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过，夜幕悄然落下。
夜色下的雒城，不似那不夜未央的灯火通明。
零星的灯火在昏暗的雒城中零零散散的，却也像那繁星点点的夜空。
在雒城，或者说九州天下的大多数城池，黑夜的降临，基本就等同于一天的结束。
孟羲和商月也在这个时候，才回到除妖司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先给商月送回了屋子，再回到自己房门前的孟羲，心底里又生起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孟羲的身子向侧面一闪，一柄熟悉的短刃刺破了那房门，刃尖停下的位置，刚好是孟羲刚刚站着的地方。
“你们神子大人教你请人都是这样教的吗？”
孟羲运起真气，一掌破开房门，那房门之后的，正是那在蓟北城时强行带着他见神子的灰衣人。
灰衣人还是那一副没有任何活人气息的模样，还是用那灰色的布条蒙着双眼，刺穿房门的短刃已经不知道藏在了哪里，刚刚短刃上的浓重杀意仿佛是孟羲的错觉。
“神子大人又有事情找我？”
“是的，还请侯爷去见我家主上。”
“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孟羲叹了口气，盯着灰衣人。
“侯爷真是说笑了。”灰衣人的声音依旧是冰冷无比的，听不到半点情绪，也听不出半分活人的气息。
“好吧，带路。”
“侯爷跟紧了。”
灰衣人似是已经看出来了，孟羲已经破境破霄，倒也没有像上次在蓟北城那样，强抓着孟羲离开。
灰衣人运起他那妖邪的真气，踏风几步，向着雒城城外奔去。孟羲紧随其后，破霄境的他第一次施展这样的步法，倒也没有显得生疏。
雒城城郊，落英亭。
落英亭也是这雒城城外的一处奇景。落英亭边花树众多，每到盛夏，便有百花齐放、万花争艳之景色。那些花有放有落，此亭落英不断，便有了这“落英”之名。
不过这个时节的雒城，却不似江南的花草新生。雒城的花木草树才刚刚吐出绿意不久，至于那百花齐放，还要有些时日。
落英亭中，仅有着一人一桌，那人身上披着孟羲相当熟悉的锦袍，手里掐着一枚黑色的棋子，似乎在思考着棋局。
孟羲和那灰衣人已经到了，见着神子不说话，便看向了那棋局。
神子手中的棋子也在这个时候落下，才回过头来。
“孟羲，又见面了呢。”
“神子。”
“倒也不必如此多礼，孟羲，我不是说过了，我们应该算是朋友了。”
看着神子那块银色的面具和露出的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孟羲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只好沉默着等待神子继续说下去。
“你不必紧张，我不是来找你要那不归魂的。”神子示意孟羲安心，“今日找到你，是为了这卷秘术。”
神子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递给了孟羲。
“这是……”
孟羲不明所以地接下了这卷竹简，竹简有些破损之处，不过倒也没有影响上面的笔墨。
“这秘术，是和那封妖结界有关的秘术，是神宫千年前留下来的传承了，封妖大典之前便借与你了。”
孟羲细看着竹简上的文字。
这确实是一卷与封妖结界相关的秘术，看起来，像是一种几乎没有什么损伤的结界加固的手段。
“上次问你要不归魂，你说剑宗有损伤加固者来加固结界的秘术。”神子的眸子盯着孟羲，“近期我却是在神宫见到了这卷秘术，看起来比你们剑宗的秘术要好多了。”
“不愧是神宫传承，多谢神子了。”
孟羲看了一遍竹简，神子送来的秘术确实可以替代掉他之前想到的剑宗秘术了。
毕竟，不需要加固者付出损伤和代价这件事，就已经胜过剑宗秘术太多了。
更别说这秘术似乎还对加固者有些许好处。
“今日来这雒城，主要便是赠与你这卷秘术。剩下的便是老友间，叙叙旧了。”神子的眸子像是看穿了孟羲的心绪，“我看你似乎还有不少疑虑和问题，不如今日便一道问清楚。”
“神子的读心术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孟羲的双眼也对上了神子的目光，“我确实有不少疑虑，却不知道神子愿不愿意回答。”
“孟羲你是我的好友，我自然是愿意回答的。”
“能有神子这样的好友，也是我孟羲的荣幸了。”孟羲笑了笑，“所以，我想先问问神子的尊姓大名。”
神子顿了一下，便笑了起来：“哈哈哈……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从我坐上神子这个位置之后，其实很多人都对我的名字感兴趣，不过呢，他们都没有问，神子就好像变成了我的名字一样，搞得我都差点忘了我自己的名字了。”
“今日好友有问题，倒是也让我又想起来了我这名字。我姓方，名瓖。孟羲，你可要记住了，若有一日我忘了这个名字，还要靠你再让我想起来。”
“神子的名字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好记许多。”孟羲默默记下了方瓖这一名字。
“怎么，剑宗的典籍里，千年前的神子名字都是很复杂的吗？”
“那倒没有，甚至以前的神子都没有留下名字。”孟羲摇了摇头，又看向神子，“神子的名字我已有幸得知，那我就要问下一个问题了。”
“既知我名，那便不必再‘神子’‘神子’这样来称呼了。好友只见，不必如此，孟羲。”
“那好，方兄。我第二个疑问其实就在这里，你贵为神子，出世即是天下除妖师的领袖，为何会想着与我结为这‘好友’。”
“这个嘛……”神子摸了摸下巴，略微思索了一下，“或许，没有理由？我有很多‘朋友’，不过都不是我想要的朋友。孟羲你却是这许多朋友之外的，我想要的一位朋友。”
见着神子这副模样，孟羲也知道再追问这个问题不会有什么别的结果。
“那便再问方兄最后一个问题吧。”孟羲还是盯着神子的双眸，“你，或者说神宫，现在究竟想做什么。”
“你还真是不客气啊，孟羲。”神子轻叹一声，“不过，你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或者说，你这个问题，大概不算是个问题。你问我想做什么，我可以说现在这次重逢就是我想做的。你问我、神宫想做什么……”
“这恐怕轮不到我来想做什么，只能说是我在做什么，但是这个呢，我也没办法回答你。”
听到神子的这番话，孟羲也轻叹了一声。
他这第三个问题，倒是让他对于自己刚刚提出的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更明白了几分。
神子似乎在和他透露着，神子自己与神宫还有些冲突。
典籍中千年前的神宫，可是对神子马首是瞻的。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一下。”
“我只是个破霄境的除妖师而已，如何能帮的上你呢？”
“都说只有我们神宫神子，才有着读人心绪的能力。不过，现在在我看来，这份能力，孟羲你似乎也有呢。”神子话锋一转，“孟羲，你只需要答应我，在你君境之后，会帮我做一件事就好了。”
“我才刚刚破境破霄，等我君境之后，可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你只需答应我就好了。”
神子的声音无意间又变得悦耳，听到耳中却又有着一种虚幻的感觉。
那声音入耳，好像不论提出来的要求有多么困难，人也提不起一丝拒绝的心思。
不过孟羲的眼中倒还是想刚才一般，清澈明亮。
“方兄倒是不必如此，我答应便是。”
孟羲虽然不知道神子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但也应下了神子的这个要求。
毕竟，收下那卷秘术，也算是欠了神子一份人情，答应他一个要求，也算是相抵了。
“好，今日也没有准备什么迎客的东西，天色又晚了，”神子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孟羲身后的方向，“而且，还有位佳人在等着你呢，我便不留你了。”
孟羲回过头，顺着神子的目光看了过去。
虽然没见到什么人，不过孟羲的神魂也感知到了那里躲藏着的人。
“那我便回去了。”
“记得多用用我送与你的那只机关雀，我现在不图你那不归魂，平常多交流交流感情也是好的。”
我好像也没什么感情可与你交流。
孟羲虽然心里说着，但是还是点了点头，便朝着那“佳人”躲藏的位置走去了。
“月儿，你在这做什么呢？”
那躲藏的人正是商月。
“就是跟着你来的嘛。”
被逮住的商月对着孟羲笑着。
“我之前在蓟北城里答应过你的，不会丢下你们自己去对付那些人的。”
孟羲一眼就看到了商月藏在笑脸下的担心，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商月的脑袋。
“嗯，我知道的。但是那个破霄境的灰衣人看起来很强的，我还是担心你嘛。”
商月主动钻入孟羲的怀里，灵动的双眸盯着孟羲。
孟羲躲开商月闪亮的目光，无奈地耸了耸肩。
“事情已经做完了，我们回去吧，路上我再给你慢慢说。”
……
孟羲离开之后，神子一直盯着那盘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上，那孟羲君境之后，真的会动用那块碑帮助我们吗？我们还不如……”
“他会的。”
神子打断了灰衣的话，他随手一挥，收起了那张棋盘。
“他会成为我那手最关键的……盘外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