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附近的茶楼,牧醉花、顾玲珑以及陈嚣,正面对面坐在一起。
陈嚣拿着一个本子,默默的记录着两人所陈述,玲珑号上发生的事情。
两人的陈述基本相同,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也只是故事开始的地方不同。
在牧醉花的陈述中,她现实和师父烟雨玲珑在甲板上谈心,接着有人告知船上的赌场出了个厉害角色,疑似是老千,便赶往下层。
而在顾玲珑的陈述中,是她在主持下层的赌场,结果发现了一个高手。她亲自出阵,结果不断落败。怀疑对方出千,却又没有证据,于是请人找来了师父。
共同点则是,在烟雨玲珑指出对方出千之后,老者自称蚩丘,表明自己其实是用的假身份上了船。然后便因事情败露,杀死了一船的人。
“你们的师父,真不是一般人啊……我还真佩服她。”
陈嚣一边看着本子上的记录,咋舌感慨道。
“为什么?”
牧醉花和顾玲珑不解地反问。
“正常人会教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赌博吗?还让你主持赌场?”
澜云帝国并不禁止赌博,但是烟雨玲珑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当庄家?尤其是顾玲珑,她才几岁?
“我们并不是师父雇的,那个赌场就是我们自己的,有问题吗?”顾玲珑顾着脸颊问道。
“不不不,我不是说童工的问题……让你们这么小的小孩儿做这种事,我倒觉得你们的师父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什么!”
顾玲珑瞪着眼睛站了起来,牧醉花连忙拉她坐下:“冷静一点,师妹……陈先生没有恶意的。”
“可是她骂师父!”
师父本来也不是好人——牧醉花真想这么直接告诉顾玲珑。
但她最终只能干咳两声道:“那个,陈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有啊,我想问你,既然那个蚩丘——啊不对,自称蚩丘的人丧心病狂的杀了一船的人,为什么没有杀你们?”
“所以说了因为我们是孩子啊!”顾玲珑拍着桌子道。
“不,这样的魔头,杀人会在乎是不是小孩儿吗?”
会在乎的——吧?
牧醉花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与其说蚩丘放过顾玲珑是因为她是个孩子,不如是因为她还没有作恶。
他到底是以什么作为标准的呢?
思考着这些,牧醉花点点头道:“事实上,那个自称蚩丘的人,曾让我们帮他作证。”
“作证?”
“对,他想让我们作证说:玲珑号上的人是诱拐犯,而我们两个是被诱拐的。”
“原来如此,如果你们是被诱拐的,他就不是在杀人越货,而是行侠仗义。既不用被追查,还能得到名声——不过这是不是太扯了?那么大一艘船,诱拐你们两个小孩儿,这种话说出去谁会相信?”陈嚣一边敲着桌子,很显然他是不会相信的。
牧醉花瞳孔一缩,心中哀叹一声。
当然不是只有她们两个,而是这一趟根本就没有带被诱拐的孩子啊。
正如蚩丘老先生说的一样,警卫司不会重视的。
首先,他们根本没有看到更多的人质,只看到了一艘空船,和满船的血迹。
任谁来看,蚩丘都只会是个罪犯。
就算牧醉花的身份得到确认,是万人城失踪的孩子,也不能表明什么。顶多证明有人把她拐上了船。
即便最好的结果,蚩丘用他前教皇的身份,以及牧醉花失踪孩子的身份同时作证,让警卫司相信了。
他们能做些什么?
玲珑号的船长烟雨玲珑已经身亡,可以说这条最核心的线索已经断掉了。那本册子所能抓住的,只是一些与烟雨玲珑合作的商人罢了。
让牧醉花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陈嚣满不在乎的敲着桌子的时候,眼睛却一直在注视着她和顾玲珑的表情。
顾玲珑喜怒皆浮于表面,而牧醉花给她的感觉过于成熟了。
而且说白了,这两个自称是烟雨玲珑弟子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陈嚣有翻过玲珑号在码头的登记,的确有她们的名字,可当他想调查的更深时,却一无所获。
仿佛这两个人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他也让手下人调查了码头附近的所有人口记录,可是根本查不到这两个名字。
至少,她们两个绝不是生在海边长在海边的人。
既然如此,她们是怎么和烟雨玲珑这样一个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联系起来,并成为她弟子的?
可是,看顾玲珑愤怒的态度,烟雨玲珑是她的师父应该是没错的。牧醉花虽然没什么过激反应,但顾玲珑并没有反驳她师姐的称呼,而且她这样的表现可以看做是因为她更加成熟。
有点意思……
“我还有个问题,希望两位如实回答。”
“您请问。”
“你们是哪里人?”
“……哎?”
顾玲珑和牧醉花同时愣住,万万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问题。
“这和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当然——没有。但是你们红口白牙说自己是那个烟雨玲珑的弟子,有证据吗?烟雨玲珑死了,我现在但凡从大街上拉来一个人,都可以说自己是烟雨玲珑的徒弟。”
“你不相信我们!”顾玲珑瞪大眼睛,又拍着桌子要站起来,牧醉花连忙苦笑着制止:“我们有师父传授的本领,这不能做证据吗?”
“那怎么行。”陈嚣忽然翘起二郎腿,拍了拍衣服道,“如果你们拿不出证据,玲珑号没有继承人,我们警卫司是可以把它充公的。啊,这么大一艘船要是能充了公,当地警卫司调查走私可以方便很多啊。”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虽然当地警卫司需要经常出海,但是用不到这么大的船。倒不如说如果要用这么大一艘船,不仅费时费力,还会相当显眼——开着这艘船抓走私?别逗了,半里之外就能看见,还抓个锤子。
“我和师妹,都是在贫民窟长大,然后被师父收养的。所以我们没有身份凭证。”
牧醉花一边苦笑,一边解释道。
她和顾玲珑都没有想到会有人问起这个问题,但是她却问过顾玲珑。
顾玲珑的回答是,她原本是出生贫民窟的,被她的养父收养,半年前送上了船。虽然问起养父的身份顾玲珑表示不能回答,却回答了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一个牧醉花听都没有听过的城市。
幸好问过了这些,否则牧醉花真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万人城来的吧?那样只要稍微一查,就会知道她五年前就在万人城失踪了。
“哦?具体是哪里?”
这个问题,顾玲珑替牧醉花回答了。
陈嚣扣了扣耳朵,皱着眉道:“那是个相当边远的地方呢,地处山区也不靠海,你们居然能认识烟雨玲珑?”
“陈先生居然知道那里?”
牧醉花吃惊道。
“嘛,别看我这个样子,我也算是个精英人才哦。”陈嚣一边说着一边比了比肌肉,还亮出了一口白牙,“所以也经常到全国各地出差,各种重案大案都是我经手。”
“那还真是厉害啊。”牧醉花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她的妹妹也有成为警卫的梦想,也不知道现在……
“师父也不会天天都在海上漂啊!去旅游见到我们的不行吗!”顾玲珑开始不耐烦了,陈嚣连连点头:“好了好了,这个问题到此为止,那么两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们船上的乘员名册在哪里?”
“乘员名册?”牧醉花歪了歪脖子,顾玲珑先是一愣,忽然神色大变。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如果让警卫司拿到那份乘员名册,不管是什么原因,肯定是要把每个人的亲属都调查——走访一遍的,毕竟那些是死者的家属。
码头只有船上工作人员记录,因此只有水手,以及烟雨玲珑和总管等人的名字,身为烟雨玲珑弟子的顾玲珑和牧醉花也在其中。可是其他的乘客,码头每天要接待很多的船只,根本不会做登记。登记乘客的任务,就安排给了每艘船上的总管。
事实上,船上的总管并不是船长选择的,是码头安排的,每个总管负责的船只也不止一艘,某艘船停靠的时候,总管往往并不会驻留,而是会上到另一艘船上继续出航。
因此,在海边也有一个说法:在海上飘荡时间最多的,不是船长,也不是水手,而是总管。
也正因如此,随着玲珑号的总管也被杀害,码头并没有玲珑号乘员的记录。
“小姑娘,你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啊。”
陈嚣玩味的笑笑,身体前倾,经验丰富的他尝试用自身的气场撬开顾玲珑的嘴巴。
就在此时,牧醉花将顾玲珑拉到了怀中,微笑道:“还不是因为陈先生您问的太多了。您说的名册,是玲珑号的乘员名册吗?”
“……就是那个。”
“那个应该在总管的身上吧,我们两个怎么会有机会见到。您也知道的,一般情况下,总管都不会把那个交给船长。我们和那个总管又不熟,怎么会知道?”
陈嚣眯缝着眼睛,敲着桌子,神色郑重的看着牧醉花。
她在撒谎吗?
他看不出来,如果她有撒谎,那她一定以及撒过很多的谎了,因为她表现的也太平常了。
陈嚣不知道的是,这五年来,牧醉花都生活在一个更高明的鉴谎大师的阴影下。
接着陈嚣又看向顾玲珑,令他诧异的是,顾玲珑虽然神色不好看,可那多半是惊慌,她似乎并不知道名册的所在。
就在此时,之前被陈嚣称为慕容的人走来了,陈嚣看向他,只见他摇了摇头。
没有。
船上没有。
牧醉花和顾玲珑的房间没有。
甚至用精神力观察之后,她们两人的身上也没有。
“如此看来,这位总管先生是带着名册葬身大海了啊……”陈嚣愁容满面的合上笔记,叹息道:“真是的,不要给我们警卫司增加调查难度啊,死人先生……”
顾玲珑疑惑的抬起头,警卫司和慕容世家没能找到名册,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是蚩丘带走了吗?
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那么是在总管身上吗?
怎么可能,那本名册船长偶尔也要用。别的船上也就罢了,玲珑号上的总管和烟雨玲珑可是一伙的。
那就只能是……
顾玲珑抬头看向自己的师姐,只见师姐和善的微笑着,一边抚摸着她的脑袋,让她冷静下来。
仿佛在说:
放心吧,有师姐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