟羲现在更是双手黑白剑，对于破霄境的他来说确实是有了威胁，需要重视些许。不过，竹竿儿也不是一般的破霄境，他距离君境也不过一步之遥，这双手黑白剑虽说有些威胁，但是还达不到击败这竹竿儿的地步。
孟羲现在之所以还能坚持与竹竿儿交手没有落败，只是那竹竿儿在防着他那重创君境高手的一剑罢了。
孟羲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一直没有使出那一剑。
不过，随着太阳逐渐上升，黎明破晓这个昼夜阴阳分割的时间点越来越远，那一剑能出手的机会和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再拖一会，黎明破晓的时间过了，那孟羲就算是耗尽生机也使不出那最强的一剑。
而且，一直像是在陪孟羲练剑的竹竿儿似乎也有些没有耐心了。
“蓟北侯，你究竟还能不能使出那一剑了。”竹竿儿的声音冷了下来，“我没有时间陪你过家家，你这样拖下去有什么用吗？不还是要死在我们手里。你早些让我试试你那斩君境的一剑，我也好给你和你的这两个朋友留个全尸。”
孟羲瞄了瞄一边越战越勇的顾俊风。
顾俊风，我到最后这一步了，只能看你了。
“好，那就给你看看吧。”孟羲先是拨开了竹竿儿的剑，闪到一旁，恰好站在那朝阳之前。接着左右手里的黑白双剑合到一处，两口剑被黑白双色剑气盘绕着，双剑合一。
“好剑。”竹竿儿也架起了自己的青锋剑，孟羲手里那口上锋白下锋黑的奇异利剑上显露的威能已经能让竹竿儿感到心悸。
“之前，在雪山落日下，这一剑就曾斩断孟来的手臂，”孟羲的双目吞吐着黑白双色的光华，全身全部的真气都集中在那黑白剑的剑锋之上，“今天，在这神川黎明时分，这一剑也要取你的首级。”
黑白剑引动着天地间的气息，风浪也随着天地气息的变动骤然间涌起。
朝阳映着孟羲的白袍和剑锋，孟羲的白袍随着剑锋引动的风波，猎猎作响。
“襟沾朝晕，剑断神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