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小屋的烟囱直冒黑烟,艾儿丝黛在黝黑的大铁锅前做她最拿手的锅贴和炖菜,可爱的小脸蛋上沾着两三抹黑烟。
干完活儿的帕夏悄悄靠近她的右侧,恶作剧地拍她左边的肩膀。
“干、干嘛啊?”
上当的艾儿丝黛鼓着小脸,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十分可爱。
帕夏煞有其事地立正敬礼:“报告!庭院收拾干净了,请领导检阅!”
如果这是漫画,艾儿丝黛的脑袋旁边肯定会多出一个对话框,里面画着乱糟糟的线团。
“你怎么做贼似的,进来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伯母在睡觉。”
他的大拇指指了指后面,艾儿丝黛的妈妈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把自己抱得紧紧的,缩在艾儿丝黛为她准备的褥子上,微微发出平稳的鼾声。
“艾儿,我刚刚想了想,我会把伯母接到湖心领好生赡养,你们家欠的债我也会帮你还完。”
哪怕是不平等的借条,帕夏还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处理干净,双方好歹都是有身份的人,没必要把事情弄得太难堪。
艾儿丝黛小脸一红,扭扭捏捏地说道:“那你要和我立个字据。”
帕夏不解,什么字据?
“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我会用一生偿还你的恩情,直至死亡。”
这哪里是什么字据,分明是结婚证。
帕夏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艾儿,人生来平等,你和我是平等的,不要说什么偿还,我是自愿为你做这些事情的。”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无非拉扯,懂的都懂。
艾儿丝黛羞涩地挪开视线:“又、又想用甜言蜜语讨我开心了是吧!别看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姑,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啊,哪儿有不求回报的好事呢?你放心,之后你想要几个孩子我就给你生几个......”
说最后一段话时,艾儿丝黛的声音明显更弱了。
和暑假的时候,安莉夜袭时讲的类似。
帕夏很懊恼,都怪当初在她们面前说了‘不想给别的男人养孩子’的真心话,害得她们都误以为自己是个只在乎子嗣的种马了。
虽然欲望很重要,但最重要果然还是感情!
至少他是这样想的。
“......好像有股糊味。”
“啊!我的锅贴!!!”
在艾儿丝黛家的第一夜,留下了让人记忆深刻的一顿晚饭。
“对不起......”艾儿耷拉着头,向着桌上黑黢黢的饼子道歉,“虽然我很想重新做,可这是家里最后一点白面了......”
“没关系啦,这么晚随便吃就好了,而且只是外面焦了而已,里面还是白馍呢。你看,伯母不也吃得很开心吗。”
看样子艾儿的妈妈应该是有好几天没吃饭,狼吞虎咽地把饼子吃得干干净净。
靠近了看,她其实不是那么吓人。
失心疯是一种没有办法自控的病症,可从她还能分辨出女儿和食物的角度来看,或许不算特别的严重。
如果找到专业人士来治疗的话,情况会不会好转呢?
帕夏刚觉得她还有救的时候,一阵扑啦啦的动静伴随着逐渐弥漫的恶臭味打断了他的思考。
“.......真是和婴儿一样呢......”
“对不起!帕夏先出去一下,我来收拾干净!”
“嗯。”
乡下的秋夜已经开始转凉,无聊的帕夏坐在院口台阶等待,食指上燃起一团流火,变戏法似地在掌间来回玩弄。
此时远处的火把引起了他的注意。
约摸二十人的队伍排列整齐地向艾儿家的方向行进,领头的人正是毛雷尔。
“啧,就不能让人消停一晚上?”
帕夏抱怨归抱怨,还是站起身,拿出了贵族应有的架势迎接他们。
“毛雷尔阁下!”他的脸上挂着标准的营业笑容,“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罗兰德大人!多有打扰!”毛雷尔同样是职业般的皮笑肉不笑,热情地下马,“我们家主人想请您一叙!不知大人您可否方便?”
我没找上门,你们倒是着急了——帕夏正盘算着瓦尔瑞子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屋里突然传来艾儿的尖叫。
“抱歉!毛雷尔阁下!还请稍等!”
他当即冲入屋内,毛雷尔也没闲着,跟着冲了进去。
屋内,艾儿的妈妈胡乱挥着剪刀,艾儿的手臂上有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艾儿!”
帕夏毫不犹豫地召唤魔法之手,一把抱住艾儿,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刚要打开衣柜给她找衣服,她、她就突然拿走了柜子里的剪刀...我、我想要回来,她、她.......”
“好,你在这里等我。”
“帕夏!求求你,不要伤害妈妈!”
“当然不会!”
一般来说,面对毫无行动逻辑、手里拿着尖锐物品的精神病人,普通人很难保证可以全身而退,更不要说迎面而上。
但对帕夏来说,他有远比物理接触更好的方法。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 随即唱起柔和的摇篮曲。
承载着【沉睡术】的曲调,具备【强制睡眠】的效果。
无形的音符如翩翩蝴蝶飞入她的耳中,消散为魔素,直接对大脑中枢产生作用。
对方开始站不住脚跟,身体跟着摇摇晃晃,帕夏乘胜追击,一步步靠近她。
当他走到她面前,她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下,帕夏连忙撑住她的身体,也是在那一个瞬间,帕夏听见了一个可怜人,在短暂的清醒时分,许下的可悲愿望。
“——杀了我,让她自由——”
帕夏看着昏睡过去的伯母,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才能让一位普通的母亲说出这种话?
她这辈子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要遭受如此挫折?
那些让她变成这副鬼样的人,现在过着何种生活?
艾儿哭着跑了过来,从帕夏手中接过亲爱的母亲,根本不知道她许了下什么愿望。
门口,局外人的毛雷尔还在不嫌事儿大的看戏,一副‘就这?没了?’的嘴脸。
“毛雷尔阁下,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帕夏冷冰冰的背影让毛雷尔的笑容顿时消散,这位年近五十的老骑士头一次从一个人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可怕的压力。
就好像下一秒会被杀一样。
“回去告诉你们家主人,明天我会去拜访他。”
只一眼,如鹰视狼顾。
而在帕夏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后脑勺上,居然长出了一只布满血丝、令人惊愕的魔眼,以及一张骇人的巨口。
那只魔眼死死瞪着毛雷尔,巨口则跟着帕夏的嘴唇上下起伏。
“我会请他把发生在佛洛伦斯家的事情,一样一样的,一件一件的,讲给我听。建议他提前做好准备......”
“根据他的态度,我说不定只会用他的脊椎做琴身。”
“但如果我不满意,我要让他全家为佛洛伦斯陪葬。”
毛雷尔吓得冷汗直流,踉跄后退,一个不注意摔了个大跟头,根本来不及捡起头盔,大叫着‘怪物’,发疯似地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