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上学的时间非常早,因为我不喜欢迎接着很多人的目光走进班里。相反我很喜欢趴在桌子上,听着迟到的同学在他人打趣的声音下走进班级。
我一早走进学校,才发现和穗一个人早就坐在位置上自习了起来。
她对我挥了挥手。
“早啊。”
我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
和穗放下了手中的书,拿出了昨天的福签。
“有写完吗?”
我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说你啊,大家都是很想和你讲话的样子哦。”
“大家都对我有意见吗。”我发问道。
“哼,自我意识过剩。”和穗开了一句玩笑,然后把她手中的福签在我面前晃了晃。
上面写的是:能够幸福的生活
“很实在的愿望。”
“可是难度不小。”
和穗像是知道我的困恼一样开口。
“看上去景哲同学最近很苦恼的样子。如果有什么麻烦可以和我讲讲,我会出两个馊主意,然后和你一起苦恼的。”
“不能为我解决吗?”
“当然不行,为别人能做的事情可是有限的。”和穗对我一笑。
我忍不住惊讶,平常的我从来不会搭这种话才对。
我默默地坐回了位置,看着教室里慢慢地喧闹起来。
上完第一节课,我下定了决心。
当我走进办公室时,井老师像是恭候多时一样,找到这个机会先对我进行一番说教。
我被井老师多次警告了以前的事。
当我提出要请假的时候,他像是很惊讶一样问我。
“很重要的事吗?”
“很重要。”
我用家人的事当借口,井老师也没有办法点点头。
我转过身,离开了办公室,有些遏制不住心中的情感。
我回到班上,盯着黑板,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在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场舞台剧,和我搭档的是一位我很熟悉的女生.
因为班不同所以我们在那时候已经断了很久的联系。那一天的她很美,就像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一样,我从未见过她露出那样得体而又优雅的笑容。
在我觉得美的同时又毫无疑问地觉得陌生,她从容地应对着每一个的夸奖,成熟得像海底深处的人鱼。我既想上去搭话,又不知道在害怕着什么。我想我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景哲同学,你在想事吗?”和穗起身把桌子微微挪过来。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我把思绪拉回来,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这时昨天找我搭话的男生自然而然坐到了我们对面。
“打扰了。”
“确实打扰了。”和穗回复道,但还是移了下桌子,给他让了位置。
他们关系挺不错的,我想到。
“送火日马上要来了,大家都有些兴奋呢。今年要是选稚女的话,我肯定会投和穗一票的。”男生笑嘻嘻地说道。
“那真是谢谢你了。”和穗无奈回应。
“景哲呢,你觉得谁合适呢?”男生问我。
“我吗?”我在心底环顾了一下班级,“应该也会投选和穗吧。”
男生把手搭在我身上打趣,“我就说嘛,难不成和穗是想多争取一票才主动认识你的吗?”
“为什么呢?”和穗没有在意男生的话,脸颊微红地问道。
“有那种气质吧?”我回答。
男生拍了拍我的肩膀,准备去食堂吃午饭了
“别在意那家伙,除了话多以外,永则是个很好的人。”和穗叹了口气对我说。
“看得出来。”
“他可是朵交际花哦。”和穗像是碰见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
“不能理解。”
“我也不能。”
每年的夏天,小镇里都会举办送火。这个庆典有一个很浅显的故事,或许在这个乡下小镇人的眼里格外珍重。
故事是很久以前,一位女子死后成为了阴司,她每天都会在夜里默默地看着自己曾经的青梅竹马。
女子对城隍爷求情,让自己体弱多病的青梅竹马的的阳寿再多几年,城隍看在女子日夜守护一方水土安宁的功劳上也应许了。
男子却爱上了另一个女子,但阴司却依旧关照着这一方水土和男子一家人。
每年的夏天镇上的人都会去祭拜这一位阴司,而阴司看到自己毫不知情的青梅竹马都会忍不住的哭泣。
镇上的人把这一位阴司称为稚女,意味她从来都像孩童时期一样爱着男子。
每年镇上都会选出一位稚女作为庆典上的主角。因为要求年龄较小,而镇上又只有一所较好的高中。
所以几乎每一年的稚女都是从我们学校出来的。因为故事本身带着一些悲剧色彩,所以很多人都有些许不情愿,也是近几年改为投票选择的。
我之所以认为和穗适合,是因为她身上有一股与稚女相适应的气质,一种很像孩童的纯真感。还有一种不真切感,对我而言稚女与和穗都有这种感觉,她们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有着难以形容的温柔。
和穗与稚女故事的悲剧感还是蛮贴切的,不过这么说出来,想必谁都不会高兴的。
正如永泽所料,午饭结束后,井老师来班上宣布了今年稚女的当选对象。
“和穗同学。”
和穗听到后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当选了,面色有些惨白地低下头。
而大家则献上欢呼和掌声,处于人群之中的和穗就像是被抛弃了一样无人问津。
大家都是在为“稚女是我们班上的而高兴,并不是因为和穗当了稚女才高兴。”
所有人都在和自己的朋友激烈讨论如何安排送火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和穗在班上的人缘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可能大家选她也是没有缘由觉得气质相符吧?
我走到了她的身边。
“和穗?”
她抬起头说道:“没关系的,我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她苦笑一下,像是振作了精神。
“谢谢大家,我会努力的。”
等到人群好不容易散开了,我再次问她。
“如果不喜欢那种吵闹的场合就拒绝吧,没有人会强迫的。”
和穗摇了摇头。
“只是有点惊讶。”
这件事之后,和穗很久也没有平静,我又看到了第一次碰见她时的那种严肃。不同的是,这次她的平静之中,有一种生硬和无所适从。直到放学时也没有好转。
放学时,我本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很久还是对她招了招手。
她看到我也招了招手。
可笑的是,当时的我以为她不喜欢这种场合,并不会应付他人的称赞。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我也已经再也安慰不了她了。
我真是个傻子,对很多事情一无所知,我早就应该意识到的。当时的我脑袋里只有去见宫远。根本没有心思回头。
...
想找一个抽烟的地方真的很困难。我虽然经常会抽烟,但也不希望因为这个和别人产生不必要的冲突。
我走进了废弃了的老宿舍,擦去脸上的汗,从容把烟点燃了。将左手撑在扶梯上,看着窗外的暴雨,我不禁会想起以前和宫远也这样两个人被倾盆大雨堵在废弃的房屋里。
我和宫远说话两个人总是冰冷冷的,像是不看好彼此的小孩子一样。从头到尾我们都不愿意在明面上承认一个事实:我们只有彼此作为朋友。
像是一旦揭露就会难为情,我们一直这样坚持着孩子气的态度。可是不管是我还是宫远,心里其实都清楚得很。
哪怕闹了小矛盾,下课之后我们还是会走到一起,一言不发地和好。宫远在我心里一直很像公主,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像是不屑和小孩子为伍一样。但是我知道,她需要我,就像我需要她一样。
有一次宫远邀请我去附近很有名气的鬼屋。兴许是想证明我们两个人与他人的不同。
说到底,我们还只是两个惹人厌的臭小鬼而已。
宫远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样,将我远远甩在身后。当我发现她扭到了脚的时候,宫远依旧像往常一样冰冷冷地等着我过来。
我没作声,把她背了起来。
“你很会照顾人。”
鬼屋外面正下着大雨,我侧过头看向她,她的眼睛正在凝视着前方。像是整个夏天的幸福都在他的双眼里。及肩的头发落在我的颈侧,我不由发出了笑声。
“阿景,你以后会变成很了不起的大人。”
“我们不是一直是这样想的吗?”
我们正是坚信这一点才不和其他孩子来往。
“不是这个意思。”宫远也轻轻地笑了。
这一天,宫远整天都对我很温柔,不管是我说什么她都会发出介于“嘿嘿”和“嗯嗯”之间的笑。
那是我听她笑得最多的一天,之后宫远又变了回来。等我想再去逗笑她的时候,她已经搬走了。
时至今日我也会想起那是一天被暴雨拦在鬼屋内的宫远和她说的话。
说到底,人活了这么久还在靠小时候的回忆支撑真的是一件可笑的事。连对方记不记得自己都不知道就妄下定论的我,真是烂透了。
我把烟熄灭,看着云渐渐地挂上了金边。
明天就要回去了,我的心里却带着几分退缩。
我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不要泄气,一泄气就会被压在车轮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