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礼取下了傅方腰间的佩剑。
傅兄，多希望我们生活在一个没有妖祸的世界。
不过，如果没有妖祸，我们可能这辈子都只是个普通人，不会互相认识，也不会成为好友。
但是，普通人也很好啊……如果没有妖祸的话。
苏成礼将傅方的佩剑挂在了自己的腰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苏成礼不是不想要为自己这位好友安葬。
苏成礼已经感受到了城内的躁动，连傅方这样的除妖师都化作了妖，那普通人呢？
就算没有化妖，怕是也会被化妖的“亲人”和“朋友”杀害，灵魂在他处再次化作新妖。
虽然他这断金境的弱小修为，对于这偌大的江都城来说，可能只是杯水车薪。
但是，能救一个就算一个吧。
使者不在城中，总不能指望城中那些也是普通人的城防卫兵来抵抗妖祸吧……况且，那些卫兵会不会变成妖也不好说呢。
妖气笼罩着整个江都城，苏成礼也没有办法依靠搜寻妖气来寻找妖，他只能一个一个街道搜寻着，用肉眼来寻找那些被妖气侵袭的人。
普通人化作的妖，都只是刚刚开石境的新妖，没什么妖力。他靠着断金境的修为，单独应对这些新妖还是比较轻松。
刚刚傅方出现的这个位置，似乎也是傅方自己在神智被妖气夺走前挑好的位置，街道附近的人很少，他化妖也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这也算是间接地让苏成礼减轻了些许困难。
毕竟，人少的地方，新妖自然也不多，零星的几只新妖在苏成礼境界的压制下，很轻松地就能解决掉。
不过，江都城毕竟是数十万人口的大都市，这人丁稀少的地区也就这些。
苏成礼也没想着避让人流密集的地方，在他看来，人多的地方反而更要先去。
所以苏成礼就拿着他的那口刀，来到了这城东最繁华的东市区域。
东市区域是江都城东边的集市所在，商贾云集，行人川流不息，不过现在，已经沦为了一片人间地狱。
化妖的人不在少数，苏成礼远远一打眼，目光所及便有着三十多个还穿着人的衣服，身上散发着妖气黑雾的新妖。
几十个妖，散落在人群之中，各自杀戮着周围还没有化妖的普通百姓。
百姓们尖叫着、哀嚎着，他们混乱无序地四处逃窜着，像是被驱赶的无头苍蝇。但是他们发现好像什么地方都有变成妖的人，他们的逃窜，只是从一个妖的魔爪之下，逃到另一个妖的魔爪之中。
人们还是在互相拥挤着逃跑。在黑压压的妖气的笼罩下，恐惧、绝望的气息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苏成礼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心头也燃起一股悲愤，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冲向那些个屠杀着百姓的妖，不住地向手中的刀灌注着内力，一刀一刀地，对着那些妖挥舞着。
人们也发现了苏成礼的举动，看清了苏成礼身上的除妖师官服。
混乱无序的样子又加重了几分，人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疯狂地向苏成礼这边逃来。
那妖虽然没有神智，不知道一齐先解决掉除妖师，但是他们会追着人的气血行动。人们都向着苏成礼这边涌来，那些个妖自然就跟着人流，逐渐向着苏成礼拢过来。
苏成礼自然是拦着所有的妖，虽然他比这些新妖要高上一个境界，但是他也不过只是个断金境的下三境除妖师，体内的内力相当有限。一齐对付几个妖尚且还能应付得过来，同时对付这被百姓们不经意间引来的数十只妖，他是必然会死在妖爪之下的。
不过还算是比较好的消息是，这数十只妖也没办法一起动手攻击苏成礼，苏成礼同时对付的妖也不过五六只而已。
即便如此，苏成礼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地增添着。
苏成礼的胳膊麻木地挥砍着，他体内本就算不上多的内力飞速地消耗着。
刀锋上染着妖的鲜血，握刀的手也沾染着鲜血，苏成礼也不知道这些血究竟是自己的还是那些妖的。
玄色的官服，早已经遍布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抓痕，官服的玄色，也被妖和苏成礼自己的血液染的渗出一丝暗红。
苏成礼也不知道他杀了多少妖，他只知道他应该站在这里，只知道挥刀向着这些满身黑雾的东西劈砍。
渐渐的，苏成礼的眼睛再次模糊了，他的世界似乎变成了血红色。
这次倒不是眼泪了，他的额头上流淌下来的殷红漫入了眼眶。
又挨了不知道几下，苏成礼再支撑不住，倒在了这群妖面前。
他努力地驱使着双腿，想要再爬起来。
那妖似乎不想给苏成礼这个机会，他的头部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血红的世界在这一瞬间便化作了灰黑。
在失去意识前，苏成礼的左手攥了攥腰间的刚刚挂上的那口剑。
傅兄……我来找你了……
……
陆海终于赶到了江都城，那妖气已经笼罩了整个江都。
陆海的神魂掠过江都，正见到苏成礼倒在了群妖围攻之下。
陆海面露狰狞，横江刀在真气的引到下抽出刀鞘，引动着神川的江河灵气，向着那群妖斩去。
这一刀快如雷霆霹雳，自城外出刀，到那刀气斩落群妖，仅仅眨眼之间。
陆海又用神魂探了探已经昏迷过去的苏成礼，知道他升级尚存，算是松了口气。
接着，他便将手中的刀一横，指向城北的神川。
破除这样多的妖气，陆海自身的真气是不够的，不过君境高手是能够引动天地之力的。陆海恰好是山海门出身，又掌握着横江意境，擅于借助神川这类江河的力量。
陆海便是准备借助神川的灵气驱散满城的妖气。
被妖气笼罩着，充斥着绝望、恐慌的江都城，不知何时，落下了丝丝细雨。
江都城内大开杀戒的妖，在这微风细雨中缓缓倒下，身上的黑色雾气也随着雨水的落下而渐渐散去。
一些人无意间抬头，空中那片压抑着江都城的黑色浓雾也渐渐淡去。
“江都城的妖气散了。”
正在飞速赶回江都城的孟羲看着江都城上空的黑雾已去，知道陆海已经回到江都城，城内的妖祸应该也平定了。
片刻之后，孟羲三人也走进了江都城。
江都城各条街道都是破碎不堪，几乎每条街上都躺着几具尸体。
那些之前比较繁华的街道，像是经历了一场天灾一样，道路上排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街边的建筑有些已经变成了废墟。
这江都城，哪里还有点繁华江东的样子。
那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们，脸上写着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有些蓟北城的感觉了。”商月叹了口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儿……”
孟羲知道，商月是在想那股妖气。
本来破阵就是为了保全江都城的百姓，却不想反倒因着这破阵后散去的妖气，让江都城遭了这次劫难。
“孟羲，我知道。”商月依旧低着头，孟羲几乎看不见她的神情，“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那么脆弱。”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看见妖祸出现。”
商月的声音颤抖着。
“我不想再看见这些了。”
她终于抬起了头。
“孟羲，你会帮我的，对吧。”
孟羲叹了口气。
他实际上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期望看见妖祸现世。
甚至没有妖祸，这些人都会像这次一样，制造出一个人为的“妖祸”。
“当然，月儿。”
……
夜幕缓缓落下了。
陆海看着姗姗来迟的孟羲三人，也没有责罚他们。
他的神魂是知晓江都城里发生的一切的。
孟羲三人早就已经回到了江都城，只是没有回除妖司衙署罢了。
他们在抚慰城中的百姓，帮助城中的卫兵维持秩序。
“今日之事，你们做的不错。若是你们没能及时破阵，这江都城……”陆海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只是可惜那‘天命’的妖人跑了。”
“妖人为了逃命，将妖气引到江都城，我们总不能弃江都城三十万民众不顾。”
孟羲回应着陆海的话。
“唉，也是本座误入了那妖阵。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陆海的目光落在了顾俊风的身上，又叫住了他。
“俊风，你悟出山海意境了？”
“师叔，你怎么知道？”
顾俊风有些惊讶，他施展山海意境时明明师叔困在那妖血阵中。
“你那山海意境动静那么大，我就是在那阵法里，也能感受得到，我只是出不去罢了。”陆海眼里透露着满意的意味，“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你踏入君境就只是时间问题了，不错不错。”
“师叔，那你能不能帮我给那刀法取个名字……”
“你那刀法？”陆海笑着说道，“你那刀法，同意境共生，不就是我门的山海刀吗？”
“啊？山海刀？那不是我师尊的绝技吗？他说这刀法不是教出来的，就没教我啊。”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悟出来的，”陆海扶了扶额头，“你师尊早就教过你了，只不过你没有悟出山海意境之前，这刀法你施展不来而已，不然你以为会有什么刀法和意境能一起悟出来？”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独创了一门刀法呢，看来还是师尊厉害。”顾俊风挠了挠头，突然又想起了刚刚陆海的话，“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好！以后砍人就喊这个了！”
“你这小子，和你的朋友出去吧，我还有些别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