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在棋盘上不断地落下,纵使燕人杰与雪姨不晓得其中深奥,也看得出。
姜念雄遇到了对手。
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看姜念雄下棋时,长时间的思考了。
“你的好胜心比想象的还要强呢,姜念雄。”
令狐娇几乎是摆明了的试探。
不过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就是了。
姜念雄不打算回答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因为如果自己的好胜心不强,现在令狐娇根本没有机会和自己下棋。
令狐娇说这种话,无非是在向自己挑战:——我已经赢了你一局了,既然你好胜心这么强,不打算赢回来?
当然要赢回来。
我堂堂武侯之子,怎么可能输给你这么一个说出来都没几个人知道的小丫头。
“啊啊!明明是后手的白棋,姜念雄你的进攻欲望很强呢。”
姜念雄听到这话后,凝神静气,又是继续着自己的落子。
双方的棋风已经在几次短暂的交手中互相了解了。
姜念雄渴求进攻,一直在白棋是后手的前提下,试图反过来压制黑棋。
风险很大,但收益也会很高——如果成功的话。
而令狐娇需求的……
是搅局。
她一直在试图把棋局搅乱,既没有好好的防守,也没有阻止过大规模的进攻,反倒像是新手下棋,凌乱的毫无章法。局势也如她所愿,棋局乱的一塌糊涂。
因为姜念雄本身没有专注于巩固自身的地盘,而令狐娇又各种搅局的缘故,现在的棋盘上,几乎无法确定哪里是谁的地盘。
因为,每一块地盘,看上去都岌岌可危。
这样的情况下,一旦有人在一个地方输了一小片,很容易一败涂地!
现在,就像是两个人在决斗,而且都放弃了防守!
一个是专注于进攻寻求必杀的刺客,另一个则是不断设陷阱准备放冷箭的盗贼!
双方都有可能一击毙命,更容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令狐娇想做什么!?这个棋风,和自己了解的不一样!
她的棋风,应该更擅长与做交换,寻求对手的妥协点才对!这才符合一个远道而来,背负着“交涉”与“调查”这双重使命的她!
为什么这么搅局,做这种多余的事,她不怕输吗?
难不成刚刚在说输赢的结果时,设了什么圈套?所以她不怕输?
不对,是自己先提出如果令狐娇输了就不要再来烦的条件,令狐娇之前也没有对自己做过输赢结果的心理暗示,所以这里面不可能有圈套。
那么……
“那个,姜念雄。你觉得,一个人的命运,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还是随自身改变的呢?”
本以为令狐娇会继续做之前那种挑战般的行为,姜念雄万万没想到令狐娇会在棋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开口提起这个。
不知道提起这个的原因,但作为尊重,姜念雄还是回了句:
“我不知道。”
“嗯?但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早已决定好的命运,你不需要?”
的确是自己刚刚说的话。
然而自己都不清楚说这话的理由。
但令狐娇的意图昭然若揭。
她打算的是,若赢,劝说自己帮助她。
若输,也要用这样一局酣畅淋漓的厮杀。
告诉自己“命运是可以人力影响的。”借此开导自己主动加入这件案子。
想从根本上消除自己不愿意插手的想法。
真是不错的计划。
不过……
“我的确说过那样的话,但有些事情正如这棋子……”姜念雄指了指棋盘上的大片棋子,微微一笑:“是黑是白,从一开始就已经定好了。白子再怎么努力,也有一些永远也无法改变的事情。”
即便我不愿意。
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做什么也没有用。
令狐娇被姜念雄说的怔了怔,进而恍然。
原来如此。
如果说白子有什么无法改变的事情。
那就是“永远拿不到先手”。
先后手在围棋中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下法,其中表现最明显的,就是模仿棋的天元。
因为黑棋是先手,所以在模仿棋中,无论是哪方开始的模仿棋,天元都是由黑棋先收下的。
黑棋模仿时,由黑棋在天元开启模仿棋。
白棋模仿时,由黑棋在天元结束模仿棋。
因为棋盘的行列是单数,而且只要还有公共地盘就不算结束,所以是无法做到绝对中心对称的。
这也是为什么,围棋中不存在和棋。
不过……
“别忘了黑棋可是有倒贴子的哟?想想看,如果把黑子白子看做兄弟而不是敌人,后面的白子很显然是弟弟吧!哥哥可是会让着弟弟呢哟!”
模仿棋的话,很容易让人想到双胞胎呢。
而且这局可不是模仿棋,更不用说一般情况下,会真正用到模仿棋的,往往是白子。黑棋迫于要贴子的压力,下模仿棋百害一利。
因为黑子若要下出模仿棋,在对手不受控制的情况下,第一手只能下天元。这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要说赚到的,就只有那个“突变”的主动权。
会下模仿棋的,反而往往是那个姜念雄口中因为模仿棋的存在“有永远无法做到的事”的白子。因为只要黑子不去动天元,白子就可以轻松的模仿黑棋的路数,这种时候,白子是让出来局势的主控权,却拿到了“突变”的主动权!黑棋要破解,局面的布置就很是关键,还要时刻提防白棋的突袭。
显然,白棋下模仿棋,比黑棋有用的多。
“我只是称述一个事实,没有说命运不公平。”
姜念雄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谁是黑,谁是白,根本就是注定的。白棋无论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既定的规则。输了,赢了,又有什么区别。又是谁的规定,白棋就一定是弟弟呢?一定是先天弱势的一方?”
总觉得有些气闷。
想把黑子吃掉。
证明即便没有先天优势。
证明即便不贴子。
我也能赢!
“成功了!”令狐娇在心中如此大喊,因为她已经感觉到,姜念雄与命运抗争的念头被成功的挑起来了!
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帮助这个案子的吧!
“你如果觉得这种程度就能动摇我,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令狐娇小姐。”
“啊嘞?”
“刚才和你说的所有的话,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而已。”
令狐娇呆呆的望着姜念雄在棋盘上的攻势骤起,然后脸色一凝。
“我,黑子也好白子也好,不想做那个被摆布的棋子。”
如果是白子做不到“先手”。
黑子拿不到“后手”也是一样的。
没有任何区别。
一切都是被定下来的。
“看来只好赢了呢。”
令狐娇回应一般直接在乱局的另一个点落了子。
棋局已经布好。
没有理会姜念雄的进攻,令狐娇也发起了总攻!接下来,看的是谁能杀掉对方更多的子!
“原话奉还。”
姜念雄果断吃子,将黑子放回棋篓。
棋盘上还有大片的公共区域,甚至可以说大部分都是公共区域——因为双方都在进攻的时候,没有人花心思用在巩固已有的地盘。
看上去很多棋都是有气无力,轻易即可拿下。
却是暗藏杀机,步步为营。
这个少女布下了很多陷阱等着自己钻,就像最开始那个简单的激将法一样。
她一早看穿了自己的棋风,但自己因为一门心思在大赛上,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自己也没有全错,令狐娇的确擅长交换,现在她与自己做的,就是以伤换伤!
这也是这个少女为什么敢在棋盘上选择正面交锋的另一个原因吧。
因为这个少女知道,即便自己能看出她所设下的陷阱。
也不会退让!
但是,那又如何!
就先让你明白!正面的厮杀,不是仅仅靠脑中预演就可以完全模拟的东西!
即便你能预演十手、二十手、三十手!
我也要让你这小丫头片子知道,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我倒要看看,你自己打乱的这局棋,有没有本事收场!
我会赢下来,然后……
“念雄!念雄在吗!我有急事!”
正在双方开始最终较量的时候,一个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打断了姜念雄的落子。
谢冲?他来做什么?
从浮掠影家里离开后,他应该回谢府了才对。
他会跑来也就是说……
“出什么事了?”姜念雄轻轻的落下子,然后才道。
“出大事了!我师傅说。威胁还没有解除,澜云大赛不能再办下去了!”
姜念雄瞳孔一缩,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只见他笑着望向了令狐娇:“可惜了,令狐娇小姐,看起来我有别的要事要处理呢,恐怕是不能奉陪了。”
虽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谢冲的确是给自己送来了一个不错的借口。
“哼!”令狐娇冷冷的瞪了眼谢冲,谢冲只好满脸无辜的摸了摸鼻子,悄悄念叨:“这小子女人缘真好……”
令狐娇明显是不爽自己打扰了二人的下棋,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就是了。
“没关系,这盘棋我会记下的,等以后有机会,再把它下完吧。”
既然是澜云大赛的事,恐怕与澜云大赛的提前结束有关吧,这种时候还继续纠缠的话就有些不分抬举了。
毕竟,自己已经有些喧宾夺主了。真的搞烦了姜念雄,被赶出去就得不偿失了。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是可以,但也要掌握分寸。
令狐娇一边说着,拿起了棋子,重重落下。
“打吃!”
……
“喂,小雨点,你觉得继续下去的话,谁会赢?”
“嗯……父亲吧?”
“哟嚯嚯!小雨点你这种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
“不过也是呢,毕竟父……姜念雄真正曾经视为过对手的,就只有他了啊。”
“你说颍离啊。”
“小石头应该马上就要见到那个小家伙了吧,之前不是也有说吗?颍离带着敖吞星来这里帮桑的忙。”星喋血回忆道。
“不错呢,他才是真正让父亲在对弈中发愁的人啊。”
“不,如果只是让父亲在对弈中发愁的话,那个长耳娘也是一个。”
“长——长耳娘……喋血你又给人取奇怪的外号。”
“我乐意!发发牢骚又不会怎么样,又不会少她几根头发!哼!”
星繁雨除了苦笑已经没什么话说了。
毕竟,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已。
很多事情,也许都是天注定吧。
就像那个人的棋,与父亲那渴求胜利的厮杀之棋,早晚有一天会碰撞。
……
“你说什么?这是规则里没有的!”
何成兴要落子的手被木恩拦住,有些诧异的问道。
“所以本公主说了啊。”
“这盘棋,双方都不许吃掉对方的任意一子。”木恩·普尔得意洋洋的抓着何成兴的手,笑的格外灿烂,“因为,杀伐是不对的。”
(emmmm……我应该不是在写围棋文,是在写玄幻的。
没错吧?没错吧?
虽然我国古代其实是白棋先,但是果然还是用现代规则好一点——至少我好记啊!咳咳……反正是虚构的异世界,大家不要计较……
现实中的确是有模仿棋的,但是因为黑棋要贴白棋子,黑棋下模仿棋实际上亏了实地。白棋倒是常有人下模仿棋,算是科普一下吧。
另外,不论黑白,会下模仿棋的,往往都是奇葩。
嗯……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