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杂乱的小院。
被饿成干的公鸡徒劳地在地上啄,试图找到些谷子的残渣。
落满灰尘的劳作用具和积累少许土泥的盆子堆在角落,与蛛网作伴。
秋风萧瑟,吹落枝头残败的落叶,混进泥灰里,踩上去发出碎骨般脆弱的动静。
帕夏从未想过艾儿丝黛的家庭会是这个样子。
她可是游戏的女主角!
原本应该让国家最有权势的男人拜倒在罗裙之下的圣女!
帕夏惊出一身冷汗,哪怕退一万步讲,他可是从未给艾儿丝黛的家庭背景设定成如此悲惨。
关于世界的认知,再次产生异样感。
然而令人寒心的事情还在后面。
艾儿丝黛看到院子里乱作一团,着急地喊着妈妈,冲进了内屋。
帕夏紧随其后。
房门推开的一刻,一股腐烂的恶臭味瞬间涌入鼻腔,帕夏下意识地捂住鼻子,昏暗之中似乎有某个物体在动。
那是人吗?
帕夏惊惧地张大双眼,试图辨别清楚那东西的样貌。
是人。
也不是人。
艾儿丝黛口中亲爱的母亲,衣不蔽体,脖子上拴着一个粗大的铁链,披头散发,四肢如竹节虫的身躯般瘦到病态。瞪大的瞳孔在充满血丝的眼白里像是漂浮着,口水粘着干枯的头发,嘴里一直叨叨着“艾儿、艾儿、艾儿......”。
当她看见人影的一刻,好似疯狗张牙舞爪地冲了上来,拽住她的铁链桄榔作响,似乎马上就要断裂,直教人退避三舍。
事实上,帕夏的身体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艾儿丝黛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样子,那无所依靠的背影不免让人心疼。
“妈妈!”
艾儿丝黛哭着跑到她的身边,不顾她浑身的污秽,抱住了她。
“....艾...儿?艾儿?艾儿!艾儿!”
发疯的母亲认出了孩子的模样,可她却无法用孩子的名字以外的方式表达爱意。
“看见了吧?”
艾儿丝黛没有回头,冷冰冰地说道。
“走吧。”
“艾儿......”
“走!”她哭着喊道,“至少...至少给我们留下一丁点的尊严.......”
主人下了逐客令,客人不能不识相。
帕夏靠在屋外的土墙,屋里传来阵阵小声的啜泣,他抬头仰望天空,回忆起暑假时期艾儿和安莉的对话。
「爸爸自己掉进了水里。」
「没用的!爸爸的战友去王都上诉过。」
「结果他们一家都消失了。」
「算我求求你,放过我妈妈吧!」
他走出院子,向村民打听墓地的位置。
出了村落,不远处的山丘上,埋着生老病死的村民们。
在其中一块无人瞻仰,明显受到过人为破坏的歪曲墓碑旁,他擦去灰尘,看清了上面缭乱的几个字。
「忠诚的国家卫士长眠于此——佛罗伦斯.......」
具体的姓名已无法辨认。
他又回到村里,向人们打听他们家的故事。
那是一个普通的家庭。
虽然贫困,但一家三口都是朴实、纯粹、勤劳的人。
某天边境征兵,领主承诺取消三年税粮,带走了父亲。
等父亲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双腿。
他性情大变,不再是乡里闻名的好丈夫、好爸爸,而是一个终日酗酒,逃避现实的懦夫。
最终懦夫抛妻弃子,滚入寒冷的冰湖,再也没有浮起来。
父亲的死让母亲得了失心疯,十五岁的女儿早早扛起了赡养母亲的义务。
最为讽刺的是,即便女儿后来觉醒了能够治愈百病和伤口的力量,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治好母亲心灵上的创伤。
日子还在继续,可之后的事情,村民们缄默其口,不肯说明。
收集完情报,帕夏坐回艾儿丝黛家的门口思考对策。
毫无疑问,最好的办法是请安莉过来,借助格洛瑞亚家的力量解决问题。
就像是某个封疆大吏突然亮明身份,轻松摆平地方上的贪官污吏,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剧情。
可是转念一想,难道艾儿不清楚安莉的实力吗?
政治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没人知道一根蛛丝的背后到底能链接着多少张网。
既然对方是连军人的血汗钱都敢贪污,甚至操控上访的家伙,能量绝对不小。
只是假设,不过万一,纯属猜测,毫无恶意——格洛瑞亚家有没有可能牵涉其中?
帕夏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脑发昏,背后直冒冷汗。
他最烦勾心斗角、虚以委蛇。
现在想来,艾儿自卑的源头就在这里。
恐怕她能允许自己看一眼她妈妈,已经是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我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帕夏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哎。”
他长吁短叹,盯着手里的见面礼,似笑非笑,嘲弄自己的无知。
事情远比他想的要麻烦一万倍。
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做下去会不会被认为多管闲事?
就算现在掉头回学校也没人可以指责他。
不如说这正是艾儿做出的决定。
少年烦恼之际,远方的天空飘来一缕蓝色。
那是一只美丽的蓝尾蝶,落在了他的指间。
“真的假的?偏偏是这种时候......上次可是暑假时传过去的啊.......”
蓝尾蝶是连接他和奥尔菲拉的桥梁,吟游诗人之间传递信息常用的使魔。
即便他无心听取内容,一首轻柔的曲子还是在他耳边响起。
在普通人听来只是一首歌,可在懂行的人耳里,这是二次加密通话。
经过帕夏的翻译,奥尔菲拉传来的简讯了然于心。
「谢谢你的故事,帮我创造了这首名为‘勇敢的心’的曲子。我将歌曲的魔力分享给你,希望你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总是能做出最勇敢的选择,正如你故事里的女主角那样,坚韧,顽强,美丽。ps: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让可爱的美少女哭泣!」
“哈哈哈!不愧是师傅啊。”
他拍腿大笑,反掌将蓝尾蝶收于掌间,随之一股清爽的魔力涌入心间。
吟游诗人通过艺术之道探寻魔力的秘密,他们的音符就是力量。
傲慢法典久违的在帕夏脑海中浮现。
【解锁技能:勇敢进行曲】
【技能简介:抵御魅惑,鼓舞士气】
或许是受到曲子的感知,帕夏心中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既然跨下海口要管到底,那么自己究竟还在犹豫什么?
不论道路的尽头如何,他相信,他和艾儿丝黛的关系绝不会仅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