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作者:远方异土 更新时间:2024/7/14 23:00:38 字数:14731

真令人不高兴,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大丹犬靠在椅子上,右手轻抚着佩戴在左手食指上的镶了红宝石的金戒指,那是他妈妈留给他的遗产,最近街头流传着一些风言风语,虽然他清楚三教九流那些即便只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在三姑六婆嘴里变成兄弟阋墙,但有的流言指向了他,这让他不怎么高兴。

特别是罗科拉·特萨奈的死,他跟这只鬣蜥无冤无仇,却被人传言是他指使杀手灭了口,有的人会不假思索地就相信了,但对他而言这些话简直是无稽之谈,但具体的事项他不需要去担心,法尔科内跟墨菲会搞定这些的。

“先生,”就在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桌上的玻璃杯出神时,一只狐狸走了进来,“我们的东西到了,卢修斯想让您亲自去验验货。”

“什么东西?兰迪?”马库尼下意识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们有很多东西,汽油、雪茄、皮草、酒,什么都有。

“金刚石。”兰迪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很小的布袋,将袋子放在桌上,马库尼把布袋里的东西倒在桌上,里边是一两颗尚未切割的浑浊的金刚璞石。

“这样一颗原石,我们能切割多少粒成品出来?”马库尼拿起其中最大的一块问道。

“不多,”兰迪双手背在身后,“就算技艺高超的切割工来干,丢头也不见得很小。”

“那我们的切割工是谁?”马库尼抬起一只眼皮问道。

“卢奇亚诺·安东尼奥里,”狐狸的表情有些骄傲,他对这个与马库尼的家族一样同样来自于米兰的奢侈品匠人非常自信,“他给一些有头有脸的贵人们定做过首饰和奢侈品,比如卡斯蒂利亚王室大婚时王后脖子上的那条项链,虽然现在他年纪有点大了,但赚点外快还是有兴趣的。”

“以4C的标准来看,他的手艺能拿到多高的评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标准,但是我相信以他的手艺而言每一颗都可以卖到很漂亮的价格。”

“很好,带我去看看货吧。”

这辆黑色的福特LTD并不常开,马库尼平常并不会坐这辆车去办事,更多人只知道他的座驾是那辆青蓝色的凯迪拉克黄金国,这艘大船通体反射着阳光的幽影,在街边的雪堆外就像一只漆黑优雅的幽灵,平稳地在公路上滑行而过,一直开进花月湾外的一个七层停车场。

在无数时髦新型车之中,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辆蓝色的小房车,一只身穿橄榄绿装甲兵夹克的黑豹正坐在车盖上,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是罗曼高尔先生的人吗?”兰迪下车后大声问道。

“吉欧尼迪·马库尼?”对方合上书反问。

“是我,”马库尼扣上西装扣子,走上前去,“我们的东西呢?”

黑豹熟练地从车后厢搬出一个扁平的木箱子放在他们面前,然后轻松地将其打开,露出里边的布袋:“你们随便挑。”

兰迪从里边挑出一个布袋,把里边的原石倒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后向马库尼点点头:“您瞧。”

马库尼打了个手势,一个手下把装满钞票的箱子递给了黑豹。

“我之前没见过你,”在黑豹接过箱子时,马库尼问道,“新来的?”

“新来的,可以去跟我的老板确认。”对方打开箱子,数着里边成叠的钞票,在迅速清点了钞票以后马上合上箱子。

“有趣。”看着对方把钥匙交给兰迪后快速离开停车场,马库尼露出一个微笑:“兰迪,你说咱们能不能把他搞到我们手下来?”

“怎么了,先生?”兰迪笑着为马库尼打开车门后坐上了司机的位置,“您对他有兴趣?”

“当然很有兴趣,”马库尼伸出一根手指,“特别是我很想知道爬行俱乐部为什么会招只猫来做跑腿的。”

“说不定只是叫来跑腿的。”汽车发动了,蓝色的小房车先动,黑色的轿车紧随其后,此时兰迪的双眼时刻不停地盯着前车,生怕出现什么岔子。

“罗曼高尔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新伙计了,”马库尼坐在后座,饶有兴趣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现在突然出现个新人,还让他一个人负责钻石原石的交易,你说他只是跑腿的吗?”

“说得对,头儿,”兰迪目送着房车开进那个属于马库尼家族的位于俱乐部后面的停车场,“如果我是罗曼高尔,那么这个黑豹得从军队里选,街头小混混可不行,对了,头儿,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聊聊。”

“你说。”听着兰迪的话,马库尼点点头。

“汽油涨又价了,”兰迪从上衣内口袋里掏出一张记写着数字的卡片递给马库尼,“咱们的一些小伙子在跟我反应,他们现在都不好开车了。”

“需不需要我再给他们多发一点分成?”马库尼抬起一边眼皮问道。

“不是分成的问题,是缺油,”兰迪摇摇头,“小子们有钱,但没油用。”

“你的意思是,我要给他们放个假吗?”

“不,头儿,我的意思是,咱们要不要稍微改改咱们的小伙子们看场子的位置,尽可能让他们靠近自己住的地方。”兰迪停下车,但是两人并没有下车,而是都留在了车上。

“这就是个不小的工程了,如果让所有小伙子们重新安排位置,那咱们的不少场子就得暂时停业,那咱们得损失好些钱呢。”

“那头儿,您觉得呢?”兰迪试探性地问道,因为马库尼这些话就意味着这件事让马库尼认为这事儿涉及到钱,一旦涉及到钱那么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了起来。

马库尼短暂地没有说话,看着车内的后视镜绝不眨眼,在过了大约三分钟以后,马库尼平静地点点头:“没问题,通知所有的小伙子,明天全部来俱乐部,咱们开个会。”

“好嘞,头儿,”兰迪的声音尽管尽力压抑着,但他的话语里依然能听出一些快乐,“我这就去打电话。”

那天马库尼的俱乐部里多了不少人,和平常完全不同,那些身处各个行业的角头都来到了这里,他们都聚集在他们教父的会议室里商议着兰迪的提议,在经过了大约两个小时的磋商以后,从法尔科内到费尔南多再到桑尼,最终大家都同意了这个提议。

马库尼手下的俱乐部暂时停业的那两天,几乎所有地下世界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以为马库尼打算搞什么大事,但是在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以后所有人都放下了戒心,那只不过是一次范围较大的人事调动罢了,而这次人事调动虽然范围较大,但却出乎意料地顺利,在经历大约三天左右的人事调动以后,这些产业又重新开始了营业。

而在这几天内,夏多的工作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平静,虽然他猜到自己的老板不太可能真的干干净净,但是相比直接说自己的老板是个黑帮,他更加相信只不过是自己的老板在这个年代有一些不报税的灰产,特别是在他与兰迪接触的时候,他更加坚信了这个想法。

马库尼在地下世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像他这样的大佬一旦下达这样的命令,人们都很难相信其不过是一次人员调动罢了。

但是罗曼高尔却怎么都想不明白马库尼这么做的原因,每一个角头,每一个组长,他们都会为了方便快捷而尽可能在招募手下时就近选择,马库尼这么干到底是图个什么,密河鳄为此喝了一晚上的酒都没想明白。

但他确实相信一点,大丹犬并不是心血来潮,这样做肯定是有所原因的,即便这个提议来自于他的手下,那么采纳这个看法的马库尼,恐怕也有所考量。

此时已经接近圣诞节,在经过了接近一个月的工作后,他对这个月新招来的那个酒保很满意,这个叫做夏多的退役军人非常称职,管是要做什么、为什么、薪水多少,他从来不问问题,而且每件活儿都干得很漂亮,特别是一些不怎么干净的活儿。

罗曼高尔喝了一口酒,敲了敲桌子,他的办公室门就被打开了,一只身穿翻毛夹克的巨蜥走了进来:“您叫我?”

“让夏多过来。”

巨蜥点了点头后便走了出去,一两分钟左右后,夏多便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他的办公室里,面朝窗户,而罗曼高尔的脸则被埋没在背光里。

“快圣诞节了,”罗曼高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烟盒仍在桌上,“令尊和令堂最近怎么样?要抽的胡自己拿。”

“他们很好。”夏多纹丝不动,一点也没有吸烟的想法。

“你是十一月末十二月初来为我工作的,一般情况下有工作的人在这段时间都不太努力了,毕竟你也知道,圣诞节快到了,大家都辛辛苦苦奔走了一年,这一个月要做的事情就只不过是采购物资,装点房子,然后想想办法为自己的家里人买点礼物过个好年,但是你做得很不错,刚来的时候有的人质疑我为什么请了只猫来做我的新伙计,但是过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了,他们都对你改观了,”罗曼高尔眯起眼睛,但是夏多和他都心知肚明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酒保这件事,“你知道吗?最近我一个老客户跟我说看你工作时手脚麻利而且从不多嘴多舌,他很想让你去帮他做做事。”

夏多的表情没有产生变化,尽管在他的内心里一直在猜测罗曼高尔嘴里所说的老客户是谁,一定不是杰里科和斯潘诺这样的酒鬼,或者帕拉多这样的饭店老板。

“我跟他说了,你是我的新来的好伙计,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再说。”

“那个老朋友,是哪位?”夏多尽量用一种尊敬的口吻问道。

“萨米,萨米·瓦伦丁。”罗曼高尔回答道。

夏多并没有忘记这个名字,当他从军队中退役回家时,艾利斯就对他说过这个名字,父亲把这个名字视作某种具有象征含义的符号,而夏多也答应了二老。

“抱歉,我爸妈希望我有一个相对稳定且合法的工作,当您手下的打工人就够了。”

罗曼高尔被夏多这个回答逗得笑出了声来,他的笑声沙哑而一顿一卡的,足以让一些外人感到不舒服,在笑声逐渐停下来后,罗曼高尔问道:“是因为那些他跟黑手党有关的传言吗?比如他跟芝加哥黑帮和纽约黑帮秘密合作?”

“是的,我爸妈不希望我在无意识中掺和进一些我这辈子都还不清的黑白债账里。”

他没有把结尾说出来,但对方也大概知道尚未说出口的是什么,无非是“不管是财务上的还是人情上的”这样的总结。

“在这个时代,像你这样还愿意把爹妈的叮嘱放在心上的年轻人并不多了,特别是这二十年,小孩子都不像小孩子了,你说对吧?”

“我不好说。”

罗曼高尔只是笑了一声,没有再往后补充其他的见解,反而是在笑完以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了桌上:“阿里堂多家有个好儿子,正好要到圣诞节了,你拿去给二老买点什么礼物,自己也记得买点想要的东西。”

夏多收起信封,他不需要将信封打开确定里边有多少钱,他只需要厚度就差不多能猜到里边装了多少,他得感谢罗曼高尔的保密工作做得还不错,自从搬到布拉托斯后,对唐娜和艾利斯来说,罗曼高尔·贝拉诺萨就一直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店主,尽管脾气有些古怪,但从未像瓦伦丁一样传出关于他跟黑帮有染的传闻,顶多是有的人说他脾气有点古怪,在种族义体上出奇地开明罢了。

罗曼高尔是个很大方的人,对于他夏多样能创造效益的人,密河鳄并不吝惜自己的钱财,但问题在于干酒保拿不到这么多钱,所以他对家里谎称自己找了两三份工作,一份主要工作,剩下的就是做兼职,比如为人洗车、为人停车之类的工作,靠着打两到三份工他才拿到这么多薪水的。

就在他要离开时,罗曼高尔叫住了他:“夏多,我有一个问题,你的父母并不愿意你跟灰色地带有染,是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要来我手下做事?”

“可能是因为世事艰难吧。”说完,夏多便离开了办公室。

——

迈克尔今天心情很好,瓦伦丁来了,这个在波士顿手握地盘的戴胜跑到布拉托斯来,跟着他一起来到奥克瓦霍州的,还有一个对其他人来说不一定熟悉,但多少听过名字的中年男人——山猫詹姆斯·布法罗。

人们喜欢叫迈克尔这样的人为掮客,他们会给这些白道的黑道的帮会的公司的牵拉关系,然后从中收取一点佣金,但是一般人可做不了掮客,做中间人的要求很简单,要可靠,说的话要一言九鼎,关系要硬,而迈克尔几项都满足。

他们包下了百花饭店的一个有着泳池和棋牌室的大包间,几人坐在里边一边抽烟一边闲聊,牌桌上有迈克尔·卢拉、萨米·瓦伦丁、詹姆斯·布法罗,还有一个迈克尔没见过也没听过名字的白尾鹿乔治·M·索普。

“给各位介绍一下,”发完牌以后,瓦伦丁兴致盎然地把目光投向戴胜,“这位是布法罗,联邦北方卡车司机工会主席,在这个牌桌上他是最有威望的人才。”

戴胜喜不自胜,一边要着牌一边看着其他人反应。

“而这位,是迈克尔·卢拉,”瓦伦丁又指向了白熊,“我们都是外地人,对本地如果不怎么熟悉的话,卢拉有的是关系可以帮我们纾难解困。”

“很高兴跟各位相识。”迈克尔轻轻敲了敲手里的牌。

“而这位呢——我开口不如您自我介绍,如何?”

“好吧,”索普点点头,“叫我乔治·索普,我是个开肉厂生意的,牛肉、猪肉、下水、血肠、以及蹄腿和头颊应有尽有,量大质优,就连不少联邦官员,那也是我的老主顾。”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名片,一人一张发给了桌上剩下三人。

“如果各位有需要了,我随时可以安排,无需预约即可免费送货上门。”

“哦?”布法罗低下眼皮看着名片上的电话,挑逗似地问出一个问题,“我曾经在阿根廷住过几年,不得不说,阿根廷人对肉真是一点也不知好,他们养那么多牛羊只是为了取皮,而割下来的肉啊,卖得可便宜了。”

“我们的肉也很便宜,而且货源来自世界各地,利木赞、夏洛莱、安格斯、杜洛克、宁乡、大约克,”索普打出一张牌,“喜欢什么品种的我都可以供应,要什么有什么。”

“我在阿根廷住的那几年,可实实在在地吃了几年的好肉,不过最让我喜欢的,莫过于那里出产的小牛肉,没有养成年的那种,”布法罗神秘兮兮地说道,“成年后的肉牛肉量大,而且取皮大,可是小牛肉更多汁鲜嫩,当然,在烹饪时也别有一番趣味。”

“您可真有品味,”索普露出一个笑容,“您知道吗?霍华德·麦克莱恩议员跟您也有一样的品味,不过他喜欢的是高卢产的,而且他最喜欢要在一天内迅速送到的新鲜肉。”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笑声,随即布法罗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那么索普,你有什么推荐的呢?”

“最近我们也刚好新到了一批阿根廷的小牛肉,这些小牛肉是拉潘帕省选育的,之后送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长大,您觉得怎么样?”

“不错,”布法罗点了点头,“咱们继续玩牌吧,瓦伦丁,可不可以跟我们介绍介绍这位迈克尔?”

“我想,既然咱们上了这个牌桌玩牌,那咱们就各自介绍,如何?”

“哎呀,在各位之间,我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而已啦!”迈克尔要了牌,他决心在这场牌局里通过一些输牌来让自己获得布法罗的信任,像布法罗这样的卡车司机工会主席来说,是迈克尔可以积攒的重要人脉关系,所以布法罗他一定要留下个好印象。

“我不过是认识几个熟人,这几个熟人可以为大家排忧解难。”

“比如?”布法罗说着,而此时瓦伦丁也叫来了服务生:“再给我们上一瓶波本。”

在这场牌局里,他们交谈甚欢,从爱好一直谈到关于这座城市的市政府和税收,之后就是来此地的本意。

“因为需要一些合作,”迈克尔洗着牌,布法罗靠在椅子上说着,“工会今年的选举要到了。”

布法罗只是这样一提,牌桌上的所有人都不再言语,卡车司机工会今年主席要进行选举,除了布法罗想要连任以外,一些老面孔和新面孔都再一次上了台面,上一次选举失败后打算卷土重来的埃尔文·乔德斯、颇有些经验和人气的新面孔大卫·福斯特,还有一个主张与布法罗非常相近的索尔莫·哈克。

“要我们帮忙做什么?”瓦伦丁没有说别的,而是直接这样提问道。

“让哈克出局,”布法罗打出牌,“他跟我的主张太相近了,他不是来竞选的,他不需要胜利。”

索尔莫·哈克是来分走布法罗的选票的,竞选策略而已,在竞选的时候并不一定需要差距很大的胜利,也不一定需要正面胜利,如果自己拿不到足够的票数,那么让敌人获得更少的票数也是可以的。

“能不能让哈克死?”瓦伦丁抽了口烟,“他跟你的口号这么像,杀了他的话投票人也只不过是觉得是乔德斯干的。”

“选举人能看出这套操作吗?”索普问。

“一般选举人看不出来,”布法罗滚玩着左手的戒指,“这就是我要做的,我要让大家相信哈克跟我是一边的,不管哈克面对公众媒体怎么说,我都得这样做才行。”

“但问题是,联邦已经快七十年没有搞过政治刺杀了,”迈克尔此时则突然把牌盖在面前,“如果这个时候出现政治刺杀,那风波会闹得很大。”

迈克尔的话让布法罗似乎意识到了刺杀的问题,于是他问道:“那能不能制造成事故?”

“可以是可以,但如果制造成事故,就没什么针对性了,投票人不知道谁是敌人,那选票就不一定会投给你了。”瓦伦丁弹了弹烟灰。

“我知道一个人,”迈克尔此时提议道,“我可以跟他联系,让哈克死的同时将舆论转移到乔德斯的头上去。”

“那么你就去干,但你必须知道,那个人必须干得又好又干净,懂吗?”

“交给我吧。”

跟身边的其他思考着如何让哈克出局的人不同,乔治·索普并不在乎那些复杂的东西,对他来说今天的牌局与其说是牌局,不如说是结识了北方卡车工会的现任主席,对他来说今天是美好的一天,随着他的生意所在的领域随着联邦层面的逐渐收紧管控,他日后能挣多少钱、能做多大,全都取决于他的保护伞有多大,麦克莱恩议员,以及劳工领袖都可以是他的帮手。

因此在一旁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索普开口了:“服务员!加一瓶高原骑士!再来一盒雪茄!”

——

自从约翰·罗德里格兹警探离开布拉托斯警察局后,接替罗德里格兹警探的就是希莫斯·达菲,跟那个卡斯蒂利亚人不同,达菲出生于一个标标准准的海伯里尼亚家庭,家庭信奉天主教,在20年前父母还去了梵蒂冈朝圣。家里有好几个孩子并且都出生于婴儿潮时代,姐姐妹妹都嫁人了,哥哥弟弟们也都找到了自己的生计,自己求学路上最后进修了警校,现在在警局里当差。

他把自己的东西搬进工位的那一天,恰好是罗德里格兹离开布拉托斯警察局的那一天,他看到那只灰狼跟一般的被开走的人表现一点也不同,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某种灰心丧气或者不满的样子,取而代之的则是每一个动作都轻巧灵活,就连走路都不像是在“走”,而是在“滑”,像是一个从某个麻烦事中脱身出来似的。

但是这个前任倒也不像别的前任,会给接替自己的新来的留下一大堆麻烦,罗德里格兹在临走前把能处理的案子给处理得一干二净,留给达菲的都是些已经来不及解决的工作——可能也是因为他并不知道达菲的底细,他只认为接替自己的这只新灰狼是个警校毕业的好学生好警察吧。

介于这个认知,达菲收到了来自罗德里格兹的一个小礼物。

这也是他现在坐在刘易斯对面的原因。

刘易斯翻看着手中的那本夹着各种照片和笔记的按扣厚皮笔记本,上面用撒克森语和卡斯蒂利亚语备注着各种各样的疑点和证据,有的证据所在的页面上贴着照片和剪报,白狼刘易斯津津有味地翻看着笔记本,不时抬起眼皮看看身边的达菲,自从达菲离开警校进入警察系统以后,就一直受到来自刘易斯的关照,这些关照不时包括给这位新警察一点应急用的资金,或者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为这个新人排排忧,当然尽可能做得隐秘一点,尽管在这个时代大家都知道黑帮要在执法系统内有朋友才好生存,但刘易斯尽可能不让自己的朋友们落下把柄。

“你完全可以拿去自己威胁麦克莱恩的。”刘易斯合上笔记本后将笔记本郑重地放在身前。

“麦克莱恩的朋友太多了。”达菲摇摇头。

“但你也有我这么个朋友啊!”刘易斯笑了。

“我还是不想被州议员报复,我只是个小警探罢了。”

“谢谢,正义总会到来的,”这时刘易斯看了看手边的日历,“对了,圣诞节假期你打算去哪里过?”

“我还不知道,可能是回乡下,也可能留在城市里。”

“你最好回乡下,不管你哪个亲人在那里,都比在城市里强多了,”刘易斯站起来走到墙边的矮柜前,从上面拿下两个酒杯和一瓶酒,给达菲倒了一杯,“人生苦短,有时间跟家人在一起的话就不要白白浪费了,你给家里人买礼物了吗?”

“还没有。”

“那现在再去买恐怕就不太轻松了,但礼物不能不给不是?不然可就太扫兴了,”刘易斯坐回自己的位置,“这样,我认识一个百货供货商,你现在就去他那里,想拿什么拿什么,我会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的,大年良辰,可别让你家老爷子失望。”

“呃······刘易斯先生······”

“嘘——”刘易斯打断了达菲的话,“我知道你有顾虑,但既然你帮了我,我就有义务帮你解决解决眼前的问题。”

“不,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确实有点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但不是圣诞礼物。”

“你说。”

“是关于厄诺尔曼的,他又越狱了。”达菲有些不太情愿地说出这件事。

“容我问一下,你说的这个厄诺尔曼,是巴克斯特·厄诺尔曼、那只猞猁,对吗?”

“没错。”

“我记得他是你逮捕进去的,几次都是你。”

“是的。”达菲点点头。

“他第一次被抓进去的罪名是什么?”刘易斯这时给自己点了支烟,然后把烟和打火机放在达菲的面前,示意达菲也可以来一支。

“蓄意伤害,”达菲抿起嘴唇,“原本不过就关个几年,但是他第一次越狱以后却跑去把起诉他的人给差点给弄死了。”

“这下变成杀人未遂了,”刘易斯发出了几声听起来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声,“那他后面第二和第三次越狱是为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每次在法庭上都会说是因为仇恨。”

“那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既然这是他第四次越狱成功,那么无论目标是什么,”刘易斯喝了一口酒,抿了抿嘴唇,“你不用担心他,像他这样的人到处晃来晃去的话,街坊邻居们也会人心惶惶的,我来搞定他,至于圣诞礼物的事——你去拿就行,圣诞快乐,达菲。”

说着,刘易斯拿出一张写有地址的名片,塞进了达菲的胸前口袋里。

“圣诞快乐,刘易斯先生。”达菲站起身来,离开了刘易斯的办公室,当他走出这栋建筑后,他下意识回了个头,看着这个面前的棕色建筑,它并不高,也很不惹眼,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之中,不会被任何人轻易看出不同,刘易斯的办公室就在这里,他在这里处理着那些所有的合法的和不怎么合法的生意,但达菲与他接触的这些年里,他意识到刘易斯不是一个传统的黑帮头子,刘易斯所有的行为似乎一直在为一件事做准备,达菲自己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事,但他相信绝不是与人动武,这么多年他太清楚刘易斯的武器了——感激。

这家伙完全不像一个海伯里尼亚黑帮的首领,他几乎不会以暴力相挟,而且他也几乎不会让这些“朋友”去做非法的事情,这家伙让所有人都出于感激和友谊才愿意为他做事、帮他解决麻烦,甚至目光长远、人情送满。

就连他自己对刘易斯也时常处于一种感激其帮忙的状态,这让他心中诞生了一点点不安,就在他转身决定离开时,一只老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走进了身后的建筑。

希尔洛科·萨尔瓦多。

——

野兽与我们的区别就在于,野兽的行为更多的是出于求生的基础目的,但我们可以在我们的行为中寻求更加高尚而优雅的灵魂上的满足。

贾尼·斯基基,普契尼的传世名作,黑胶盘片悠闲地在唱针下旋转着,女歌唱家的声音在这个密封的房间里美妙地回弹。

猩红浓稠的液体挂在皮围裙和橡胶手套上,挂在墙上的锋利的刀刃锯钳们反射着冰冷的白光,嗡嗡响的圆锯在毛皮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深切口,鲜血自切口处缓慢地涌出,伴随而来的还有其主人那无法被听见的惨叫声。

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仔细而沉迷般地端详着切口下的景象,每一丝目光都如同一柄锋利的剔骨刀一样穿过附着在骨头上的血肉,剥析着皮肉下的血管、肌肉的结合、叠层与交扣,在这双眼睛里那不是一层层肌肉纹理和血管,而是被开物的天工竭尽全力塑造出的世上最完美的产物,那是人类穷尽物理学和工业都制造不出来绝世艺术

“唉,请别流泪,”听着这连绵不绝的哀嚎,在由数张不同毛色的毛皮缝成的皮脸面具下轻微叹了口气,暂时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凑近对方的脸轻声说道:“不要浪费这大好苦痛。”

但是对方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并不是他期望的理解和献身,而是另外一种夹杂着愤怒、恐惧、不甘和悲伤的复杂情感,这让他很失望,于是他只能抬起头,轻轻挥舞着手中的关停的小圆锯:“乔纳森·默雷,73年的时候我看过你的比赛,你在球场上的闪转腾挪让我意识到你有一副好身体,这样的身体不能埋没在争夺尘世荣誉上,所以呢——即便过了一年,我还是决定邀请你来跟我一起探索你的身体,你瞧······”

说着,他从固定床下掏出几个镜子,摆在不同的角度,通过镜子的反射让肖看到了自己被切开的身体,然后在默雷的耳边响起了他那近乎魔鬼的低语:“多完美的结构,一点也不像推销员和会计员的身体······”

“我给你打了麻药,但麻药没给太多,适当的疼痛有利于你的感知和思考。”

他只能听到对方发出的哀嚎和呜呜叫声,之所以对方没有意见并不是因为是否真的没有意见,而是因为默雷的嘴上被一条拧在一起的棉条给缠得死死的,他看到的只有默雷在用印痛苦而变得扭曲不已的脸色和眼神在抗议着他的行为,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暴殄天物。

就在这时,在他身后的墙壁上的挂置电话发出了尖锐的叫响,他不耐烦地将手套扔在身旁的置物推车上,接下了电话:“喂?”

“我听着,”他一边听着电话那头一边点着头附和道,“嗯,没问题,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真的没有什么限制吗?好啊,我保证。”

他挂了电话:“我保证。”

接着,他大大地深呼吸了一口,走到唱片机面前,轻轻抬起唱针,换了一张唱片。

短暂的前置噪音结束以后,气势雄伟的音符从唱片机的喇叭里传了出来,而他又重新戴上了手套:“咱们继续,现在我心情很好,所以我决定咱们换一首好曲子,你喜欢瓦格纳吗?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可是众神进入瓦尔哈拉殿。

——

夏多站在艾利斯的身后,唐娜正躺在看护病房的病床上,而艾利斯坐在唐娜的身边。

“抱歉,我来晚了。”直到莫西安夫人拦住打算回家的夏多,告知了他唐娜进了医院,他才知道出了这些事。

“别担心,唐娜能挺过去的。”看着病床上的唐娜,艾利斯面色严肃地说道。

“发生什么了,爸?”黑豹双手插在口袋里问着这只年事不低的鹿。

“有人袭击了她,”艾利斯双手扣在身前,弓着身子,仿佛变得更老了,“如果不是街坊们跑到工厂里,我也不知道唐娜被伤害成这样。”

夏多抬起眼睛,看着唐娜那被打得满是淤青和伤口的脸,那张脸如此苍老和无助,每一道伤口都被缝线重新订在了一起,上面盖上一层层纱布,手指和手臂被固定板吊起来。

这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径直推开了门,出现在了艾利斯和夏多的面前。

“艾利斯叔叔,阿姨现在怎么样了?”那个不速之客急切地问着。

夏多转过头去,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人,他这才意识到他见过这个女人,与在他刚刚回到布拉托斯的那几天,在迈克尔的身边时从他的视线中一闪而过的身穿烈火一般鲜红的衣服的雌狮如此相似。

“啊,卡门,”艾利斯抬起了头,“唐娜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没醒过来。”

卡门,夏多记住了这个名字,一个在他的记忆中堆满灰尘的片段开始被打捞起来,这个名字只有新奥尔良的时光中才停留在过他的记忆中,那个名字叫做卡门·桑泰达,比他小个三四岁的样子,当他离开新奥尔良时,卡门还为阿里堂多家送过行。

当然,除了卡门·桑泰达以外,还有一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与卡门同时出现,埃德加·克莱恩,一个叛逆的小狮子,出身富有、接受精英教育,但总喜欢跟卡门和夏多泡在一起,当卡门出现在他的眼前时,克莱恩的形象又再一次被勾勒出现在夏多尘封的记忆宫殿最深处那被红色彩玻璃隔绝着的矗立着巨大的乌檀木钟的密室里。

但他又开始怀疑,可能是那天自己看错了,那天他看到的雌狮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现在的卡门一点也不像,站在他面前的卡门身穿一身黑色大衣,脸上没有化妆,也没有佩戴任何饰品,头发也简简单单得盘在脑后,除了那双眼睛以外,完全与那天看到的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

“夏多?”卡门在经过十分简短的打量后,对眼前的黑豹试探性地问道,“是你吗?”

“是我。”

先是一丝欣喜,接着她的表情又立刻变成了轻微的惆怅,但马上她又将自己的表情克制住了:“好久不见。”

“接近十七年了。”夏多双手插在口袋里,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因为无名情感而双手颤抖的样子。

“我想,你们可以单独聊聊,”艾利斯抿了抿嘴唇,“我会看着唐娜,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处理。”

夏多和卡门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两人先后走出病房并关上了门,他们站在距离病房只有一个房间之隔的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卡门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你抽吗?”

“抱歉,不抽,”夏多摇摇头,靠在窗户边上,“你也搬到这里来了吗?”

“我跟克莱恩一起来的,差不多是70年的时候,他家把布拉托斯这边的产业交给了他,所以我们就来这里了,这些年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夏多摇摇头,他尽力让对方不用接触到他的某些过去,“68年的时候轮到我参军了,我在安南那里呆了六年,月初才回来。”

“抱歉,我很遗憾。”各个方面的,不管是对于不得不参战,还是临近圣诞节了,唐娜反而遭受了这样的意外,都很遗憾。

“别在意,都不是你的错,”夏多转头,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向连成条条光线的霓虹灯和车水马龙,“克莱恩的公司叫什么?”

“克莱恩民事服务咨询公司。”就在卡门打算回答前,一个夏多不再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一个身穿剪裁考究的灰色西装、身姿挺拔、鬃毛被打理得整齐英俊的狮子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的臂弯里还抱着一袋从楼下的快餐店买来的炸鸡。

“卡门给我打了电话,所以我下班以后马上就过来了,”克莱恩把炸鸡往前递到夏多面前,“你好,请问你是?”

“夏多,唐娜的儿子。”

克莱恩愣了一下,接着说出了一个只有夏多能回答上的问题:“伊登的饭馆里什么最好卖?”

“当然是秋葵汤。”

两人相视了一秒,接着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克莱恩的笑声最大声,卡门最克制,而夏多的笑容最难以察觉,接着夏多伸出手,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鸡块:“我还没吃晚饭。”

“这不就刚好了吗?”克莱恩把整袋炸鸡块塞进夏多的怀里,“阿姨到底怎么回事?是意外吗?”

“不是,”夏多接过食物,咬了一口晚餐,“她的伤势,是被人打的,攻击她的人是专门靠打人过活,我问过医生她的伤势,每道伤势都很重,但又都不致命,都不算重伤。”

“警察说过什么吗?”克莱恩双手叉腰。

“没有,”卡门吸了口烟,“警察只是说会调查,但唐娜不是有钱人,不会有结果的。”

“那你接下来的打算是?”克莱恩把目光转向夏多。

“我自己解决问题。”

“需要我做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做,我自己就能搞定这个问题的。”

“如果有警察盯上你的话,你就让警察打这个电话,”克莱恩掏出一张名片,“我可以帮你摆脱他们。”

夏多犹豫了,尽管他们是童年的至密好友,但已经十七年没有见面了,他完全没法确信克莱恩现在是否还像多年以前一样,愿意为这段微不足道的友谊而付出,他们之间本身就存在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夏多出身低微,而克莱恩则家富境强,他们本就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即便中间有卡门作为粘合剂,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早就变了。

“拿着,”克莱恩把名片直接插进夏多胸前的口袋里,“别想那么多,我欠你一条命,也该为你做点事了。”

他从没想到,他将克莱恩从长沼里拖出来,远离即将咬住那只不安分的小狮子的鳄鱼的大口尖牙那件事,克莱恩还记在心上。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从那天开始我开始思考活着的意义,”克莱恩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后来我悟了,人这一辈子只需要两类朋友,一类为你送钱,一类为你送葬,你愿意为我送葬,我给你送钱又何妨?”

夏多没有说话,他脑子里开始盘算着接下来他应该做什么,唐娜身上的伤这么多,伤害她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就像刚才说的,一定是个擅长伤害的人,可能是个帮派小子,可能是个种族主义者,可能是个嗑太多的药而失魂落魄的年轻人,也可能是个一时兴起的酒鬼,但无论是谁,无论目的如何,夏多都打算让对方付出代价。

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开始调查是谁伤害了唐娜,即便打扰了他的邻居们,他也还是挨个敲门,一家一家询问街坊邻居们是否目睹过唐娜受伤的经过,可是每一个街坊邻居都告诉他没有看到,即便是看到的人也都说并没有看个仔细,只看到一个疑似施暴者的身影,甚至没法确认到底是施暴者还是仅仅一介路人。

“嘿,老兄啊,”就在他一无所获,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吃着晚饭热狗时,一只雪豹突然自来熟一般坐在了他的身边,“你,是在找人吧?”

夏多闻到对方身上浓烈到有些呛人的烟草气味,他注意到这只雪豹的双眼也是红色的,因此他下意识地便微微皱起眉头,但对方却没有对他的反应而表现出有所担忧的样子,反而掏出自己的军牌放在手心:“陆军侦察部队三连十二排,多明戈·卡帕下士。”

“安南作战顾问指挥部,972号小队,夏多·阿里堂多上士。”出于某种同袍之间的纽带,两人同时向对方敬了个军礼。

对于对方的军衔,卡帕有些惊讶,在陆军中至少要服役八年才能升级到上士,但是面前这只黑豹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军营里规规矩矩呆满八年的靠资历升上参谋军士的士兵,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恐怕大概率是因为战功。

“你在找人,对吧?”对方打算再点上一支烟的时候,夏多按住了他的打火机,摇摇头示意卡帕不要这么做。

“明白,长官。”卡帕收起了打火机并把烟插回了口袋。

“谁干的。”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长相,”卡帕挑起一边的眉毛,“我现在神智清醒,不骗你,长官,我认真的。”

“你说。”

夏多将卡帕告诉他的形象写了下来,那是一只白尾叶猴,当时身穿一身黑色的牛仔布夹克和牛仔裤,形制上完全没有跟其他人有所区分,但是在牛仔布夹克的背后,用针线绣着一个图腾,这个图腾是个骑在撑开降落伞的下降中的炸弹上的小河马天使,周围环绕着飘带,但是飘带上写着什么他就没看清楚了。

在问完以后,夏多也问对方为什么要帮他,而卡帕只是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像我们这样的人,也是想要在危险的时候有人伸一把援手的。”

那时候夏多就知道了,卡帕要让夏多欠一个人情,夏多知道人情债最难还,但现在的他也没什么好选的。

他记下了那个图腾,这种皮夹克或者牛仔布夹克背后绣图腾的行为,多数时候出现在摩托党人的衣服上,99%的部分跟1%的部分都一样,特别是1%的那一部分,会将这种充满攻击性的图腾作为自己的象征,所以他只有一个需要了解的——这个图腾属于哪个俱乐部。

于是在平安夜前一天,他鼓起勇气打给了克莱恩。

“克莱恩,帮帮我。”

“说吧,夏多。”

“一颗张开降落伞的下降中的炸弹,上面骑着一只河马小天使,炸弹周围有着飘带,这是哪家俱乐部标志?”

“机车俱乐部吗?”

“是的。”

“让我找找······我们应该接受过不少摩托车俱乐部的民事服务申请来着······”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翻动书页的声音,过了不一会儿,克莱恩拿起了听筒:“找到了,叫‘极速惊惧’俱乐部,前年年中我们帮他们解决了一次关于场地的问题。”

“好的,谢谢。”就在夏多打算挂电话时,克莱恩突然叫住了他:“嘿,夏多。”

“你说。”

“社会影响不大的话,警察是不会管的。”

“我知道。”夏多挂了电话。

今天是圣诞夜前夕,所有人都回家了,唐娜也被艾利斯送回了家,尽管她的伤口还是很触目惊心,但她试着安慰儿子跟丈夫没事,她很健康,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活蹦乱跳地继续去工作了。

而同样的,极速惊惧俱乐部也决定开一个派对,对他们这些天天骑在滚烫车罩上的“圈子同好”们来说,请几个火辣性感的脱衣辣妹,再多进上几箱好酒和好药,足够今天过一个好日子了,那天夜里他们的俱乐部音乐开得很大声,一瓶一瓶的啤酒被开得泡沫流得满地都是,在迷乱的音乐中,浑圆弹力的胸部形成一道风景线,扫过身穿制服的每一个成员们的双眼,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一个身穿皮夹克制服的身影正不断将他的目光从一个人跳到另一个人头上,接着这个身影便完全隐藏在了灯光触及不到的黑影中了。

没人会注意到的。

特别是当他被一盆冷水浇到头顶而从醉酒的迷梦中惊醒时。

猛然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躺在一个开着暖气的车库之中之中,因为喝了太多酒而头痛不已,他努力回想着,自己应该在床上,跟两个女孩大玩三人行,在玩乐结束以后他便沉沉睡去,当他再一次醒来时,就在这么个地方了。

即便只是一个车库,也放置了一条长沙发和一台台灯。

车库的角落里的台灯灯光下,坐着一个身穿皮夹克,手戴皮手套的身影,对方脸藏在台灯照不到的黑暗中,双手正放在身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把东西还来。”对方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道。

“什么东西?”一时尚未理清情况的他疑惑地问道。

“灰鸽子区,松针街,两三天前被你打伤的那个老太太,她现在正被打着夹板,她老伴为她的伤花了一大笔钱,你抢了什么,交出来。”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只鹿撞见了他在卖货,并呵斥他不应该在那里带坏年轻人,一时兴起的他就教训了这个不识好歹的老太太,等等——

“他们雇你来的?”他试探式地问,“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你想给双倍?”对方站起身来,缓步靠近他。

“是啊······”他目测着对方的距离,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可以试试。

当对方距离他已经只有半米左右的距离时,他突然弯下腰,弹簧一般张开双臂打算将对方潜抱而冲了过去:“双倍!”

但是对方速度比他还要快,只见对方微微向旁边一闪,同时伸出一只手将他一条腿勾倒,然后顺势以这条腿为支点迅速翻身将他面朝下压在身下,锁住他的一条腿。

然后,他的两个膝盖下边和脚踝处接连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叫出了声来。

对方没有说废话,将他扔在地上后往后退了几步,冰冷地看着他无论怎么努力都爬不起来的丑态。

“你,你干了什么!我站不起来了!”

他注意到对方手中,一把闪亮的爪刀打着转,这时他便意识到,对方割断了自己的腿脚筋,刀俎鱼肉带来的恐惧此时猛然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的心中肆虐,他从没想过这种情况,他的未来被毁灭了,就这样轻易地毁灭了。

“不、不——求你——”就在他话还没说完前,对方一个闪电般的疾步窜到他身后,用膝盖压住他的后背的同时,爪刀的刀尖深深地穿进他的后脖颈,让他剩下的话变成了抑制不住的惨叫,无论他怎么惨叫,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爪刀猛地向下一按,某种软组织被刺穿的触感传到了他的手中,刀尖已经透入了骨缝,耳边的惨叫也随着越发用力而微弱,最后只感觉到临死前的颤抖,最后再也没有了生息。

于是夏多拔出爪刀,站起身来用沙发皮擦着爪刀上的血迹和脊液,然后让爪刀在手中转了两圈以后,收进了藏在夹克拉链下的刀套中。

“清理费加五百。”在台灯的灯光照射不到的更深邃的黑暗中,一只身穿黑色背心的有着北方深海一般冰冷的墨蓝色双眼的白狼走出来。

夏多从口袋里拿出五百的钞票,放在对方的手中:“成交。”

“水平不错,”对方熟练地戴上医用橡胶手套和口罩,“没有多余的切口······”

“帮我再拿一盒消炎药,”夏多再掏出一张钞票,“斯诺。”

“抹零吗?”

“还是破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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