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
这个只剩下冲动的女人心中，如今充满了杀意。
就算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燕雨蝶也不会看不出来。
正如颍离所料，她在西行的路上，追上了燕人杰的大军。
魔痕多山地，燕人杰竟令士兵将马蹄缠上布匹，没有带一个步卒，全是骑兵。
可见燕人杰心中之急，筹谋之深。
如果不是她这样拥有一定斥候知识的人，凭颍离和燕靖，很可能就算追对了方向，也无法找到燕人杰的大军。
“公主殿下……不，阿姨。你不能继续前进了。”
“你要阻止我吗？”
燕人杰眯起眼睛，燕雨蝶仿佛被寒冷所笼罩，不由屏住了呼吸。
“是的，殿下。”
“你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
燕雨蝶并没有当着大军的面说出燕人杰的谎言，一来她知道大军不会相信她，二来——一旦让大军知道了燕人杰的话只是一个谎言，结局会是怎样？
谎报军情，私掉大军。
魔痕律法何其严明，这两条罪，都足以判燕人杰死刑。
不能说，而且要在不能说的基础上，劝说燕人杰。为此，燕雨蝶和燕人杰的对话尽可能的压低了声音，燕人杰的身旁只跟着烟婶蟒叔，其余的将士都被安排原地修整了。
这个时候，燕雨蝶恨不得长上一张姜念雄或者令狐娇的嘴，那两个人能说会道，不死不休的敌人都能让他们说的握手言和，前有大天使游小绝对身为黑暗圣女的她和身为黑暗圣子的江连地不管不问，后有月池对何成兴亡灵身份的睁只眼闭只眼，都是这两位说客的成果。
燕雨蝶自知没有那个口才，也没有那个智慧。
但是她有一个优势。
人情。
“阿姨，你现在进军，可曾想过您的儿子江连地？无论姜念雄做了什么，江连地都是没有任何错的啊。您忍心他刚刚和兄弟团聚，就失去自己的手足吗？”
江连地和姜念雄的关系并不好甚至相当糟糕，但是现在燕人杰并不知道这些。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显然是两个儿子，杀父之仇会让她一时失去理智，但是骨肉亲情一定能让她冷静下来。
燕雨蝶是这么想的，可是让她有些迟疑的，是燕人杰的脸色没有半分动摇。
“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我儿的未来？你会比我更关心我儿的未来？”
“……哎？”
“我两个儿子皆是命运之子，我更是他们的母亲，怎么会害他们？小蝶，我要攻打的不是命运之子，我的儿子们怎么会随意插手人间界的战争？优胜略汰，在乱世中活下来的人，才更有利于帮助到我儿！”
“优胜略汰……有这个必要吗？魔痕和澜云帝国协力，对抗未来的大敌不行吗？”
“小蝶，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我从不认为魔痕和澜云是真正的同心协力。劝说我不是你的想法，你如果要劝，先前的机会多得是——是颍离让你来的吧？因为我现在发兵，并不是他想要的战机。”
“……”
“小蝶，万年之期将至，我的儿子们需要的不是拖后腿的伙伴，而是能够真正帮助到他们的伙伴。既然如此，我为儿子挑选出那些真正的人才，有何不可？早晚都是一战，这一战自然是打的越早越好！越早的结束筛选，获得胜利的一方以及活下来的精英们才会有更多的时间休养生息！”
燕雨蝶愣住了，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被燕人杰说服了。
不愧是姜念雄的母亲，不仅看出了她来此是受了颍离指使，更道出了令她也不得不承认的道理。
魔痕和澜云必有一战，
燕人杰现在要做的只是让这一战提前。
单单为命运之子考虑这么做并没有错，甚至还有好处，同时燕人杰也有了发泄心中戾气之所。
江连地身边的人越精英，之后应对灾难时拖后腿的可能性才会更小。
这就是这一场战争对命运之子的意义。
从古至今，但凡命运之子出现，人间界必然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并非次次都是有阴谋家想要称霸天下，而是命运之轮本身插手其中，推动了战争的开始。即便当时并无人有野心，也会因意外而爆发战争。
可是对魔痕帝国呢？
仓促开战，魔痕帝国的军队还没渡过大洋就会被海上的岗哨发现。到那时，魔痕所面对的就是在海岸线上以逸待劳的澜云军队。魔痕和澜云两大帝国的国力本就相差无几，漂洋过海的魔痕大军哪里是养精蓄锐依旧的澜云军对手？
这也是颍离现在不愿意开战的原因，要和澜云帝国打，海上靠近太不现实，会被澜云帝国以逸待劳轻易击破，而从陆上靠近，魔痕帝国在澜云大陆唯一的地盘在西南，两个帝国之间隔着整个边缘山脉，两军常年对垒，易守难攻。
别看现在魔痕帝国有了空月关为后盾，进攻可以无后顾之忧，可边缘山脉特殊的气候并不是魔痕人能够短时间适应的。雪地作战，大部分出生于雪原和雪山的澜云士兵更加擅长。
无论如何进攻，现在都不是时候。
“阿姨，那我呢？”
“……你？”
“您考虑了您的儿子，您考虑了我吗？”
“……”
“也对，我毕竟和您没有血缘关系，这个姓氏也只是陛下赐予的。魔痕与澜云开战，身为十杀圣传人的我是一定要深入敌后去进行谍报刺杀任务的，就算抛开这个身份，身为黑暗圣女的我也不能独善其身。阿姨，我比江连地要大一点，他能在战争中安然活到最后，我也可以——对吧？”
“……”
燕人杰长久的沉默，让燕雨蝶明白她抓住了重点。
她也终于明白了颍离执意让她前来的原因。
江连地是命运之子，姜念雄是命运之子。
姜天身为武侯，天下少有人可以匹敌，必然是能够活到最后的精英之一。
而燕人杰本身已心存死志，为两个儿子筛出精英之后，身为战争发动着的她根本没打算逃离制裁。
可是燕雨蝶呢？
她一不是命运之子，二不是什么强者，三不是命运之子团队中的人，四不能置身事外。
她会如何？
燕雨蝶并不妄自菲薄，可她依然对自己能在一场战争中活到最后不抱信心。
这可不是当年空月关那种程度的战斗，这一战若是爆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魔痕与澜云二者只可存其一，而她燕雨蝶绝不能坐视魔痕帝国覆灭。
她是黑暗圣女，是魔痕之剑燕雄的女儿，更是魔痕大地土生土长的人。
她对燕枭的魔痕毫无兴趣，却爱着魔痕帝国本身。
“你不会出事的。”
“阿姨，这句话就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对燕人杰来说，她就是未来的儿媳。
尽管平时两人都只像是开玩笑，但心照不宣的已经将玩笑当成了事实。
燕雨蝶知道自己喜欢江连地，江连地对她的感情或许谈不上喜欢，但她也相信他们的情感可以慢慢培养。
江连地一向外冷内热，相处的时间久了，感情自然就会越深。
燕雨蝶甚至敢打赌，凭借着她平时对江连地的好，无论她对江连地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违背江富民交给江连地的侠义，江连地都一定会答应。
燕雨蝶的问题，沉沉的敲在了燕人杰的心头。
“你想让自己的儿媳妇儿因自己发动的战争死去吗？”
“你想要自己的儿子今后恨自己一辈子吗？”
燕雨蝶没有这么说，却比这么说更令燕人杰犹豫。
她不想收手。
她想不出，如果现在自己不做这件事，还能做什么。
父亲的仇报不了。
她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至少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再自杀以向父亲赔罪，这都不行吗？
“那你是希望我，什么都不做？”
燕人杰的手紧紧攥成一团，跟在她身后的烟婶蟒叔本打算上前劝说，最终却还是叹了口气。
他们是臣子，无论主公做出什么决断，他们都不该越俎代庖。
更不用说，这是燕人杰的家事。
“阿姨，我只是希望你退兵。”
“这一战……必打不可。”
“阿姨！”
“……不过我给你时间。”燕人杰深吸一口气，忽然话锋一转，令焦急上前的燕雨蝶愣了愣。
“时间？”
“对，你说你年纪尚轻，无法从战争中活下来。那我就给你几年时间——两年，最多两年。两年之后我无论如何都要掀起这一战！谁也不能阻我！”
“两年……会不会太短了？”
“我已经给了你时间！如果这样你都无法活到最后，你就不配做我儿子的媳妇儿！”
燕人杰丢下这句话，回头大喊：“众将听令，垒起灶台！我派出的斥候快回来了，大家先生火做饭！待斥候情报传来，再做行动计划！”
燕人杰的处理不可谓不妙，暂时先让大军修整，等待斥候回归。趁这段时间好好思考该怎么把军队带回去。
燕雨蝶清楚根本就没什么斥候，因为从一开始魔兽潮局势燕人杰捏造的，她只是想找个借口把军队调走，攻打澜云而已。
但是……
就算争取到了时间，燕人杰又该怎么圆这个谎？
而且，两年的时间，对自己来说够吗？
可惜的是……
无论是燕雨蝶，还是燕人杰。此时都没有想到。
留给她们准备的时间，根本没有那么久。
第二年，姜念雄和颍离都曾经预测过的两国大战，就已经悄悄爆发了。
当然，那些都是后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