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诺丁大陆吗？
今天，漫长的航行终于到达了终点。玲珑号到达了诺丁大陆的码头。
在诺丁大陆的码头，牧醉花遥望着远方热闹的集市。
她曾见过一次码头前的集市，但那个集市是专门给孩子们更换行头用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市场。
可是眼前这个市场，和她印象中的又有些不同。
那浑身长满白色绒毛，有着绵羊一样头颅的，是什么？
那拎着粗糙的铁锤，在市场上游行的，又是什么？
以及一些看上去就是人类，但是穿着又和大部分人类商人都截然不同的是？
诺丁大陆，这个属于兽人的领地，似乎和想象中有着很多的不同。
就在牧醉花注视着这些新奇的种族，好奇地停不下目光时，她注意到码头旁停放着的一个个巨大的铁笼。
说是巨大，也只是相比于家养牲畜的体积，这些铁笼每个也只能塞进去几只绵羊罢了。
当牧醉花看到铁轮下的车轮时，便知道了这多半是买卖牲口的人停在这里的。
可是，为什么牲口会拉到码头来卖呢？难道要卖到澜云帝国去？
笼子中空空如也，一个个大张着门，就在此时，牧醉花注意到，玲珑号上放下了长长的梯子，接到了码头上。
诺丁大陆的码头比澜云大陆那边简陋很多，高度根本够不到玲珑号的甲板。不过烟雨玲珑显然早有准备，肯定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了。
当注意到梯子连接的地方和铁笼不远时，牧醉花的瞳孔微微一缩。
“不会吧？”
可是她所想的不会吧，就在她的眼前发生了。
一个个孩子们走上甲板，他们被绳索一个个绑在一起，一队队的走下船，并在那些坏人的呵斥下进入了铁笼。
那些孩子的身上牧醉花看不到一点伤痕，可他们却对那些坏人表现的无比畏惧，有些孩子抬起头，注意到了甲板上的牧醉花。
让牧醉花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孩子和周围的其他孩子交头接耳了几句，接着就有很多孩子都看了过来。
他们的眼神，他们的表情。
仿佛要用目光杀死她一般。
怎么回事？
我做过什么了？
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吗？不都是受害者吗？
为什么那些孩子们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恨？我有什么值得他们记恨的？
“看到那些家伙了吗？”
耳旁忽然传来烟雨玲珑的声音，牧醉花回过头，之间烟雨玲珑已经换了行装，穿着和那些兽人们如出一辙。
“不患寡而患不均，明明你还在外面为他们争取更好的待遇，他们却没有丝毫感恩之心，反而对收到了特别对待的你充满怨恨。”
“那……那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他们不知道？呵呵，他们当然知道，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你在这艘船上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派人告诉了他们。”
牧醉花微微一愣，不理解烟雨玲珑的用意。
原本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我好杀鸡儆猴给他们看看。也让你吃点苦头，你什么都没做，甚至做的有些太让我满意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也可以趁此机会让他们知道——听话也是有甜头的。
牧醉花愣住了。
然后她才明白，这段时间为什么烟雨玲珑一直把她留在上面，没有送下去和那些孩子们一起。
她的身体还虚弱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其实是想要把她树立成一个“榜样”。
好榜样有好榜样的用法，坏榜样有坏榜样的用法。
最关键的是，她和其他的孩子们不一样，这就够了。如果她听话，就让其他的孩子们知道听话有什么好处，如果她不听话，就让其他的孩子们知道不听话的后果。
对烟雨玲珑来说，把牧醉花在船上的表现告诉被关在下面的孩子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就是为什么，你从不限制我走上甲板吗？”
以前每一天，她都是自由的在甲板行走的。
包括今天。
她就在这种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动走上甲板，被孩子们看到了。
“这些孩子们为了能得到更好的生活，今后也会好好听他们主人的话。孩子，你真的是一个好榜样呢。当他们看到像你一样乖乖听话就能得到美好的生活，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反抗、逃跑的想法了吧。这可能给这批货带来许多的好评。”
“……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吗？”
牧醉花紧咬下唇，这些孩子今后将成为奴隶，也有她的一份责任吗？
烟雨玲珑注视着她神情的变化，难以察觉地笑笑，摸了摸牧醉花的脑袋：“我要下船一趟，七八天后回来。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听话，不要到处乱跑哦。如果你乱跑，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直接把你给贱卖了。如果没能卖到好买家手里，奴隶的日子可是很不好受的。”
一边这么说着，烟雨玲珑还特意拧着牧醉花的脑袋，看向了集市上的一个角落：“看到那边那家店没？那家店的性质，和人类世界的青楼是一样的。唯独有一点不同的是，进去里面是完全免费的。只要在出来时顺便买一些那家店提供的杂物就可以了。那里面的女人，就是因为没什么特长，长相也一般实在卖不出去，贱卖给低等兽人的。”
牧醉花努力的想要转过头，不去看那个方向。
她的眼神并没有那么好，当然不可能看到店里有什么。
可是，随着烟雨玲珑继续说下去，她的脑海中自动浮现了一个全身套着枷锁，伤痕累累，双目无神，已经失去希望的女子。
然后她终于明白了，先前看到的那些明明就是人类，却和商人穿着不同是为什么。
她们都是奴隶。
脖子上的项圈。
身后的皮带。
暴露的服装。
那就是她觉得怪异，却说不上来的地方。
“你觉得，那种地方的女人，每天要被不同种族的兽人上几次？她们会不会哭？她们敢不敢逃走？”
“别说了！”
“你觉得，如果把你送到那种地方，你会是什么模样？还能像今天一样，悠闲的在甲板上行走吗？”
“够了！够了！”
牧醉花努力的甩开烟雨玲珑的手，蹲了下去。
只要蹲下，她就不用在面对孩子们仇恨的目光。
只要蹲下，她就不用再去看远方那些看上去是人类，却穿着完全不同的奴隶们。
只要蹲下，她就可以尽全力去忘记刚才浮现在脑海的想象。
烟雨玲珑不知是满意，还是得意的笑了笑，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最后警告一次，不要试图逃走。”
逃走？
牧醉花，会逃走吗？
……
烟雨玲珑不在的第三天。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今天并不是个在甲板散步的好天气。
可牧醉花还是一如既往的走上甲板，向诺丁大陆深处望去。
烟雨玲珑带着孩子们去了一个叫诺丁堡的地方，牧醉花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她知道，她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些和她同来的孩子们了。
如果是出去七八天回来，此时烟雨玲珑的车队应该已经到了诺丁堡。
换句话说，今天是烟雨玲珑离玲珑号最远的一天，也是最不可能突然回来的一天。
烟雨玲珑说了，如果她敢逃走，就把她贱卖掉。
牧醉花是相信的。
可是，牧醉花还相信，烟雨玲珑之前说的其他事也是真的。
留她在甲板上，是为了给那些孩子们做一个表率。
而提起曾经被贱卖的奴隶，是为了给她做一个表率。
难道不逃走，她以后的生活就会变好吗？
或许会，但是也只是相对而言。
就像孩子们嫉妒她的待遇一样，她也只是拥有一点在甲板上行动的自由，这难道是正确的吗？
不对。
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地成为商品，这正是烟雨玲珑所需要的。
牧醉花一直都没能看清，烟雨玲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那就是烟雨玲珑是一个坏人。
不管她的性格如何，作风如何。
她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牧醉花不想成为市集角落那间小店中的女人之一。
但她更不想就这样接受烟雨玲珑的安排。
只有去争取，才有一线希望。
在上玲珑号之前，她是唯一一个争取过的人。
虽然险些丢掉性命，但她得到了其他孩子们没得到的一点点自由，以及更多的时间。
既然如此，牧醉花想要赌一把。
赌一把自己能够成功。
烟雨玲珑带走了很多人护送商队，因此玲珑号现在是最空虚的时候。
她想要逃走，今天是最合适的一天。牧醉花望着玲珑号下波涛汹涌的海水，在雨势随时可能加大的情况下，游泳逃走或许并不是个好主意。
可是她依旧走到甲板的边缘。
用尽全身的力气。
噗通。
……
雨船长交代过要看好的小姑娘不见了。
有人听到过落水声，因此水手们纷纷下到海水里，搜寻着牧醉花的身影。
可就在他们搜寻的时候，一个漆黑的身影，却在一步步走向了仓库。
身影停在了仓库的门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半刻钟之后，仓库门打开了。
一个娇小的少女正吃力地推着梯子，正从仓库中走出。
“你果然在这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少女一跳，她惊慌的看了过来，脸色煞白。
“烟……烟雨玲珑！？”
她不是应该在诺丁堡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犯了三个极大的错误。”
“……”
“第一，我告诉你去七天，未必真的去七天。你真的知道诺丁堡多远吗？”
“……”
“第二，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提前回来呢？”
“我……”
“第三，你想走陆路离开，但是你打算怎么回收梯子？进了兽人的领地，你一个小女孩儿能藏到哪里去？”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梯子我打算下去后就推到水里。”
牧醉花倔强的瞪了她一眼，接着便低下头，抱着双腿蜷缩在一起。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就已经没有了逃走的可能。
本想着调虎离山还是有机会的呢……
“你会把我贱卖掉吗？卖到……那个地方。”
牧醉花弱弱的开口。
烟雨玲珑却眯起了眼睛。
“我改主意了。”
“……哎？”
“只有敢挑战规则的人，才有胆量藐视法律。只有拥有足够智谋的人，才有能力带领团队。只有敢于放手一搏的人，才有做这个行业的可能。”
“……你在说什么？”
“我打算留你做我的贴身侍女，如何？”
那一天。
牧醉花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冲动的逃跑行为，居然得到了她最讨厌的人的欣赏。
又或者，之前学琴的时候，已经为一切做好了铺垫。
不管是为什么，她都知道。
她的命运，彻底和其他被卖掉的孩子们不同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