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家乡的汽笛音响起,列车缓缓提速,融入深邃的夜。
车上的人不是很多,换班的列车员也在打瞌睡。
除去相同的外观以外,魔导列车有别于传统的蒸汽列车的特点之一,就是因为它的安静。
耳边没有咣当咣当的噪音,车辆行驶的异常平稳,闭上眼便能收获不错的休息体验。
在一节人数稀少的车厢内,帕夏和艾儿丝黛相视而坐。
纵然艾儿丝黛不愿意吐露自己的心声,帕夏依然默默地跟了上来,他没有急着去追问情况,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可以说,既然艾儿没有赶他走,基本是默认了他的行为。
艾儿丝黛靠着窗户,看着外面飞速闪过的零散照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明天还要上课吧?”沉默良久,她终于愿意开口,“庆典的准备也很忙吧?”
“是,很忙。老师看我无故逃课,怕是学分不保。”
“既然如此,下个站台回去吧。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我很清楚自己做出的选择。”
“......谁担心你了?”
“咦?”
帕夏放下二郎腿,坐直了身体,一脸正经:“艾儿,你身为课外特别活动小组的重要成员,未经我的同意擅自离职,已经对我们正常的工作开展造成了重大影响。身为组长,我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好组员的情绪,以确保项目能够顺利交付。你的不辞而别让我严重怀疑自己的管理水平是不是出了问题,还请让我陪着你,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交待。”
艾儿丝黛忍不住偷笑,帕夏跟着没绷住笑出了声。
“你劝人的方式真是有够差耶,有时候感觉你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总得来说,还是死脑筋一个。”
说话间,帕夏的肚子咕噜噜地叫出声。
“没吃晚饭?”
“一下课就去学生会安排工作,原本准备和斯诺丁晚上出去造一顿,看来又把他鸽了。”
艾儿丝黛从编织袋里取出一个可爱的小熊饭盒,打开的瞬间,湿热的水蒸气缓缓升腾,里面是两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食堂烤番薯。
“给你。”
“我不客气咯~好烫!呼呼呼!”
看着帕夏一边吹烫一边饿的着急的样子,艾儿丝黛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自己和安莉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跟着蹭饭,安莉会把一切都提前安排好,强势的态度让自己实在不敢开口拒绝。
虽然知道安莉是真心对自己好的朋友,可艾儿总觉得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她完全想象不到安莉会接过这种贫民的食物,大快朵颐的模样。
真要拿出来的话说不定会被讨厌。
可面对帕夏的时候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应该说是温柔吗?还是随和?
总觉得他会接纳一切。
想到这里,艾儿丝黛下意识的模了下兜里的信。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帕夏的眼睛。
他咽下喉咙里的番薯:“有水吗,有点咽。”
“啊,给你!”
帕夏接过艾儿丝黛的水壶,自顾自地喝起水来,趁她有点在意这是不是间接kiss的时候,不经意提到她兜里藏着的东西。
“啊......无关紧要......只是老家的信罢了。”
“今天送到的?”
“嗯?嗯......”
“哈哈,该不会是让你回老家结婚吧——开玩笑得啦。”
被帕夏一说,艾儿丝黛愣住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开玩笑。
帕夏愕然,短暂慌了神:“......不会吧?”
艾儿丝黛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帕夏向她伸出手,严肃地说道:“可以把你兜里的东西给我看看吗?”
起初她还有点犹豫,最后不安地拿出了那份信。
原来是当初照顾艾儿家的领主因病去世,继任的新领主没有继续保障她母亲基本生活的打算。
不光如此,新领主还向艾儿丝黛追偿起之前的费用。
附带在信内的,还有一张高额的借款单,落款是艾儿丝黛的母亲。
一行不要脸的小字更是激起了帕夏的怒火:若艾儿丝黛无法如期支付款项,母亲就把她卖给领主家的孩子做妾。
没有成功攀上其他贵族女孩儿的贵族男子们,往往会从平民中找到替代品。
受到压迫的弱者会把拳头挥向更弱者,是人类社会亘古不变、深恶痛疾的潜规则。
“这是敲诈!”帕夏气得拍桌,“什么年代了还搞卖身契!我想你的母亲一定也是被骗了!”
“谢谢你.......我妈妈不识字,也不懂那些有的没的事情.......但不管怎样,我不能抛下她一个人不管。”
“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呢?”帕夏压低心中的愤怒,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安莉肯定也是一样的心情!”
艾儿丝黛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不敢抬头,可是语气依旧顽固:“我欠你们太多了,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还你们人情.......能和你们成为朋友是我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艾儿,你太见外——”
“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艾儿丝黛忽然大声说道,颇有指责的语气在里面。
“我们无亲无故,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难道真的是出于朋友的关心?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你,你当真问心无愧?”
“当然问心无愧——”
“倘若我有愧呢?”
连续的问责,让平日里妙语连珠、才思敏捷的帕夏无言以对。
“告诉我啊......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种时候,沉默是最糟的答案。
他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做一个潇洒的人,终究受到情感的羁绊。
“真的够了.......”艾儿丝黛泪眼婆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感情,“如果你们一直只是觉得我好控制,那你们和他们的卖身契又有什么不同呢?”
列车穿过隧道,风声呼啸,星光消失不见,车位亮起即将到站的指示灯,机械的女音提醒人们该到站了。
“回去吧。”艾儿丝黛擦去眼角的泪水,“替我向安莉问好。”
她的态度很坚决,帕夏无法给她想要的答案。
至少现在不行。
即便如此,他也有自己的做法。
胆怯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不要脸才是让人生能够顺利走下去的通用办法。
对此,帕夏的回复只有两个字:“我不。”
“你、你还不懂吗?非要我难堪?再这样下去我可就要报警说你是痴汉哦!”
“随你便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帕夏拉进和她的距离,态度坚决,不容反对。
“你别管我们什么关系,反正你的事情我管定了,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到我,我说的。”
车门开了又合,向着目的地缓缓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