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轨轻颤,火车乌拉拉沿着安度因河西岸的平野向北狂奔。
沿路上,左侧迷雾山脉的山麓渐次展开,青白色云阶缭绕在它的半山腰,往上高耸入云的部分偶尔得见皑皑雪山的巍峨峥嵘。
火车开进了一片一望无际的菜花地。路上摆放鳞次栉比的房屋,许多使用机械化耕种的农民在田垄边立足,向火车注目。
露西恩趴在火车舷窗边,手肘撑在金属封皮上,手托下巴,安静地欣赏着窗外美景。
河面金鳞闪动,斑驳照在眉间。
“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
伊凡坐到旁边,听到露西恩轻声说。
“有什么感想?”
“美不胜收。”
伊凡点点头,下意识摸包找烟,随即意识到这是在火车上,于是喝了口火车上免费供应的浓茶,凝视着外面的广阔天地。
耳边响起的和眼前看到的,似乎回到了百年前。也是在这个菜花地,也是在这片河谷旁——
那时,黑云压城,地无寸绿。几方大军在此地山麓下辟易数十里,几十万的盔甲和刀柄相互碰撞,脚步声,号角声,喊杀声,马嘶剑吟,旌旗猎猎作响。
矮人和人类齐头并进,霍比特人游走在阵中,无形收割。
“不要畏惧敌人,因着我们的剑,必将刺穿敌人的心脏!”
阵前,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盔甲着身。手拿精灵之剑,冲着一马当先的骑兵们勒马呼喊。那就是伊凡杜诺,所有士兵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信念和狂热。
连矮人和霍比特人也对他频频注目。
“不必多说,今日我将和我的剑一同消逝,但我的战马,我的手足,我的人民,他们将促使我的精神永远驻足,保卫美好的故土!”
“战士们,勇士们,我们的剑只能向前,我们的盔甲必将融入敌人肮脏的血肉!我们的故土,必将埋葬和纪念我们的牺牲!”
“杀!杀!杀!”
马蹄飞扬,所有人扬起头,目光炯炯振臂高呼。
伊凡杜诺在阵前策马,他的剑和前排骑兵的长矛相击,高傲决然的脸映照在所有人眼前。
“举起武器!”
“冲锋!冲锋!”
他调转马头,冲向对面磨刀霍霍一眼望不到边的半兽人军队。在他身后,人类骑着战马,矮人骑着孤山盘羊,霍比特人神行无踪。
——
“杀——”
“不必怜惜我的逝去,傻子,我的使命已经完整。我将带着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出口的爱和思念,回归一如的怀抱。今后,你去做你喜欢的事,不必再忧心那些龌龊,不必再为我们挂怀。”
奄奄一息的女人在最后对他说。
——
耳朵里响起了幻觉般的耳鸣。
伊凡收回记忆,沉默而又悲伤。
露西恩忽然站起来,停在他身边,犹豫着抱了他一下,让他肩膀靠在自己胸口。
“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么大的人了,哭鼻子可不太好哦。”
她希望自己的安慰能有点效果。
伊凡怔怔地看着她。
“好好感激你的好室友吧,以后记得不要惹我哭鼻子。”
露西恩有点没底气,嘟着嘴说。
我将带着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出口的爱和思念——她说。
你喜欢她吗?——希尔达说。
露西恩揽着他的肩膀抱了一会儿,不待他说话,便一脸冷漠地坐了回去。
只是脸上还有些许红晕。
我是不是显得有点自作多情的了?假意望着窗外飞速移动的景色,露西恩搓了搓自己的脸,像是有点懊悔似的。
搞得她这么煽情,结果人家一句话都不说,有点尴尬啊。她无奈叹了口气。
忽然,眼前光线一暗,伊凡站了起来。
“你……”
露西恩正待询问,听到他说:
“我有一把剑。”
“嗯哼?”
“它断了,人类不能重铸。因为它本来由精灵铸就。”
“所以呢?”她像是有点生气,不明白他现在这个节骨眼为什么要说这些。
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生气?奇怪。
伊凡看着她的眼睛,犹豫着,再三确认自己接下来的言辞:“我本来以为,它再无新生的可能。但很显然,世界上有一些事情,不由我们臆想而行。”
“露西恩,我这个人,有时候很迟缓,又觉得生命无常,所以妄自尊大。我不敢袒露心声,因为害怕往日重演。”
“但是,现在我要说。我十分希望你能够为我重铸它。我会用它再次为我指明方向,用它保护所有的朋友。”
“特别是,为了保护你。”
火车的车轮滚滚,慢慢驶出平原。向着下一个目的地隆隆开去。
露西恩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