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四季更替。
这是世间不变的理，也是慕容家一代一代的传承。
燕人杰的推理对了，却也错了。
对在，慕容家的四枯荣的确不会选在同一代。
错在，这一条件的前提是不出现什么意外。
就比如慕容菄，他还远不到该成为“四枯荣”的年纪和实力。
现在的“四枯荣”中，冬的年龄最小，秋的年龄最大。
按道理，夏的年龄应当在春秋之间。
但是并非如此，麦夏的年纪比慕容菄大不了几岁。
事实上，“四枯荣”的循环方式，并非春夏秋冬年龄依次增加，而是春夏秋冬年纪依次减小。
春天怎么会出现的比秋天晚呢？
上一代的“四枯荣”，年纪最小的是她，慕容寻春，年纪最大的是慕容麦夏，慕容千秋第二，慕容玄冬第三。
那才是慕容寻春记忆中的“四枯荣”。
当然，这些都是代号，而不是原本的姓名。
她原本的名字是……
是什么来着？
对了。
越寻花。
和麦夏一样是外姓，是慕容家族分家的人。
……
“小花，这一次的任务，你还是回去吧。”
海风呼啸，海燕掠过的蓝天下，一艘朴素的渔船正在海上漂泊。
当然，渔船不过是伪装，上面此时只有四个乘员。
他们，正是慕容世家当代的“四枯荣”。
除了最小的慕容寻春刚入五阶，其余三人都已是六阶强者。
“为什么？夏大哥你看不起我？还有不要叫我名字，叫我春！或者寻春！”
“任务很危险，虽然家主觉得保险起见，我们都去才能提高成功率，可是……如果我们四个都栽在了那边，谁来把我们的死讯带回家族？”
“说什么丧气话！连敌人的面都没见，你就在这里灭自家威风？”
越寻花本来还诧异麦夏忽然把她叫出船舱有什么事，竟然是让她打退堂鼓？
“魔痕帝国新成立不久的杀手公会非比寻常，和我们家族不同，我们存在已久，世人都知道我们的底细，可是对这个杀手公会，我们除了知道它的发起者是颍泉，别的一无所知。”
“所以我们这次去魔痕，不就是刺杀颍泉吗？”
“一直以来魔痕帝国都没有正式的特务机构，澜云帝国因为我们的存在天然上就立于不败之地。可是如果真的让颍泉的这个什么杀手公会发展起来，对家族的名声、势力以及生意都会有不小的影响。刺杀颍泉势在必行，但是你还年轻，没有冒险的必要。”
“如果说年轻，家主也就大我十岁，更是慕容家的顶梁柱，他怎么不当缩头乌龟？”
“他已经六阶了，自保还是……”
“所以夏大哥你就是嫌我修为低？给我一些时间，我也可以成为六阶！”
“……”
“你不信？”
“我信，我信。”
麦夏苦笑不止，“那你可要再努力一点啊。”
“我还不够努力吗？”
“如果你见过了小卓，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努力过了。”
“小卓？那是谁？”
“麦小卓，我女儿。”
“哦，我记起来了，你之前说过的养女。”
“她啊，可是个努力的天才。虽然天赋一般，但是如果让她到你这个年纪，估计早就是六阶了。”
“嘁，我才不信呢。”
“等以后我找到她，让你开开眼。”麦夏大笑道，望向大洋的尽头，在现在还无法看到的地方，正是另一片未知的大陆。
莫容世家的确在魔痕大陆有人手，但是他们四个还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毕竟慕容家的大本营在澜云，一般接到的任务或生意，也都是在澜云境内。
只有这一次，与国家无关，是慕容世家自己决定去刺杀颍泉的，为了家族的未来。
杀一个普通人容易，刺杀一国之相却不简单，尤其是慕容家并没有太多的情报，不论是颍泉的行踪还是保护他的人手，都需要从零开始调查。
越寻花发现麦夏心不在焉，心道让她退出的事看来就这么揭过去了，连忙继续转移话题：“你说找到她，是怎么一回事？她出任务失踪了？”
“那倒不是，可能……我平时管教不严吧。最近不怎么听我的话。”
麦夏神色忧虑，越寻花感觉事情绝不简单，如果只是不听话，为什么说“找到？”
不过这是他的家事，越寻花并没有过多询问。
“话说回来，既然夏大哥你女儿很有天分，你为什么不给她起名叫麦月？这样等你哪天隐退了，就可以直接让她成为‘慕容孟夏’了。”
“你倒是聪明，不过还是算了。”
麦夏向船舱中望了一眼：“家主很欣赏他的儿子慕容菄，如果我隐退了，下一个应该是他。”
“凭什么啊，让慕容菄和你女儿公平竞争啊。”
“事实上……我有些后悔把我女儿培养的如此优秀了。”麦夏神色惆怅，“我在想，以后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恨我对她那么严厉。”
“这世上哪有会恨自己父母的儿女。”越寻花撇撇嘴，不以为然。
“那可未必。不管怎么说，我打算这两年就隐退，好好陪陪她。免得哪天我真的死了，连个祭奠我的人都没有。”
“这么早？”
“不早了，女儿翅膀都硬了。我也已经是个老头了，哪像你，每天活蹦乱跳的。”
麦夏苦笑道：“考虑一下我刚才的话？”
“什么话？”
“退出这次任务。”
“你在说什么啊！我才不要退出这次任务！”
“不，你该退出。”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麦夏和越寻花都愣住了，因为这话并不是他们两人说的。
转头看去，竟是慕容玄冬和慕容千秋出来了。
“春，这次任务凶多吉少，刚才听了冬的话我才有些后悔，我不该让‘四枯荣’倾巢而出的，是我没有好好考虑这次任务的风险，‘四枯荣’不该同时去执行一个任务，这也是为了家族。”
慕容玄冬，也是当代的慕容家主郑重说道，越寻花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冬……不，家主，多一个人才多一分胜算！”
“不，如果此事能成，我们自然会全身而退；如果需要加上你才能刺杀成功，说明此次刺杀风险已经超出了慕容世家能够接受的程度，我们也会直接放弃任务。所以等我们上岸之后，你就隐藏起来，等我们消息。”
一边说，慕容玄冬又看向麦夏：“我们的藏身之处应该准备好了吧？”
“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准备好了。”
在魔痕帝国的据点，已经有人提前准备了。麦夏早已让他的妻子提前动身，去和那边的人接头安排。
“辛苦了。”慕容玄冬点头道，又看向越寻花：“这次刺杀就由我们夏秋冬三人去，你老实呆在藏身所，哪儿都不许去，这是命令。”
“可是……”
“冬的妻子还需要你保护，这么说你能接受了吗？”
“……”
慕容玄冬不给越寻花反驳的机会，返回了船舱中，越寻花只好看向慕容千秋，却见慕容千秋捋了捋胡子，苦笑摇头。
“哼！不讲义气的秋老头！”
越寻花对慕容千秋摆了个鬼脸，去追慕容玄冬了。
“哇，明明我的年纪比你小，为什么小春总是叫我老头，叫你大哥？”
慕容千秋瞪着眼看向麦夏，麦夏耸耸肩道：“你把自己胡子刮了，她就不这么叫你了。”
“这怎么能刮，浩然白发，须眉堂堂！多有风范。”
“她也就是气话，指望你替她说情呢。”
“我当然知道，可是你知道，家主这个人，别的都好，就是固执。别说不让小春去，我甚至还劝过他放弃这次任务。你也知道，这次任务是在魔痕出手，我们不知道会遇上多少麻烦。”
“家主也是为家族考虑。一山尚且不容二虎，如果这个杀手公会真的成立了，慕容世家会彻底失去在魔痕的生意，甚至谁能保证这个杀手公会不会把手伸到澜云来？”
“家主深谋远虑我当然也明白，可是……唉！”
慕容千秋长叹一声，和麦夏一同望向大洋彼端。
“也不知你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生死有命，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是慕容世家近百年来，执行过难度最高的任务。
刺杀魔痕之相的难度，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高。
但是，这个难度并不存在于执行阶段。
他们谁都没想到，任务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问题，出在准备阶段。
在杀手公会成立之前，颍泉已经预料到了慕容世家会对他做些什么。
因此，他派自家的人手密切关注了各大码头，有任何生面孔出现，都第一时间通报了他。
在“四枯荣”还没有达到魔痕大陆时，他们的藏身所就已经暴露了。
当他们赶到接头地点是，迎接他们的，是早就设置好的埋伏。
大量高手涌现，慕容玄冬紧急下令四散逃走。
于是，这个百年来难度最高的任务，也成为了百年来慕容家损失最大的任务。
“四枯荣”四去其二，甚至包括了慕容家家主，慕容麦夏也为了掩护她撤离而战死他乡。
而他们，连目标的面都没有见到。最后，慕容麦夏夫妇，以及慕容玄冬的遗体，还是慕容世家拜托澜云帝国通过外交渠道讨来的。
而且，慕容世家还承担了一笔沉重的补偿金。毕竟，派遣杀手去魔痕帝国刺杀颍泉，本就是他们理亏。
那之后，杀手公会与慕容世家已成死敌。
即便有一天魔痕帝国与澜云帝国结盟，甚至永世交好，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而对慕容寻春来说，她的任务还远远没有结束。
她本该保护慕容麦夏的妻子，可是他们四人来到魔痕时已经太迟。
因此，她打算完成那个当初失败的任务。
这个任务不完成，她绝不会回到澜云，回到慕容世家。
她要刺杀颍泉。
不管慕容世家是否允许她这么做。
不管慕容世家给不给她支持。
也不管，她到底有没有可能成功。
慕容千秋那个老东西，没有把她叫回去的本事和资格，同为‘四枯荣’，慕容寻春并不会因为他年长而更加尊敬他。
她所尊敬的人，早就不在了，只留下一笔债，等着颍泉偿还。
许多年过去。
慕容麦夏赞不绝口的女儿，已经成为了慕容孟夏。慕容玄冬的儿子，虽然资历尚欠却也继任慕容凛冬。
而正如麦夏说过的一样，他的女儿是一个努力的天才。
明明是后起之秀，却先慕容寻春一步踏入六阶。
慕容寻春自问，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很努力了。
慕容麦夏死时，她是五阶，现在，她还是五阶。
她明白，她不是天赋不够，更努力不多。
她只是有一个心魔。
颍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