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商人如约赶到了客栈，此刻正与牧醉花和顾玲珑面对面相谈。
“两位，考虑的如何？”
“条件我们都想过了，在告诉您答案之前，可否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什么？”
“为什么给我们那么优厚的待遇？”
牧醉花亮出了手中的契约，皱着眉看着面前圆滚滚的商人。
“……看来你们调查过了。”
“是的。”
“这有什么关系呢？你们能拿到更多的报酬，不是吗？”
“有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话可真难听啊，契约你们检查出问题了？”
“没有。”
“那不就对了。”
“对了？”
牧醉花紧皱眉头，到最后陈嚣也没有告诉她们这个商人的名字，但是从陈嚣委婉的告诉她们应该拒绝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商人的身份相当敏感，以至于陈嚣不敢直接说他的坏话。
但是，从陈嚣的暗示她也能明白，这个商人根本不是冲着玲珑号来的。
那他图什么？
还能图什么？
除了玲珑号，他能图的自然就是玲珑号上的人。
在契约里有条求怪的要求，租赁期间，她和顾玲珑都得留在船上不能离开。而在此期间，他才是玲珑号的代理船长。
所以他可能不是来租船的，是来租人的。
有些话陈嚣不敢说，她却敢。
“您……该不会有恋童癖吧？”
“……哈？”
“我们和您非亲非故，您却莫名其妙给我们送钱，我不得不有所怀疑。”
“你想的也太多了吧！”
胖商人大叫道，脸色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反正在牧醉花的眼中他更加可疑了，顾玲珑也紧紧的和牧醉花坐在一起，以警惕的目光盯着胖商人。
“你们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们孤苦伶仃可怜，所以想帮帮你们而已！”
“花这么多钱？”牧醉花将信将疑。
“我不缺钱！”
“有钱人就会这么花钱？”
“你！你们这是在用恶意揣测我的善举！如果不打算签，我走就是，何必多费口舌！”
胖商人大怒，抓过契约转身就走，可是没走几步他又觉得不对。
契约少了一份。
胖商人停下来检查，这才发现三年份的那份契约不见了。
“你在找契约的话，在这里哦。”
牧醉花晃了晃之前放在桌子下面的另一份契约，微笑道：“我们已经签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觉得我有恋童癖？”
“你有什么癖好，关我们什么事。”
牧醉花理所当然的说出了似乎并不理所当然的话，看向顾玲珑，“我们只不过是做员工，又不是签了卖身契。”
是的。
见识过了诺丁大陆的奴隶制，牧醉花很清楚世上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只不过是在这家伙的领导下打工三年，比起那些受苦受难的奴隶好多了。
就算这个家伙虎视眈眈又如何？
警卫司可是知道今天的事的，难不成他还能来硬的？
胖商人脸色一黑，也就是说这她们并不是相信他才这么做，而是在不相信他的情况下这么做了。
“既然你昨天就看出来契约有问题，为什么选择了这份问题最大的契约。”
昨天牧醉花就发现了，三年份的这份契约是所有契约里最亏的一份。
他给出的实际价格远高于正常的价格，牧醉花完全可以选择更短期的契约。
因为即便是更短期的契约，他给的租金事实上也足够支付维修、人手等费用。
那份价格极不合理的契约，只是为了试探牧醉花二人是否谨慎，他根本没打算让她们签那份合约。如果真的按那份执行，扣除两年份后，就不剩多少了。
“这是我们商议后的决定。”牧醉花看了一眼顾玲珑，顾玲珑点头傲慢道：“谁要你的施舍啊胖子！”
胖商人呆若木鸡，木然接过牧醉花递来的契约，接着就听牧醉花道：“那么，今后三年，请多指教，老板。”
“不不不，不要叫我老板，说的好像我雇用了童工。”
“你不是本来就用了！”
顾玲珑笑道。
“这是你们自己的船啊！契约上只是让你们留在船上，可没说让你们做什么工作啊！”
“那可谁知道。”顾玲珑撇撇嘴，牧醉花微笑道，“想必您也准备好了我们的契约？”
胖商人苦笑着收起契约道：“只有这个现在独一份，因为我没想到你们会签。回头我再准备两份交给你们。”
“哇！胖子，这可是警卫司见证的交易，你不会耍赖吧！”
“当然不会，我还得为我的名誉着想。”
陈嚣显然是认识这个商人的，如果他耍赖，别的不说，警卫司一定会让他名誉扫地。牧醉花这些天也看出来了，陈嚣是一个相当有正义感而且洞察力极强的人，从他能一直照顾她们两人一个多月就知道他不是坏人。
陈嚣顾虑这个商人是真，但他也劝说了她们拒绝签订契约，这可是会得罪这个商人的。
也就是说，陈嚣不怕得罪这个商人，说坏话或许不是一名警卫该做的事，尤其这个人身份还比较敏感。但如果这个人犯罪，陈嚣绝对不会手软。
虽然蚩丘觉得警卫司不可靠，牧醉花在亲身接触之后，还是比较愿意相信他们的。
胖商人说罢起身向几个护卫着的警卫打了个招呼，便和二女道：“既然如此，可否请二位现在带我上一次玲珑号？虽然已经签订了契约，但是我还从来没看过玲珑号上是什么样子。”
顾玲珑点了点头，带他上船自然是理所应当，只不过……
她看了一眼警卫，一直以来，警卫都监视并且保护着她，这一个多月玲珑号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就算是她们想上船也得事先申请。
显然，陈嚣是担心玲珑号上还未找到的证据被谁带走，他心心念念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有找到名册。他猜测玲珑号上可能有什么暗格，尤其最下面那个装饰品一般的门极其可疑。
但是牧醉花很清楚，玲珑号上绝对没有暗室或暗格之类的东西——至少现在绝对没有。
警卫见牧醉花投来询问的目光，点头道：“大人已经交代过了，如果你们的契约达成，你们也就有了监护人，警卫司就没有继续保护你们的理由了。当然，我们几个会跟随你们一段时间，确保你们的监护人可以起到保护你们的作用。接下来，两位去任何地方都是你们的自由。”
“终于！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顾玲珑兴奋的跳了起来，拉起牧醉花的手就往外走去：“师姐！我们快去玲珑号！我想吹一吹海风！”
“好好好，慢点儿，别着急。”
被拉着跑的牧醉花笑道，这一个多月，她也算是逐渐了解了顾玲珑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儿。
顾玲珑虽然对待人处世的经验不足，但是她足够聪明。不仅如此，她活泼好动，做任何事都非常主动。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这一个多月，她肯定憋坏了。
不过，牧醉花却并没有因更加了解顾玲珑而感到高兴。
正因为知晓顾玲珑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女孩儿，又有了这一个多月的相处。
顾玲珑没有的只是经验，但是她并不缺乏对社会的常识——这或许要归功于她的出身，令她很小就接触过社会的黑暗面。
她真的不理解成为玲珑号船长，继续烟雨玲珑的事业代表着什么吗？
她真的只是在天真的追逐梦想吗？
牧醉花不敢断言。
或许，顾玲珑很清楚烟雨玲珑做的事情是错误的，是在犯罪，是在伤害他人——可她依旧想要这么做。
如果是这样，牧醉花就必须对她提高警惕才行。
究竟是什么环境下，才能培养出这样一个从小就立志成为罪犯的人？
至少，如果是在五年前，如果是在蚩丘和她谈话之前，如果有人要让她去犯罪，哪怕是这样为了正义的犯罪。
牧醉花也绝不会做。
如果她会，这五年中她有大把的时间成为烟雨玲珑的爪牙。
“说起来，牧姑娘你快要成年了吧？”
身后突然传来胖商人的声音，他的身材太过肥硕，以至于有些跟不上两个跑步的小孩。
“快了。”
“那就好……那就好……”
“嗯？”
牧醉花脸色一黑，这个家伙不会真有恋童癖吧？
话说回来，她已经快成年了啊……
五年过去，日复一日的在玲珑号上，从未踏上过陆地的她，不仅习惯了船上的颠簸，也习惯了时间的流逝。
如果没有烟雨玲珑偶尔提起日期，她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在船上经历了多久的时光。
甚至于，如果这个胖商人不去引导，她都忘记了自己的年龄。
原来如此。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已经不再是应该和妹妹每天逛街玩耍的年龄。
蚩丘老先生。
你说得对。
牧醉花看向欢快奔跑着的顾玲珑，眼神愈发坚定。
引导这样的孩子走上正确的道路，是我的义务。
就这样，牧醉花、顾玲珑，以及不知名的商人，登上了玲珑号。
而在登上玲珑号之后，牧醉花才知道了，这个商人的身份。
也知道了，她接下来该去哪里，该去做什么。
以及，为什么这个胖商人会忽然问及她的年龄。
并不是恋童癖之类的原因。
是因为她之后将要去的地方，小孩子是不允许进去的。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之后得到的结果，却总在意料之外。
（大家应该知道，她之后去了哪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