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准备时,日子已经过去了四、五天了。
人们常说一无所有的人是毫无顾忌的,而人一旦获得了什么,就会从此担心失去的那一天。
就像身边谈了恋爱的人一般,晚上睡觉前多多少少都会想:“他会不会烦我了啊。”
严重一点的人,对爱情和人生抱有悲观也是如此。
担心终究会失去爱情,在时间的冲刷下变成了毫无新鲜感的亲情;担心终究会失去青春,在时间的冲刷下变得市侩又丧失了身体的活力。
这本来也是迟早要领会的道理,可是放在青春期的年纪,这种难言的惆怅却被无限的放大了。
尤其是对本来就一无所有的人,这简直是诅咒。
当好不容易得到了什么之后,总是每天在矫情,担心总有一天要失去,就此展开不必要的脑内活动。
说来好笑,现在的我也陷入了这种矛盾螺旋。
就现在而言,和穗和永则在放学时经常会叫我一起去家庭餐厅写作业。还有森川先生和宫橙姐,也经常会叫我去当“调和剂”。
我已经获得了相当的幸福,但我决定把这些推上赌局,和宫远正对面来一次“坦白”。
或者说是告白也可以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了,不再多想了。
现在的燃眉之急是我下个月就要被房东赶出去了。
我想呼吸一下雨后的泥腥味空气,在公寓附近的公园闲逛。
“这位大哥…”
森阳穿着黄色的雨衣,左手提着透明的塑料袋,僵硬地向我打了个招呼。
“原来是森阳啊。”
我倒是没在意森阳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她发梢的粉色已经快褪去了,耳朵边的头发因为淋过雨,倔强地贴在了森阳的脸上。
“你等我一下。”
我转身到便利店里用自己最后的钱买了热咖啡。
“这怎么好意思…”森阳有些脸红,拒绝了。
“没关系,尊重一下我口袋里最后的钱吧。”
我塞给她,森阳有些不好意思接过了。
“最后的钱吗?”
“嗯。”
“大哥不是高中生吗,怎么不是向家里要钱的吗?”
“我一个人住这里上高中,家里人还在原先的小镇。”
“是想独立吗?真厉害。”
“不是,单纯讨厌他们,但是却不想起矛盾,毕竟我很爱家人的。”
“欸?真稀奇,我很多同学都是讨厌父母讨厌的不得了,大哥你这已经不是叛逆了。”
“我本来就不是叛逆啊。”我无奈叹了口气。
“我很感谢我父母的,虽然讨厌的地方很多很多很多。”
“那大哥有兄弟姐妹吗?”
“有个弟弟。”
“这样,那以前一直在打工吗?”
“嗯,因为一些事被辞退了。”
“我有些好奇。”
“笨手…笨脚吧,加上我一张臭脸,就被辞退了。”
“看不出来。”森阳甩了甩自己的半丸子头。
…
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把垃圾打包好,和老板打过招呼后,从后门去倒垃圾。
缺乏打理的头发有些阻碍我的视线,我晃晃悠悠把垃圾送入桶中。
我的心思却全在不久前收到宫远奶奶的邮件上,宫远回来了,从亚楠女子学院的“洛斯里克”市回到了我出生的小镇。
而我当今所在的“罗德兰”镇,就在我出生小镇“多兰古雷德”的旁边。
正是因为我想离开家庭,而且想上一所没有人认识我的好高中,我才会一个人来到罗德兰。
我内心无比纠结,我要不要去见宫远一面呢。
“景哲,别发呆了,最近老是这样,赶紧干活。”
我应了一声。
回家之后,一个我怎么也预料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家门口。
——我的弟弟。
他眉头一皱。
“说实话,我真不想…”
我轻轻地推开他,把自己公寓的门打开。
“老哥,回家吧。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
我心底冒出了几分怒火。
“你这样下去,只会耽误自己的,不论是人生,还是你的学习、才能。”
更甚几分。
“别给父母丢人了好吗?每次邻里问到你,你知道我们要编多少谎言吗?”
我默不作声。
“你这样下去不会有美好未来的,老哥你小时候不是常说要活得出色吗?”
在我看来,多半是父母想让我回去,不然在亲朋好友面前无法解释“年幼长子”的去向,所以委托弟弟来劝我。可惜的是弟弟完全没放在心上,大概是想来嘲讽兄长的。
那件事发生后,我就完全没想过回去了。
我依旧默不作声。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弟弟声音有些愤怒。
我还真是奇了怪了,弟弟似乎还沉浸在“我这么做是为你好,成熟一点吧哥哥”这种行为当中,并且认为我的沉默像是在耍“小孩子性子”。
你很成熟吗?
“不管怎么说,你今天一定要回去。”弟弟大力抓住我的肩膀,瞪着我。
我转身抓住他的左手,右手成掌托住他的下巴,向后一顶。
我将弟弟轻轻放倒在地上。
确保他没事之后,我开口:“回去吧,看看你现在狼狈的样子。”
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弟弟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没有半点想闲聊的兴致。
我把门关上,倒了一点药味的威士忌,继续看着《1Q84》。
良久,门外安静了。
“在吗?”
门外传来了那个大学生的声音。
“有事吗?”我皱着眉头打开门。
“刚刚有个臭小子来问我你房间,你朋友吗?”
“熟人罢了。”
“那高高在上的样子真是讨厌。”
“同感。”我点点头。
“一副看不起我的模样,这偏见得有多深啊。”
“我也看不起你,尤其是半夜扰民这点。”
“你不一样,我可不想被一个爸妈养着、没生活过的家伙鄙视。”
“能养活自己的人都很了不起。”
“同感。”大学生笑着回复。
“所以半夜能别玩乐器了吗?”
“不行,我可不能放弃梦想。”
大学生晃了晃手上的贝斯,走回去了。大概是意识到了,我们再聊下去估计会吵起来。
你不能拿我的睡眠作为你追逐梦想的代价,我可还是个高中生啊。
我叹了口气,这位大学生完全就是个人渣。
第二天,东木学长到我公寓里来了。
“哟,你开了这瓶威士忌啊,味道如何。”
“差点吐出来。”
“究竟哪个更苦呢…”东木学长看到我开了这瓶威士忌,像是得出了什么结论。
“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我就是知道,才给你的。”
“你不是从初中起就不太喜欢喝酒吗?”
“话说什么才叫美好未来呢?”我不着调问道。
“美好未来吗…这你心中一定自己有了答案。”
“想听听别人的。”
“嗯…我认为鉴定未来‘成功’与否,看的不是金钱,也不是成就,更不是看自己受到了多少人追捧。而是…究竟有没有…”
“重要的人。”东木学长笑了出来。
“那个重要的人能让你畅所欲言,能让你毫无防备,能让你放下一切敏感,能让你不用小心翼翼。”
“就我个人而言,以上就是衡量未来的准则。和重要的人在一起,才叫美好未来不是吗?”东木学长说道。
“真是私人性质严重啊,你这个乱七八糟的观点肯定没多少人赞同。”我回应。
“没办法,人失去生活的动力,对未来不报有美好的想法,不就是因为没有重要的人吗?”
“有了重要的人,相信我,你生活一定会过得很有劲。”
“这点我赞同。”
“最好她还是个美少女!”
“我不苟同。”
“那你有重要的人吗?”我问道。
“没有。”
“大姐不算吗?”
“不算。”
“那你有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应该有。”
“女的?”
“嗯。”
“那就好好珍惜吧。在我眼里,我的未来可全靠某位还没出现的美少女啊。”
“你这么说大姐可是会伤心的。”
“她不会。”东木学长笑眯眯的。
“那我走了,今天中二的话说的够多了,我要吐出来了。”
“滚吧。”我毫不客气。
“我就不值得你说一句‘再见’吗?”
“不值得。”
东木学长关于未来都系于重要的人这一观点,我是不认可的,这么沉重只会给别人施加压力而已。
不过他说对了一些,宫远对曾经的我而言,等同于未来。
感谢东木学长提供的契机。
之后的某天上午我还完书给大姐之后,我提笔写道:
“给我重要的青梅竹马。”
然后就不知如何开口。
我愣神的期间,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我套上西装外套准备去打工了。
然而分神的我不经意把盘子摔破了,锋利的棱角割出了一道横跨掌心的伤口。粘稠血液顺着手上的褶皱流到了地上。
“你明天不用来了。”
我张开手掌,这只曾经拉大提琴的手被横贯划破。
…
我把烟从嘴里抽出,烟嘴带着我干燥的嘴皮被我丢在一旁,我不出意料地迎来了他人的白眼。
人生真是一团糟,要是我较好的头脑还在就好了,我埋怨着不识相的老天爷。
“阿景。”
又听到了东木学长爽朗的声音。
我把烟按灭,烦死了。
…
“总感觉大哥不像个高二的学生呢。”
“不像吗?”
“像个回到青春期的温柔大叔,虽然一分钱都没有就是了。”森阳和我熟络了起来。
“大哥身上精灵的味道快消失了。”
“怎么一回事?”
“我也是下雨天出来找精灵的,不过大哥身上精灵的气息真的要消失了。”
“下雨天…确实和精灵有些搭配呢。”我认真思索了一下雨和精灵这两个词。
“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大哥没有拿我当小孩子,有在理解我说的‘精灵’呢。”
“之前我就感觉到了大哥身上有精灵的气息,不然我怎么会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那么多话呢。”
森阳红着脸低下头。
“精灵的气息有什么特殊的吗?”
“被精灵眷顾的人,我觉得肯定不是坏人。”
我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