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小型电影院中,那天正在播放一部来自大和国的电影,那部电影叫做《望乡》,肖恩独自一人去看了那部电影,这让他想起了艾琳卡,尽管他一直都是一个喜欢看悲情片的人,但是这一次是自从艾琳卡死去以来他第一次走进电影院,他想回味那种妻子还在世的时候两人在电影院里一同与胶片里的人物共悲喜的时日。
那个夜场只有他一个人,他发现自己找不回那种感觉了,阿崎悲惨的身世并没有让他感受到一丝震动,他只认为自己麻木了,一如这三年来装填着肖恩·谢兰的皮囊的空壳行尸的灵魂。
电影结束以后他独自一人在深夜里走向他的老旧的家,那些冬风卷起满地的报纸,钻进他的衣领后让他长长地吸了口气,一个摇晃的人影在街灯下跳着舞闯进了他的眼帘。
“哟,还有人没有睡觉吗?”在看到他以后,那个人影便摇摇晃晃地靠过来。
“抱歉······”肖恩警戒地后退一步。
“这种时候可真好啊,不是吗?”渐渐的,肖恩越发看清了面前这个人的身影,那是一个手指间夹着一根巨大的卷烟,穿着不合时宜的服装手舞足蹈的雪豹,正散发着一种让他很熟悉的难闻气味转来转去,左摇右摇,就像一个滑稽的人偶。
“呃······我不想找麻烦。”肖恩背上每一根毛都竖起来了,他摊上麻烦了。
不等他说出下一句话,这只雪豹转着圈就用那只颀长的手臂勾搭住了他的肩膀,用一种他无法反抗的力量把他往自己身边拉的同时唱着:“你是天上的美茗!是湖中的仙女!你现在落在我的身边,就像香格里拉的真知!”
“哎哎哎,别唱了,赶紧把我放开!”肖恩不满地试图挣脱这只雪豹,可是他发现这只雪豹的力量大得离谱,那只胳膊能够爆发出的力气远超它看上去的样子。
“哦~哦~你是无尽残酷命运之中唯一让我回顾那蜂蜜岁月的流金,你是——啊——”雪豹唱着不搭调的歌,被肖恩一把扔在地上。
“够了!你这个烟鬼!”肖恩拍着自己的衣服大叫道,“我不在乎你怎么糟践你自己,如果你想死,你为什么不早去当兵,死在安南不是挺好吗!”
“安南?”雪豹的歌声停下来了,他缓慢摇晃地爬起来,用吸到发红的眼睛悲哀地看着肖恩:“拜托······你再说一遍,哪里?”
“安南。”肖恩微微弓起身子,握紧拳头,随时准备一拳砸向这只雪豹的脸。
“对啊,我为什么没死在那里,我应该死在那里才对,”雪豹手中的大烟掉在地上,他的声音小得都快让人听不清,“三连十二排,多明戈·卡帕下士,他应该在五年前就死在丛林游击战里了才对。”
“别靠近我。”
“对,我是谁?”雪豹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我是谁?周围都是什么?那是火吗?”
肖恩顺着雪豹的视线,他只看到雪花在路灯下无序地飞舞着。
“那不是火,那是灰,不不不,”雪豹敲着自己的脑袋,左右踱步,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那不是灰,那是橙剂,是不是橙色的?”
“白色的,是雪。”肖恩呆住了,眼前的这家伙是抽烟抽出幻觉了吗?
“不对,是橙色的,我们的空军到了,”突然间,雪豹兴奋地瞪大了他那双红眼睛看向路灯,“是碎石二号!碎石二号!干得好!烧死那群赤匪!就这样!”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睛也因为直视闪亮的路灯而流下眼泪,接着就像一个电影中的士兵一样发出尖锐的呜呜叫。
真是个疯子,肖恩厌恶地在心里想着,转头就打算离开,这个时候那只雪豹又突然抓住他的肩膀,用一种友好的口气对他说:“喂,我的战友,我的后背就交给你了。”
“战友?我不是你战友,你这个疯子!”肖恩死命地挣扎着,一拳打在对方的鼻子上,扑通一声,雪豹倒在地上。
“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多明戈·卡帕下士,第九连二排,”说着这个鼻血流满脸的雪豹在衣服里搜索着什么东西,最后掏出一块有一些生锈的狗牌,“是我,多明戈·卡帕下士,我们是一队的。”
肖恩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发疯的雪豹,咽了口唾沫,伸手接过狗牌,借着路灯看清了上面的铭文。
9926,多明戈·尼古拉斯·卡帕,下士,九连二排。
他所言非虚,在这极其短暂的一刹那,肖恩的出了这个结论。
然后在雪豹那天真的笑容中,他鼓足了全身的力气,一记足以把自己的手指都打骨折的一拳照顾在对方脸上,看着对方转了一圈以后被打翻在地上,他把狗牌揣进口袋,将不省人事雪豹扛起来,一边被疼得吸冷气,一边往自己的家走去:“肖恩,你在干嘛······”
一夜过去后,多明戈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脸和牙在隐隐作痛,背也痛得要死,而且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我是不是被拘押了?第一时间里,他这样想道,然后他艰难地爬起来,然后他开始打量周围的所有的环境,确实不是他的家,周围都是些非常简陋的家装,而且他的家没有连毛毯都没铺的硬板床。
“天······”他捂着疼痛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现自己的狗牌就放在手边,于是他慌张地收起狗牌,走到门边,正当他打算推开门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声音叫住了他:“如果你是犯了毒瘾,下次就没有家收容你了。”
“哎······嗨。”多明戈手足无措地回答着那个人,擦了擦手,整理了一下被睡得皱巴巴的衣服转过身去,他看到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快乐的老鼠,正从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盘简单的面包和饮品。
“坐下来,吃饭。”对方的口气就像是老爸命令儿子一样,多明戈的心里蹦出了拒绝的想法,但是却迅速被饥饿打消掉了,因此他有些拘束地坐在了对面。
“你昨晚上可没这么拘谨。”对方说道。
“昨晚上,我做什么了?”多明戈撕下一点面包,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做了什么?你像发了疯一样在飘雪的街上转来转去,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又是哭闹的,眼睛还搞得通红,”老鼠吃着早饭,轻描淡写地把多明戈昨夜的丑态全部跟他说了出来,“碎石二号,橙剂,还有——”
“停——你不用再说下去了,”多明戈打断了老鼠的话,“我知道昨晚我干什么了,看来我又喝断片儿了。”
“为了防止你吐我沙发上,所以我只能让你睡板子。”
“没关系,”多明戈露出了一个苦笑,“你没把我扔街上冻死,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你是哪年回国的?”就在这时,对方突然问道。
“1、1969年,”多明戈回答,“7月。”
“有住的地方吗?”
“算有一个吧,虽然住车库某方面来说好像也不太算是‘家’。”
“你最近想不想赚点钱?”老鼠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追问。
“我不想跟黑帮有来往。”
“我的意思是,你也是个大人了,也是时候给自己找点活路了,总不能像现在这样混过去,”老鼠的语气没有一丝的起伏,就好像在讲一个非常自然而然该做的事情一样,“现在经济势头确实不怎么样,但明年呢?后年呢?说不定总能碰对了的,对吧?”
“这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多明戈往嘴里塞着食物,“是总统说了算的。”
“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打算?”
“没有。”多明戈摇摇头。
“那正好,”老鼠擦了擦嘴巴,“我有一个小报亭,你要不要帮我去看两天摊子?正好我也有点事情要出趟门。”
“我不明白,你不该对我这么信任的。”
“那就看你相不相信命运二字了,”老鼠站起身来,“帮我把餐桌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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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整个罗曼高尔俱乐部里唯一一个非爬行动物,罗曼高尔品味着黑麦威士忌宣告着夏多被雇佣那一天,也是他在这些年里他第一次走进图书馆,一身干血的他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挑选了一沓关于调酒的书,扑通一声放在前台上,看着同样一脸平静的管理员结了账,之后又在一个后巷小店里给自己挑了一身便宜的衣物,再付钱洗了个澡。
从那天开始,夏多告诉阿里堂多夫妇自己通过给一个老板停车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他不清楚自己能干多久,但至少在一段时间里能像一个最普通的埃塞利马人一样,正常工作、正常收入了,而原本那身衣服,他只能撒谎说自己送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穷人,但是自己又拿收入买了身新衣服。
尽管父亲对他说的罗曼高尔有一些质疑,但是却并没有再追究更深的东西,就像过去一样,他们吃晚餐,休息,而夏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翻看着自己买来的书,他知道为什么罗曼高尔会雇佣他,他也知道这只密河鳄不是个干干净净的人。
他们都对这些故事心照不宣,如果不冲过一些帮派的地盘就把车停回俱乐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罗曼高尔想要一个能办事的人,而夏多需要一份真正意义上的工作,所以当夏多将钥匙交给罗曼高尔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了,夏多并非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人打交道,但是那又怎么样?他已经在最黑暗的泥潭之中挣扎了六年,也不差这几年。
今夜并没有下雪,但是暖气供应却停了,明天他会去跟管理员谈谈有关供暖的事情的,但是今晚他会顶着寒冷,准备着明日的工作。
在窗外的黑夜笼罩下,他的思绪却在翻书之中随着午夜电台的开启一点点回到了位于安南城外的安全屋庄园那个闷热而阳光刺眼的下午。
“他跟你长得真像。”斯特凡全身都被百叶窗形成的阴影遮盖起来,他挑起一只眉毛,看着眼前的脸上有一道伤疤的黑豹。
“我们长得都很像。”蓝眼的黑豹双手背在身后,规矩地侍立在斯特凡对面,窗外的蝉鸣大得让人烦躁,阳光将整个房间都喷成了浅橙黄色,空气中满是燃烧的劣质香烟的气味。
“让我看看,”斯特凡翻看着眼前的新人的档案,“利亚姆·斯托弗尔······你俩的区别简直就只剩下眼睛颜色不一样了,你对他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黑豹问道。
“哈哈哈,你们就像一对兄弟,哎,该怎么形容呢?”斯特凡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我听说你家在布拉托斯?也在布拉托斯出生吗?”
“是新奥尔良。”夏多摇摇头。
“说句高卢语来听听?”夏多再一次明白了,斯特凡的每一个问题都是精心挑选的,斯特凡并不是不知道夏多的身份,但是他就是想靠着这些有的没的的问题来给自己找乐子,像科贝宁格、奈凯、弗兰克这些性格不是很好或者对自己身份敏感一点的人并不吃这一套,所以最后斯特凡就把他的乐趣建立在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比较任劳任怨的家伙头上。
“哪句?”他只能顺着斯特凡的话把回答。
“算了,”斯特凡摆摆手,“你去跟利亚姆见面吧,这个新人大概过会就到。”
“我没有其他的任务吗?”
“我觉得让你去迎新比较合适,你不会说什么奇怪的话。”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一只身穿白色背带裤和深蓝色衬衫的黑豹提着一个行李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出现在庄园的后园,他身材颀长,两只金色眼睛炯炯有神,步子轻盈迅速,很快就出现在了留守行动基地的夏多的面前。
“利亚姆·斯托弗尔!”他啪地一声敬了个礼,然后向夏多伸出右手,“很高兴与你们一同战斗,长官。”
“叫我夏多就好,”夏多与这个新来的握了握手,“你的工作由我来安排。”
这座坐落于安南山中的大庄园在高卢入侵时修建起来,后来的几十年里,特别是抗高卢战争,庄园原本的主人为了躲避战乱而逃了出去,在奠边府战役以前,庄园就因为人去楼空而被南方傀儡政权的基层军官们洗劫干净了,但是埃佩尔·卡辛特工却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些关系,从南方政权手里把这个庄园给搞了下来,并且进行了一些基本功能的修缮,让整个庄园变成了一名名为“奥古斯特·科伯雷尔先生”持有的房产,地下室则被他改造成了小队的行动基地。
“972小队目前不负责后方情报工作,”夏多带着利亚姆走到位于地下室的行动情报室的钉着大量照片和连线的黑板前,“我们所有的工作都在第一线,我看了你的履历,你要跟我一起进行直接行动。”
在夏多眼中的利亚姆,是个根正苗蓝、从军经历很好看的家伙,他出生于新英格兰,成绩优异、立志报国、进入军队后训练成绩突出、人际关系打得非常好,并且颇有些战功,卡辛肯定是通过了某些手段才绕过了军队的人事系统让利亚姆进入972号行动小队的,而利亚姆之所以会被卡辛看上,可能是因为托宾的死。
“长官,”利亚姆问道,“我可以到处看看吗?”
“请便。”
这个新来的黑豹双手叉腰,抬头看着战情板上的各种连接到一起的线索,在扫视了一圈以后便问道:“请问一下,我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如果你会监听和密码破译的话,现在就可以。”
“我明白了,长官,如果我要在这里做事,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东西?”
“别染上女人跟酒瘾,”夏多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仿佛在重复着这些话,“随时待命。”
“长官,您可真无趣,”利亚姆打趣道,“但我想咱们会相处得很快乐的。”
他们结束了寒暄,各自开始了留守基地的工作,他们检查着庄园所有的警戒防卫设置,收集着监听到的南方的各路通讯并把他们认为有用的记录下来,直到深夜,小队的其他人回到基地以后才换了班。
跟其他的小队不同,972的通讯密码由奈凯编写,虽然这些通讯密码并不一定能瞒过一些精通语言的人,但是他们都知道一件事——安南南方游击队的不少人出身贫苦,很多人没什么机会接受教育,对他们而言连撒克森语都是只能说一句“你好”和“谢谢”,更遑论奈凯的本民族语言了,对安南南方的游击队而言简直就是奇谭天书,即便有电台可以拦截,他们也没有能够破解的专家。
大概五天以后,夏多与利亚姆坐在一辆车里,在这五天以内他们喝过几顿酒,玩过几次飞镖和扑克,现在斯特凡决定让夏多和利亚姆搭档去执行任务,因为太热,车窗摇得很开,利亚姆有些紧张,尽管夏多自己并不吸烟,但是他没有阻止利亚姆给自己来上一支。
就算入夜了,安南也一样又闷又热,蚊虫在他们的耳边飞来飞去,车内的小风扇转得飞快但依然无济于事。
“夏多,”利亚姆说道,“你喝什么?”
“我什么都行。”夏多的双眼注视着前面几近黑暗的街道,埃塞利马来的士兵让西贡变得彻夜不眠,霓虹灯从七点开始亮起,一直到七点才会熄灭,那些被战争折磨得破碎不堪的穷人子嗣们拿到钱了就会在这些地方寻欢作乐,人们很难理解为什么夏多会把钱存放起来,他好像从来不在这些地方享乐一样。
“走。”就在这时,夏多似乎发现了目标,利亚姆迅速把烟头扔出车窗,然后把手缩回去,夏多踩下油门,这辆车缓慢启动,用一种不比常人行走更快的速度往前行驶着。
利亚姆悄悄地从旁边的座位下拿出一支钻刻了螺纹槽头的手枪和抑制器,在无数来来往往的粉红色霓虹灯底群影掩护下快速拧上抑制器,再用大拇指按下滑套保险。
那个人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一样,还是一直匀速往前走着,但是就在他刚刚走出不夜城市的灯光边缘的那一刻,却突然猛地狂奔起来,迅速钻进黑暗。
“上!”夏多大喊,两只黑豹一起撞出车门,跟在那个男人身后紧追不舍。
然后夏多突然调转了一个方向,冲进旁边的小巷,留下利亚姆独自一人的心脏跳搏着紧咬着那个男人。
他将那个男人步步向前紧逼,而前面的男人也撒开手脚大步向前奔逃,就在那个男人突然停下,似乎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可能是手枪,在那闪电般的迟快那时,夏多从旁边的暗影里冲出来,直接将那个男人飞扑在地,男人手里的手枪也飞了出去,利亚姆迅速上前一脚将手枪踢开,用手里的手枪对着打算挣扎的那个男人:“老实点。”
说着,他看到夏多狠狠朝这个男人的脸上来了一拳,这一拳重到直接将鼻血打出了一地。
在被一拳招呼以后,男人似乎注意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脑袋,但是他不怕死,可是对方并没有打算让他就这样英勇就义,其中一只黑豹用力把他拽起来,在他打算就此挣脱逃跑前,手枪握把狠狠打在了他的脑后,他的意识便瞬间沉默了下来。
全程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漆黑的房间内,双手反绑被捆在一张椅子上,他的妻子和女儿也跟他一样,被绑在椅子上,就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
“剩下的流程我不需要再多说了吧?”身边的电喇叭传来带有口音的说着安南语的男性声音。
“把她们放了,”他看着妻子那惊恐的眼神,咽了口唾沫,“我叫你们把她们放了。”
“可以,但是咱们得做个交易。”
在房间外,夏多、利亚姆和费尔南德斯冷漠地看着斯特凡审讯着这个他们昨晚抓来的人,他们从档案里得知这个人叫做阮清明,身份是南方游击队的联络人,卡辛要从这个人嘴里撬出点东西。
“我一直以为,我们不用拿女人和小孩儿来威胁的。”利亚姆皱起眉头。
“你以后会习惯的,”费尔南德斯耸耸肩,这只敖犬倒是一点也不避讳,“你第一次干这种事?”
“是啊,我之前就只在前线跟军人打仗,这是我第一次做情报部门的活。”
“那你以后会习惯的,”费尔南德斯开了两瓶可口可乐,“来,夏多,利亚姆,敬你们,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俩有得忙了。”
利亚姆喝了一口,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身旁的夏多,而夏多只是面无表情地接过可乐,一口没喝却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单向玻璃另一头的动手的斯特凡和科贝宁格。
科贝宁格担任了刽子手的身份,当阮清明不是很那么地配合的时候,他就会动动手威胁一下他的妻子和女儿,而斯特凡这只蝙蝠就会像一头魔鬼一般趁势为阮清明递上一份无法拒绝的条件,就这样一唱一和一松一驰,就算没怎么对眼前的可怜男人动用什么大记忆恢复术,他也一点一点地透露出了一些破碎的线索,而斯特凡也没有紧逼眼前的男人说出所有的东西,而是三两步离开审讯室,坐在战情板前,快速用笔记本整合了所有的细碎线索,将阮清明嘴里的和之前小队弄来的整合成了一张联络表。
“你瞧,有时候不需要动武就能解决问题。”费尔南德斯有点得意地对利亚姆说道。
“嘿,夏多,”利亚姆悄悄地用手肘捅了捅夏多,“咱们这是忙活个什么劲呢?”
“你指的是?”
“如果审讯不顺,是不是就得对那个女人和小孩儿下手了?”利亚姆指了指在审讯室里低声抽泣的女人,“就为了击溃阮清明?”
“如果是卡辛,他会跟你说是为了战争胜利。”
“那如果是你,你会跟我说什么?”
“我会说这都是在白忙活,”夏多终于喝了一口可乐,“没什么用。”
“哎呀,”费尔南德斯拍了拍夏多的后背,但却朝着利亚姆说,“咱们的卡津朋友一直都挺悲观的,你别学他就是了。”
说罢,他接过斯特凡递过来的耳机和笔记本,一边说着什么数字一边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斯特凡。
“阿里堂多、斯托弗尔,”斯特凡将两张纸交给他们,“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俩有得忙了。”
他们看了对方一眼,跟费尔南德斯说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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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米擦擦手,“小虫”马丁的尸体刚刚被扔进河里,很快这具尸体就会被浮出水面,被布拉托斯的某个码头工人看到,但那么久了以后尸体就会被泡得难以辨认,那个时候就没人能检查出来。
“萨尔瓦多,”他站起身来,看到那只身穿皮夹克的老虎正靠在他的车旁边,“解决了?”
“解决了。”萨尔瓦多双手插兜,萨米掏出一卷钱扔给萨尔瓦多:“拿去。”
对方没有说话,接过了钱后低头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钱后点点头:“谢谢。”
“你的弟弟,”萨米走到车边,“他是不是打算去打职业比赛?”
“你为什么问这个?”卡西姆接过萨米递给他的烟,打开了打火机给两人都点上。
“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帮了我不少的忙,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还点人情。”
“你已经给钱了,你不欠我的。”卡西姆有一点不怎么领情。
萨米没有再提议别的事情,而是跟卡西姆·萨尔瓦多一起靠在车边抽起了烟,两人对这样的情况似乎有点习以为常了,卡西姆需要赚点快钱,而萨米则需要有人帮他看看场,卡西姆不怎么说废话,只需要萨米开口,卡西姆就会收钱帮忙,而卡西姆也并不怎么为别的帮派做事,也不杀人。
“如果有什么需要,找我就好了。”萨米扔下烟头,钻进了车内,看着后视镜里的萨尔瓦多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浅灰天空下那无边无际的混凝土波涛之中。
贝利切尼这次很满意,没有什么人看到,也没有遇到警察盘问,处理得非常顺利,小虫死了,吉欧尼迪的钱也打水漂了,而且罗科拉的死也可以顺手利用一些舆论绑架转向马库尼,有时候想睡觉时就会来枕头,如果这些都成功,那么贝利切尼会很高兴的。
但是这对他、对萨米·科林有什么好处?
他不知道,他不用死了,可能吧。
回家以后,他听着广播里传来的棒球比赛的结果,一边翻看着那个有些让他在意的家伙的照片,他托了个人拍下了那只黑豹的照片,思考着自己不应该为黑豹而发愁,可能那家伙反而不像自己思索的那样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这几天罗曼高尔的爬行俱乐部里的一些传闻给了他一些新的东西,罗曼高尔招了个新酒保,以爬行俱乐部的情况来看,他现在就应该去拜访拜访那个新家伙。
萨米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马不停蹄地前往了小萨伏伊的罗曼高尔俱乐部。
身为贝利切尼的打手,萨米出现在罗曼高尔的地盘上可能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种挑衅,但他还是有点想跟那个新家伙接触接触,如果忘记了那就万事大吉,如果那家伙有些“不太正常”那就得多留点心,说不定得准备好杀了对方。
那天爬行俱乐部的人挺多的,当萨米推开店门时,顾客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集在了他身上,那些惊讶又带有对一些不守规矩的不满的眼神足以杀死那些只想在姑娘面前装一笔的高中学生了,但是萨米却一点也没有被这阵势吓倒,反而大步流星地走到正低着头擦着玻璃杯的酒保面前。
“会调酒吗?”像罗曼高尔问的一样,萨米也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嘿,松貂,”在那个酒保回答他之前,其中一个客人抢先一步拉大嗓门喊道,“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怎么了?”萨米转过身去,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那位客人,“这年头想消消费喝杯酒也得看谁脸色了吗?”
“这里不欢迎哺乳动物,”那个客人双手插兜逼近萨米的眼前,“特别是像你这样探头探脑的家伙。”
“探头探脑?”萨米露出了一个非常短暂的无奈的笑容,接着他的速度快到周围的人完全反应不过来,如同闪电一般将眼前的人扑倒,一支短管左轮枪已经顶在了对方的鼻孔上,“你再说一句试试?”
“别找麻烦。”这时,黑豹酒保开口了,萨米斜过眼睛看了看对方,再看了看尚未反应过来还有些惊魂未定的那个客人后便收起了枪,坐在吧台前:“会调酒吗?”
“你想要什么?”对方表现得一点也不像是很在意刚才他的行为一样。
“发挥点想象力,给我来杯浓烈的,最好是能让人想起一些童年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钞,放在了桌上。
对方没有说话,而是转过身开始寻找能够满足萨米提出的要求的酒类,而萨米也开始仔细观察着眼前的这个酒保,阿里堂多夫妇的养子。
他的行动并不快,一看就是才开始干这行;右手的虎口和手指的毛发有着明显重长的迹象、还有一些老茧,一个不折不扣的老枪客;右脸有一道向后的不怎么深的伤疤,应该不是因为意外造成的,也不会是刀伤,可能是弹片;有几根手指不自然歪曲且肌肉发达,特别是脖颈和肩膀,肯定是个打架的好手;动作虽然速度不快但却干净不多余,小混混的生活不可能养成这样的作风习惯。
在那杯酒放在面前的同一时刻,萨米就已经在脑子里勾勒出了阿里堂多的形象,这个阿里堂多大概从战场上回来不久,枪法很不错,而且肯定有些战场军功,军衔可能是中士也可能是上士,反正绝对不是一般的下士或者列兵。
“我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吗?”萨米喝了一口放了冰块的酒,“你可以不用回答。”
“请便。”
“您刚回国吗?”萨米问道,“你看起来不像个学习怎么调酒的人。”
“回国不久。”
“刚回国不久就有这样一份工作,真好啊,”萨米假惺惺地赞叹道,“不像我,到现在也只是做百货公司的采购员。”
“嗯。”对方出乎意料地不像之前他搭话的其他人一样会追问他各种各样的问题,阿里堂多显得对他的境况有些漠不关心。
“看你的样子,你应该是拿了几个勋章回来吧?”假装一个八卦的三姑六婆可是萨米最擅长的,靠把自己装成问东问西的邻居让他在很多人那里都套出了些对方不会在意的信息。
“并没有,”对方摆好杯子,收下另一名酒客付的钱,“能体面点回来就够了。”
听着夏多一板一眼地回答,萨米喝了一口酒,对方可能放了龙舌兰和伏特加,所以喝着非常辛辣,不管周围的客人带着什么样的表情,萨米都对自己眼前的这个新来者产生了戒备心,在一杯酒下肚以后,他假装自己略微喝醉,对酒保问道:“哎,你听说了罗科拉·特萨奈的死了吗?”
“我听说了。”对方的回答并没有出他的所料,酒保要对客人有耐心,但是这家伙就像是例行公事一样,问一句答一句,一点也不主动,所以萨米必须尽可能从这人嘴里套出话来。
“真可惜,”他看着杯子摇摇头,“有人目睹了吗?那么接近住宅,肯定有人看到了吧?”
“我大概应该是看到了。”夏多冷冰冰地说道,这几个字让萨米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但他要确定,于是敲了敲杯子示意给自己满上,神神秘秘地靠近酒保:“你还真看到了?他长什么样?龙舌兰,谢谢。”
“光很暗,他的全身都被笼罩在影子里,”对方给他满上了酒杯,“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真可惜,”萨米又说了一次,“如果看到的话,说不定你就能当证人了。”
“不能惹麻烦。”
在确定对方一无所知以后,萨米对对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心情畅快地把酒一饮而尽后大方地付钱离开,第二天他把这个罗曼高尔找了个新伙计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贝利切尼。
“所以你去跟他接触了?”坐在大桌最中间的河马教父给手下分发着雪茄,问道。
“是的,”萨米给自己点燃雪茄,深吸了一口,“去摸了摸底。”
“那你有什么结论了没?”另一名手下给贝利切尼点燃雪茄,贝利切尼双眼迷离地看着萨米,其他人的眼光也同样落在萨米的身上。
“不太多话,”萨米识趣地不提自己的推测过程,而是讲结论,“不爱节外生枝,是个好兵。”
“‘是个好兵’?你那是什么意思?”
“他从安南回来,不吸烟不喝酒,也没有嗑过药的迹象,”萨米敲了敲烟头,“意志力应该很坚强,而且我猜他枪法应该很好。”
“他有危险吗?”
“不好说,但是听他说的话来看,他只想做个老老实实的打工人。”
“干得好,萨米,”贝利切尼又扔给萨米一根雪茄,然后叫住了他身后的一个手下,“詹姆,这些天由你观察一下那个新来的,好,咱们来谈谈刚才给你们抽的雪茄的事,我需要几个人帮我去绿野取货,一整车,都是哈瓦纳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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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能摊上个硬骨头了。
哈维、鲍比跟斯科特三人面面相觑,罗科拉的死他们已经通过一些走访找到了一些眉目了,当然这也少不了街坊邻居的帮忙,但是特萨奈的老婆却这两天临时翻供了,她对他们说自己的丈夫死因已经查出来了,是被流弹击中而死的,当得知这个说法后,哈维简直都要气炸了,有人威胁了特萨奈夫人,也可能付了钱。
但是这就意味着他们之前奔走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换个好点的方向,”鲍比安慰他道,“咱们不用在乎谁干的了,大概就是些道上的恩怨情仇,既然他老婆不想让我们帮忙了,那么咱们就这样顺势放弃也行。”
“没错,罗科拉的背景很不透明,他跟黑道之间大概率不清不楚的,可能搞出了什么过节,咱们现在的工作已经很困难了,如果再跟黑帮扯上点关系,我不知道联邦能做出什么来。”
“但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哈维叹了口气,“我们帮助社区,然后社区的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杀了,我们还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三人对这件事发愁时,一个银魂突然又上门了,他们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
“请进。”哈维说道。
打开门的是那个身穿西装的布莱尔。
“你来做什么?”鲍比把哈维和斯科特护在身后,“来栽赃我们了吗?”
“不,”布莱尔摆摆手,“我是来帮你们一把的。”
“我们不需要你帮忙。”斯科特回绝了布莱尔的提议。
“罗科拉的死跟谢达诺夫有关,”布莱尔从大衣里抽出一个牛皮纸包封,放在哈维手边,“你们看看。”
哈维狐疑地看了一眼布莱尔,然后拆开了包封,里边是一些罗科拉的资料和档案,这些资料比他们找到的更加详尽,也更加深刻,一边看着哈维一边从心里感叹不愧是暴力机器,罗科拉的所有信息在这些人面前如同完完全全地一丝不挂。
“你说的谢达诺夫,是怎么回事?”
“罗科拉把路易吉跟马库尼都卖了,谢达诺夫给他开了个价,”布莱尔很自然地坐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如果你们觉得我在撒谎,过两天我可以给你们听听我们的监听记录。”
“监听记录?”鲍比上前一步拽起布莱尔的衣领,“你们是不是谁都在偷听?”
“我不想说什么公文套话,但就是这样,联邦嘴里的公民自由和安全其实都是玩笑话。”布莱尔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但是鲍比的眼神也确实让他感受到了危险。
“鲍比,放开他吧,”哈维站起身来,把包封的缠扣用上面的棉线重新卷好,“目的?”
“各取所需。”
“那为什么找我们?”
“各取所需。”
“和盘托出了?”
“诚实一点地说——没有,我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那咱们免谈。”哈维干脆地从口中蹦出这两个字,顺势作出把包封交回布莱尔的动作。
“别急嘛,咱们又不是小两口,保留一点各自的秘密也是很正常的,”布莱尔立马按住哈维的手,“但我也拿出了诚意不是?”
“秘密是你们的,遭罪算我们的。”
“真抱歉,”布莱尔摇摇头,“你们想听哪部分?”
他对“秘密”二字的松口速度比哈维想的还要快,所以当布莱尔吐出这句话后,哈维三人各自给了对方一个不信任的眼神,在这短浅但又带点尴尬的沉默之中,哈维问道:“那就聊聊你们UID能捞什么好处吧。”
“说句实在的,”布莱尔搬来一根椅子,坐在了哈维对面,“UID毕竟是个暴力钓鱼的组织,是资本主义官僚体系土壤肥不出良善鲜花的重要案例,消灭谢达诺夫、贝利切尼跟马库尼,还是有利我们扶植一个新台前统治者的,这个台前统治者不管他到底是残暴还是仁慈,聪明或是蠢笨,都不怎么重要,只要他能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可以了。”
布莱尔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像一个UID探员该有的样子,那些探员们习惯将理想、爱国主义、自由世界、邪恶核心,最多是告诉对方私人可以获得什么,但是眼前的美洲狮对他们提出的条件一点也不犹豫,这反而让三人有一些不太适应,他们更开始怀疑布莱尔是不是深藏不漏,威廉·布莱尔,他有点过于爽快和直接了。
“我懂了,你们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布莱尔看着三人的怀疑,于是站起身来,“这样吧,如果你们最终决定了咱们一起合作一下,就打这个电话。”
说完,布莱尔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放在桌上,接着便转身从容地走出门外。
“跟UID合作可不在我们的考虑里啊。”黑马摇着头,从桌上拿起那张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名字和其他任何的字样,只有一串数字的卡片。
“是啊,”鲍比露出一个焦虑的笑容,“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反抗不公正,但现在我们却像是在跟这些压迫者同流合污了。”
“说得没错,跟恶魔做交易得来的成功比做什么事都轻松,但我们承担不起代价,”哈维从黑马手里拿过那张名片,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数字,“咱们得开个会,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得让大家都知道这事儿,然后一起拿主意。”
“我去通知他们。”黑马戴上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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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墙下的铁笼在冬日的阳光中闪烁着惨白而阴冷的光芒,无数的蝴蝶刀片环成一圈圈用来防止翻越的防护层,高墙边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被插入了一个哨戒高塔,每一个哨戒塔上都有至少一名狙击手,每个狙击手身边都架着一支半自动狙击枪,每一个拐角的哨戒塔取而代之的则是压满弹链的班用轻机枪。
每次放风的时候,他都会注意到这些地方,他始终无法相信这种地方为什么会安置如此强大的火力,这么多的步枪,这么多的轻机枪,这么多的全自动火力,足以打一场楼宅攻防战了。
“康纳,过来过来,”那个灰猫一如既往地向他招手,而他也自然地坐了过去,当他坐下以后,灰猫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闪亮的昆虫,“看,我找到了这个。”
“冬天还有鞘翅虫吗?”黑狼仔细看着闪烁着彩虹一般光亮的昆虫,表现得非常自然地笑了笑,这么些年里他把自己的姿态放得非常低,当他刚进来的时候就像所有新囚徒一样面对着要拜谁的码头这样的困境,有的人会借此立威,而他选择了甘心在别人的眼里显得像一个完完全全的蝼蚁,很快就没人再关注他进来的原因,也没人再在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所有人都非常简单直白且自然而然地相信,德克斯特·奥康纳只不过是因为错误的犯罪而进来,他怕惹麻烦,他是个失败者。
“一般没有,但咱们运气好,逮到个活着的。”灰猫一脸快乐地说道,这只灰猫的声音非常文雅,文雅到让人觉得他很软弱,每句话都好言好语的,每一个遣词造句都尽其所能礼貌恭顺而不显得卑微,这让灰猫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犯人,而像一个教师。
“你要不还是放了它吧,它看着都快死了,这样的昆虫没办法在冬天活多久的。”德克斯特用下巴指了指灰猫手中的虫子。
“我要是放了它,它也得四脚朝天不动弹,你瞧,就这身囚衣,怎么穿都不暖和,我们自己不冻死都算老天开眼了,哪里还有功夫去在乎一只虫子的死活呢?”
“我搞不明白你们。”对灰猫说的话,德克斯特只能摇摇头。
阿尔弗雷德·诺兰,德克斯特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但是诺兰总是带着一种人畜无害的笑容,所以莫克里亚的人都会叫他“傻猫”,只有不怎么多的几个人不这么叫他,一个是在监狱里关了好多年的老守宫阿德里安,一个是瞎了一只眼睛的鼯鼠“糖姐”,一个是狮子亚哈,最后一个就是德克斯特了。
“如果某一天我的刑期到了、出去了,我就把钱分你们。”诺兰心满意足地对德克斯特说道,他总是说自己有一笔钱等着去领,但没人信,人们都当诺兰只不过是一个笨犯人的胡言乱语,毕竟当诺兰刚刚进来的时候,就有人传言他被监狱里的另一个叫做兰德利的头子抓去泄过欲,有的囚犯听着不怎么隔音的厕所隔间里传来的兰德利那一口一个“娘炮”的低声叫骂和疑似诺兰的抽泣,犯人们多数不怎么看得起他。
“你说了很多次了,”德克斯特双手环扣在膝盖前,眼睛盯着正在推举着沉重杠铃的亚哈,“但你还能出去吗?”
“当然能,我进来只不过是因为不够聪明,我聪明一点的话就能出去了。”
能进来的都不怎么聪明,德克斯特会想着检察官在法庭上宣布的他的罪名,故意伤害为主,还附带有不少的附加罪名,最后告诉他他要被关押个十来年,他确实不够聪明,或者说有时候聪不聪明只不过是某种表象罢了,他只是觉得有一点累了,如果能靠这些年给自己攒一点时间,把自己从那些过往的血雨腥风之中剥离出来的话就再好不过了,他不想真的走向那个无数跟他一样的人走过的必然的结局,有的时候他脑子里就只想抽身,然后重新开始。
“最近监狱里又来了一批新人你知道吗?”就在这时,诺兰一边把玩着在冬日的严寒中几乎死去的昆虫一边说道。
“我知道。”德克斯特稍稍眯起眼睛,在这样的严寒之中,尽管微弱,但是他还是尽可能去感受那微弱的阳光带来的温暖,暖阳在冬日是奢侈品,所以他想尽可能享受享受这个奢侈品。
“里边有一个人,叫什么来着?亚历山大·波西金,”诺兰的声音突然压低了一点,“我看着他就觉得有些害怕。”
这个名字一下子就让德克斯特警觉了起来,他知道这个名字,在一些城市中,斯拉夫黑帮们靠着毒品和走私皮草发了家,他不是没有见过红色联盟国营工厂的皮草,那些挂了牌的皮草做工质量很好,但是从这些斯拉夫黑帮手中流出的无牌皮草的质量却并不怎么样,在他的见闻中,整个红色联盟的加盟共和国里只有一家做得这么差——哈萨克斯坦卡拉干达国营工厂。
但是对于能够赚一笔的机会,这些帮派却说什么都不会放过,如果他猜测得没错,这些皮草一部分会进入莫斯科、卡拉干达本地的黑市,而另一部分则会通过伯列尔的“地下隧道”穿过东西莱茵到高卢,接着从高卢一部分分销到卡斯蒂利亚和撒克森,而另一部分则会一直横渡大西洋,在埃塞利马落地以后,斯拉夫黑帮会从皮草党的手里用相对低价收购这些皮草,然后转手放到埃塞利马的黑市上,由于红色联盟的皮草久负盛名,所以即便卡拉干达的质量并不好,也会有大把人愿意花钱买下来,除了一些有着叛逆精神也有些钱的年轻一代们以外,一些斯拉夫移民也非常喜欢这种显示自己身份的衣装。
上一次他得知波西金这个名字,还是在70年时他陪同刘易斯前去瓦伦丁,彼得·别纳刘夫刚刚统一那里的地下秩序,所以他邀请了一些其他的“同道中人”前去开一场会,那场会说到底不过是典型的分赃会议,与传统印象中的斯拉夫黑帮头子不同,别纳刘夫非常大方,他不仅允许大西洋帝国的那些人跟他合伙,也愿意放过被他击败的奥钦斯基,其他人都在纷纷决定加入的时候,刘易斯却表示他祝贺别纳刘夫生意兴隆,但他自己的产业已经够大了,再大他就消化不了,于是退出了规划会议。
而那时,波西金则是别纳刘夫的一名手下,他听说波西金是个不错的工具,叫他干什么都很好用,而且这家伙没有什么站队意识,他只服务老大,而老大是谁他不在乎。
再后来,德克斯特入狱,他不再与现实有所关联,但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刘易斯却在一次探视中告诉他,瓦伦丁变天了,别纳刘夫被刺杀后,一个叫做安德烈·谢达诺夫的领袖夺得了主导权,曾今别纳刘夫的手下现在都归了谢达诺夫管,那时候德克斯特还没有意识到刘易斯口中的“别纳刘夫的手下”包含了波西金。
“别害怕,你没什么价值,”德克斯特懒洋洋地说道,“我也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
随着灰猫将再也不会动的虫子扔到地上,德克斯特注意到波西金这个棕熊正独自一人站在铁笼的角落里,用一种检视式的眼光扫视着所有人,篮球场上的亚哈、正在跟另一个囚犯争执的糖姐、唱歌的阿德里安、倾听着跟班说话的拉斐尔,最后目光落在了看起来天真愚笨的诺兰,以及旁边的黑狼德克斯特身上。
德克斯特也用同样审视一般的目光看向波西金,当两人目光相对的时候,波西金瞬间转过了头,似乎是在躲避着德克斯特一般,而黑狼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让他都觉得虽然可信但却又有些荒谬的猜想,那就是波西金并不是无意进来的,波西金和他的新头头谢达诺夫身在瓦伦丁,再怎么被公检法起诉也只会被关进瓦伦丁的贾斯丁市立监狱里,不应该被送到莫克里亚才对。
谢达诺夫打算把手伸到这里来了,德克斯特迅速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相信要么是瓦伦丁已经满足不了谢达诺夫的欲望,要么就是谢达诺夫被赶出来了,但无论如何,波西金出现在这里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谢达诺夫想杜绝后患,现在就除掉某些关在莫克里亚的人,他只希望这不是他。
布拉托斯的冬天非常寒冷,每年都会有人冻死在街上,这些人的死往往会被归咎于天意,这些人有家庭的就会交给家庭去埋葬,没有家庭的就会交给教会埋在穷人公墓里,而德克斯特深知另外一种可能,有的人的遗体会被偷偷地卖给私人医疗机构,全身都被分类标价卖个好价钱。
但无论怎么说,不管是卖的还是买的,卖家可以说死亡是天意,他只不过发挥一点余热罢了,而买家也可以用自由市场、奥地利学派、相信弗雷德李希·哈耶克这样的德克斯特或者追问者们听不懂的名词为自己开脱。
这时候人们会相信命运论,生死有命而富贵在天,也有人会相信宗教,相信命运安排的生与死源于一个全知全能的神——尽管出生于传统的海伯里尼亚家庭,但德克斯特却一点也不相信宗教。
除了冬天的严寒以外,布拉托斯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人死,人们不会太在意的,有的人死了甚至还会有别人说死得好,这些人现在被统称为种族歧视者。
但是那些东西都可以用某种外来因素开脱,可是如果一个人死于另一个人之手,那么那个人无论怎样开脱都难辞其咎,不管是谁死于其手都一样。
从不信神的德克斯特只能在心里向那个他绝不相信的上帝祈求道——
亲爱的上帝啊,请保佑我,
垂怜垂怜我这个罪孽深重的人吧,
别让我——
在这种地方再造杀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