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大概是这样一回事——我们设想一切都不会改变。就像弹珠机一样,发射一颗玻璃珠,然后等待它往终点滚去。在这之间等待的过程,不过是无法避免的齿轮磨损。
只要一想到世界居然有规律,社会竟然有法则,如果背道而驰就不可能得偿所愿。实在让人难以生出反抗的念头。于是大部分人能做的,只有消耗时间,换取不断发射弹珠的机会而已。
曾经伊凡以为,既然考上了大学,那么生活就该往大部分人期待的方向滚去。
他倒不是说不甘心,只是不曾觉得平静的生活值得被打破——不想玻璃珠在中途停下。人人都有这么一种放任自然的念头。他也没什么不同。
可是,当陆希恩的耳朵在眼前颤动。那颗玻璃珠仿佛撞上铜墙铁壁,生活的规律变成了随机事件,日复一日的得过且过似乎不再那么重要。
总之,他的想法好像那颗失去目标和轨道的玻璃珠,径直射向红海上海盗藏起来的弹药库。
昨晚陆希恩贴切的话语此刻竟然显得有那么一丝靠谱。这令他诘问内心,始料不及。
他一动不动,只顾静静感受。
除了尖尖的耳朵,另外一些东西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陆希恩的头发更长了一些,大概抵达了肩膀。
发根处呈现金色,与末端不同。伊凡很快意识到,黑色不过是染的,金发才是本质。
陆希恩的脸,袒露着娴静可爱的表情。她任然在睡,给伊凡的感觉,睡眠好似变成了她的保护伞。在此状态下,伊凡无法对真相做出任何探索。
说白了,他不破坏此刻的宁静。
由早晨阳光穿过窗户编织的毯子就这么盖在两人的身上。陆希恩的耳朵呈现透明的鲜红,而那些遮挡掉阳光的区域,比如背部或者胸脯,则在她的侧面投下些高低起伏的阴影。
陆希恩的变化很大。伊凡此时表情的变化也不遑多让。
那些部分清楚的向伊凡表达着,诉说着它们的与众不同。
伊凡大眼皮子打颤,鼻腔瘙痒难耐。不过为了饱览眼前的景象,他坚定不移,纹丝未动。
直到陆希恩被阳光的热抚唤醒。
陆希恩还没意思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伊凡的时候对方已经及时闭上了眼睛。于是她按照惯例,呆呆坐在床上慢慢回神。等待大脑完全启动,便接着踉跄下床,勾着拖鞋晃晃悠悠到卫生间去。
打开水龙头,冲了两把脸。
额边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她抬起头,端详镜子里自己的脸。食指按了按眼袋下的青晕。
隐约记得昨晚半夜苏醒,而且再次睡下去之后也没有更舒服。整夜都有什么东西在折磨她,让她的身体总是有种痒痒的感觉。
直到凌晨她才真正睡着。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顶着两对熊猫眼。
但是她发现,自己指肚按压的地方并没有一丝褶皱,且是与其它部分皮肤统一的白色。
她这才发觉了异样。
对着镜子上下左右的端详。
“抱歉,打扰到你。”
结果镜子里的人也说:“抱歉,打扰到你。”
她摸脸,对方也摸脸。掐鼻子,对方也掐鼻子。直到最后,她才相信镜子里的人是她。
其实,脸上的改变也并不是那么巨大。因为本来她就很白,且面容秀美。
只是这次再看,多了一些不同以往的柔和。那不是简单的肤质的改变,而是某种气质的变化。
因此才让她突然之间昏了头。
眼下明白了关键,却让她一头雾水。
当然,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很多时候人们都会有这种错觉,比如洗完头之后,会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环境会改变人的认知。
她摇了摇头,将牙刷放回杯子里。然后站到马桶边上,扯开了裤头。
身体已经先于她的大脑去找那个熟悉的存在。以便完成上厕所的第二道工序。
这一下,却抓了个空。
以为是在梦里,陆希恩又抓了一下,企图弥补错误的动作。
又抓了个空。
嗯?她心想,有点不太对劲。
她低头找去。
峡谷如同鬼斧神工,对称的扣合在一起。
……
伊凡听到尖叫声,赶忙跑到卫生间外。但立在门口,又不确定是否要直接推门而入。
他犹豫再三,只得按捺激动老老实实敲了敲门。
“你没事吧?”
陆希恩激动的声音隔着玻璃门传出:“没事,别进来啊!”
“我不进来!你听我说,你不要乱来!”
“谁要乱来。要不……要不你出去买点早餐?”陆希恩颤抖的说。
伊凡答应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跑出门。
陆希恩听到关门的声音,一屁股坐在马桶上。
她抱着脑袋低着头,耳朵尖从手掌缝隙钻出,手肘撑在膝盖上。
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我真傻,真的……”
她总算回过神。
在这之前,谁也没见过精灵长啥样。当身体有些地方开始缩水的时候,她心想,嗯,大概是类似霍比特人那样体格稍小的种族。或者是精灵幼崽也说不定。
毕竟精灵寿命无穷,谁也不知道精灵在十八岁时是个什么样子。
其实到目前为止,无论是矮人,半兽人(奥克,比哥布林强壮一些),地精(哥布林),还是霍比特人,这些种族都很矮。最高的是矮人,但也只比一般的人类十岁小孩高一点。
它们都是尖耳朵,其中最矮的哥布林,因为常年生活在地底,已经几乎要退化到四肢撑地才能正常行走的地步。
基于以上种种推测,她没当回事。
心想的是,矮就矮一点呗,早晚会长大。至于皮肤,发色,骨骼比例这些,她也尽量心平气和的对待。
反正离开南方,京都那边不会有人认得她。即使生活重新开始,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她连“家”都可以不顾呢。勇气对别人来说是需要鼓舞的,对她而言就是天生的特质。
但是眼下这般结果,实在与她设想截然不同。
她努力回想这两天的种种变化,企图给那些改变一个合理的解释。
另外,她有种困惑埋藏在心底。
那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感受。就像是在成长的某个阶段突然脱落的乳牙。她好像并没有排斥这些变化,而是视它们为成长中的一部分。
想起来,在选择成为精灵时,她也有这样的心情。
种种迹象表明,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