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伯茂密如林的红胡子也不能掩盖他眼里的惊诧。他不顾手中的疼痛，微微蹲下，小心翼翼的夹着那把“小刀”，提在手里细细观察。
学生们凑的很紧，窃窃私语，目不转睛。
眼下是白天，窗外太阳正盛，“小刀”呈现亮银色，仿佛秘银铸就。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把工艺简陋甚至缺斤少两的铁器。
就是这把貌不惊人的铁器，居然能切动石砖？
格鲁伯眯起眼细细打量。
露西恩还是第一次看见矮人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她看了看阿比亚，发现他一脸得意的站在加德纳身边，正和他说着什么，显然在挑衅。
而加德纳却一言不发，眉头紧锁，望着老师手里的小刀。
是什么让老师如此慎重？是那把小刀？
不解，疑惑，甚至茫然。
我忽略了什么吗？他细细揣摩，至于比试的胜负，他业已抛之脑后。
格鲁伯已经蹲着看了很久，思想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手里的这小刀，姑且称它为小刀。若是再窄一点，恐怕不比一把刮脸刀大多少。
而且刀身头重脚轻，没有考虑到锻造把手握持，更像一把飞刀。只要松开它，就会刀刃朝下扎。
石砖上的切痕和它十分吻合，切口平整，甚至像是豆腐。
这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因此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露西恩打造这把小刀的过程异常简单，甚至粗陋，毫无技巧。而一般锻造，至少要几次淬火，几次捶打，露西恩也都没做。
就像是捏了一把黄泥，烧出了一把神兵利器。十分匪夷所思。
因此他几乎下意识判断，应该这把刀的材料有问题。生铁是无论如何也切不开砖头的，而且这样薄如蝉翼的小铁刀，肯定十分脆弱。那这刀就不可能是纯铁打造。
露西恩揉了揉衣角，脚趾动了动，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她觉得有些尴尬，因为大家都不讲话。格鲁伯一言不发，连带着锻造院的学生们也都眉头紧锁，愁容满面，脸上写满困惑。
气氛如同产房。
阿比亚离开加德纳，扫兴的抱怨道：“这些家伙都不理人了，好像看见了绝世美女一样。说好的比试，这会儿忘了个干净。”
希尔达颇有感触：“他们只不过是遇见了一个难题，于是一心投入罢了。人类果然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种族，怪不得他们的寿命短暂，却能发展出最先进的技术。”
艾雯和欧维站在一起，听到希尔达的话，有些吃惊。
艾雯不解道：“你说我们寿命短暂，难道霍比特人和我们不一样吗？”
欧维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露西恩刚才从那边脱困，不由松了口气。锻造院的这些学生，包括格鲁伯在内，此刻已经被疑惑塞满大脑，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讲话。
可能是因为露西恩刚才的锻造手法实在过于粗陋，所以他们都没有问她的想法，一心觉得是材料出了什么问题。
格鲁伯把那小刀翻来覆去的查看，似乎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不过嘛，她也乐得清静。如果格鲁伯问起她来，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无必要，她不想扯谎。
正好听到艾雯的话，露西恩想起被甘道夫和伊凡恶补的知识，当即轻声解答：“半身人的寿命和我们不一样，霍比特人和矮人的平均年龄都在两百岁左右。”
“两百岁？”
艾雯惊呼一声，红唇微张。
“这岂不是说，我都进土里了你们还能活一百多年呢。”
欧维也很感慨，他想起了自己白发苍苍的养母，于是衷心的叹息：“真羡慕你们。”
希尔达笑了笑：“寿命的长度和生命的宽度并不相同。活得再长，没有追求的人生也毫无意义。对于霍比特人来说，即使两百年过去，我们依旧愿意守在家乡。那里的风光千年如一日不曾改变，即使我只能活到明天，如果能看一眼家乡的面貌，也能死而无憾。”
欧维和艾雯对他肃然起敬。
“那你呢？”
艾雯好奇的看向阿比亚。阿比亚手里拿着加德纳为他打造的长斧，爱不释手的上下翻看。
听到这话，他头也不抬：
“矮人不在乎寿命，我们只追求自己的爱好。就像有人喜欢宝石，有人喜欢锻造。”
“那你的追求是什么？”欧维问。
阿比亚难得迟疑片刻，摇了摇头，瓮声瓮气：“这点我也难说，不过，我更喜欢的是走一步看一步。做长远规划这种事还是让霍比特人来吧。”
“看来我们都一样嘛。”艾雯俏脸微动，笑了笑。
露西恩听着他们的谈话，藏在帽檐下的双眼闪动着湖水般的平静波光。她一言不发，心里思考着。
欧维感觉她似乎有些茫然，于是主动开口询：“你有什么心事吗？”
露西恩摇摇头，几缕金色发丝从耳边泄下，她也没去打理。
见她似乎显得很低沉，欧维的心里莫名有几分失落。
倒不是他有什么额外的想法，而是在他心里，那团温暖似乎染上了几缕落幕的感觉。
不知不觉，身体里的那道温暖也在影响着他。
可能在当初被救下时，那道温暖已经深刻印入了灵魂。
另一边，格鲁伯带着学生研究了半晌，依旧一无所获。
他将那小刀放置在锻造台上，拿铁锤敲打了一下。正常来讲，它应该至少会变形或者断裂。可是它只是颤动着弹了弹，丝毫无损。
“怪了，怪了。”他念念有词，瞪着眼，十分难以置信，“从颜色和密度看，这分明就是生铁。怎么会这么坚硬？”
“难道是参杂了其它金属吗？”加德纳说。
“就算参杂了其它金属，也不会令它的强度发生这种变化。除非它参杂了秘银！”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秘银何其宝贵，锻造院根本没有这种材料。
格鲁伯苦思冥想，抓耳挠腮。加德纳看了半晌，这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找了找，发现露西恩和其他几人站在旁边。
难道是工艺的问题吗？
如果不是材料，还有什么使得这小刀如此坚硬？可是，这工艺应该不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啊？
要不，去问问她吧？
露西恩发现一个人站到面前，抬起头，和加德纳好奇的眼神对上。
“怎么了？”她轻声问，依旧显得兴致缺缺。
“我想向你请教一下。”加德纳直言不讳，丝毫不觉得难堪，“你是通过什么方法，让它这么坚硬锋利的？”
露西恩有几分吃惊。没想到，不久前才被对方斥责过，这会儿他就能毫不在意的放低姿态求问。
老实说，这帮人对锻造的执着，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料。
可惜她不能实话实说。
“我也不知道，”她摇摇头，“你们也看到了，这其实是我的第一次锻造，一切都还不熟悉。估计是材料的原因吧？”
加德纳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果然是材料吗？”他喃喃自语，倒不怀疑露西恩是在敷衍他。
“不管怎样，这场比试是你赢了。”他补充道。然后朝阿比亚看去，“我为我不久前说过的话道歉。”
“好吧。”阿比亚十分大肚的摆摆手。
加德纳点点头，然后又看向身前的少女。
“我想留下你的作品和老师好好研究，不知道能不能割爱？”
露西恩无所谓地摆摆手：“尽管拿去，你们任意安排。”
加德纳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了声谢，重新回到锻造台，和格鲁伯继续研究。
欧维向露西恩无奈的笑笑，也加入进去。
希尔达对露西恩挤了挤眼，阿比亚也一脸坏笑。
艾雯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看着他俩。
“你们打什么暗语呢？”
“天机不可泄露。”阿比亚望向那边满头雾水的锻造院众人，低声说道。
艾雯眼前一亮，“你们早就知道露西恩会赢？”
希尔达意味深长地笑笑，露西恩也无奈似的挤出一丝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