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痕,大军驻地之外。
“你在做什么,影子。”
“颍相,我在准备营火。”
“不要生火,我不希望殿下发现我们的存在。”
“可是您的身体……”
“不用担心我。”
两个黑袍人前后而立,如果离得他们近了,就会发现他们的气息竟然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没想到,‘四枯荣’之一竟然会在国内潜伏,‘影子’你怎么看?”
“卑职没有什么想法,或许她在执行什么任务。”
“这个春,就是当初围剿‘四枯荣’逃走的两人之一对吧。她是为阻止战争而来?”
“应该是。或许她本是为刺杀殿下而来,如果殿下不打算收手,她就要痛下杀手以止兵戈。”
“可是我觉得,这也太过巧合了。殿下白天率军出发,这才一个白天时间,她就收到消息赶到了这里?慕容世家在魔痕的消息传递如果有这么迅速,当初‘四枯荣’就不会被我们围剿了。她应该是有什么别的事才会出现在附近。”
“别的事?那会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她的出现过于巧合了。影子,你能察觉她去了哪里吗?”
“不行,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明明修为低于卑职,却察觉不到她去了何方。”
“我也是,不愧是‘四枯荣’之一,难怪当初连慕容麦夏和慕容玄冬都被我们击杀,最弱的她却能够成功逃走。”
“这样一个人留在魔痕,也不知是来做什么的,终究是个祸患啊。”
这么说着,黑袍人的气息猛地一弱,影子连忙道:“颍相……”
“我没事。”
“我还是把火……”
“这里不行,我们先离开吧。这次殿下行事过于冲动,就连我也没预料到,这个慕容寻春的出现,倒也间接帮了我们的忙。”
“是,卑职这就去准备行程,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回颍府吗?”
“不,那边有小离盯着,不用我操心,你看这次他不也完美的解决了吗?”
“那我们……”
“你去找太子殿下。”
“那您呢?”
“我自有安排。”
“可您……”
“说了不用管我。”
“……那祝您武运昌隆。”
影子点点头,几个闪身已经消失在荒野的尽头。
剩下的黑袍人,抬头望着天空,神情惆怅。
……
“你也有头疼的时候。”
遥远的某处,慕容寻春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切。
这个距离当然不可能听到两个黑袍人说了什么,但如果再近就会被发现了。
当然,以常理推断,恭恭敬敬的跟在身后的那是影子,现在留下的应该是颍泉。
可是,已经跟了颍泉不知道多少年,正因为如此轻易的把自己暴露在荒野中,慕容寻春才清楚这是在试探。
试探她的目的和他有没有关系。
慕容寻春知道,即便她不出现,颍泉也会去帮燕人杰处理后续的麻烦。
但是如果她不出现,燕人杰点燃那只香不生效,颍泉一定不会现身。
他怎么可能对魔痕帝国境内的慕容家杀手不感兴趣?慕容家杀手不现身,他也不会现身。
所以慕容寻春必须出现——在其他同胞来送死之前。
因此她选择了现身,因为她有自信可以离开,而且颍泉也不会来找她麻烦,因为燕人杰的方法的确是解决这个烂摊子最好的途径。
不过,慕容寻春相信不管燕人杰怎么做,他一定会对之后“假冒士兵”出现的她做点什么。
这才是颍泉留下来的真正原因。
可是,即便猜到了颍泉的意图,慕容寻春此刻也难以出手。
第一,她不能保证之前的那些不是颍泉和影子演的一场戏,真正走的是颍泉,留下的是影子。
如果刺杀错了,颍泉就会确信,她在魔痕的目的是刺杀他。如此一来颍泉反而可以放心的加强对自身的保护。
第二,就算这个人真的是颍泉,现在颍泉已经有六阶修为,她只有五阶巅峰。没有合适的机会,她不能出手,胜算太低。仅仅落单是不够的,她必须等颍泉松懈的时候。
是个人,总归是要休息的。
第三……
她没能搞清楚,燕枭之死令魔痕帝国朝野惊动,可是堂堂魔痕之相颍泉却悄悄的躲了起来。
他在做什么?有什么事比国家君主的死更重要?
这段时间,颍泉一直都待在颍府,对外宣称并不在家。直到听闻燕人杰率大军离开,这才匆匆忙忙和影子追了出来。
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个燕雨蝶,想必他就会现身阻止燕人杰。
这恰恰说明,深居家中的颍泉并非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只是他认为燕枭的死并不足以让他停下手中本来在做的事,燕人杰的举动即将打乱他的计划,这才不得不出现。
如果能弄清楚这点,或许会更有利于她接下来的刺杀。
果然,没过多久,颍泉行动了。
他在地上摊开一张黑布,然后……
倒头就睡?
“……”
这是在引诱。
还是在试探她有没有离去。
慕容寻春强忍住动手的想法,继续观察着情况。
精神力沉浸。
元素波动变缓。
的确,这就是睡着了的表现。
可是,慕容寻春见过这个老家伙装睡。
一次他在自家院落睡着,慕容寻春本已打算动手,这时影子忽然来找颍泉。
她慌忙选择撤离,却在撤离时注意到,颍泉的动作比她更快。
在她退去之前,颍泉先醒了。
这当然不可能,一个睡着的老头,怎么可能反应比她更快。
除非他根本没有睡着。
那之后,慕容寻春对颍泉的观察就更加严谨了。
正如她所料,颍泉有一个非常糟糕的习惯。
假寐。
不论他困或不困,只要他手头没有事做,他都会找个地方睡觉。
而其中大多数时候,颍泉都是在假寐,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不过,这个假寐的习惯,倒是让慕容寻春确定了,留在这里的并不是影子。
因为她有为了搞清楚两人的区别,专门花时间去跟踪过影子。
影子有时会假扮颍泉,甚至顶替其上朝。其语气、神态都与真的颍泉如出一辙。
只有假寐这个习惯不同。
影子的假寐,并不是他自己的习惯,他也会这么做,但是慕容寻春能够发现其中尚有破绽。那么接下来,究竟应该隐忍,搞清楚颍泉最近在做的事,还是应该等待他真的睡着,动手刺杀?
慕容寻春陷入了漫长的思考中。
这么多年来,她留在魔痕,为的不就是杀了他吗?
还在乎那么多做什么?只要颍泉死了,他在做什么还重要吗?
但是……
一件比燕枭之死还重要的事,必然是能够牵动到整个魔痕帝国的大事。
这件事对澜云有利吗?有害吗?
对杀手公会和慕容世家呢?
杀一个人容易,燕人杰的冲动之举,给了她引蛇出洞的机会。
颍泉想查出她的动机,她又何尝不是在等颍泉以身犯险?
颍泉这个人生性警惕,连睡觉都要经常伪装,更有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影子常伴左右,想找出一个杀他的机会谈何容易。
只有这样的大事,才能把他引出来。也只有他在做什么特殊事情的情况下,颍泉并不想将自己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才会选择个体行动。
离开澜云,已经多久了?
现在的澜云帝国,是什么模样?
夏大哥的女儿,是否如他说的那般天才?
“我这是……怎么了?”
竟然如此多愁善感,对想要杀死的人动了恻隐之心?
她明白,这个人没有让她留情的价值。
他是魔痕的顶梁之柱,敌对势力的首脑,杀死自己友人的仇敌。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回去考虑杀了他的后果?
这片荒原的风,如此阴冷。
仿佛来自魔痕山脉那幽深的裂谷中。
没有花的芬芳,只有浓浓的阴气。
慕容寻春知道,这些都只是她的错觉。
花语平原东部临海,夏季正是多雨之时。
可魔痕山脉西部的这片荒原,却是西面靠海,东面是高高的山脉。
花语平原的风,夏季是从东向西吹来的海风,冬季是从西向东吹来的沙尘。
而此地恰恰相反,夏季是从东向西出来的干燥空气,冬季才是从西向东吹来的海风。
如果说花语平原夏季多雨,这片荒原的却是秋冬之际更加湿冷。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无端出现的连日暴雨会引发各地的水灾,因为当地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季节会有如此多的降水。
原来如此。
哪怕在这里生活再久,这里也不是自己的家。
“我这是……想家了吗?”
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故乡有什么妨害。
担心自己杀了颍泉,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就再看看吧,魔痕之相。你背着澜云,背着魔痕,偷偷摸摸在做的事……”
到底,是什么呢?
……
两个时辰之后,在地上“沉睡”许久的黑袍人睁开了眼睛。
没有出现。
如果慕容寻春的目标是他,他都睡了一个时辰却还没有动手,也太过有耐心了。
可如果不是他,“四枯荣”为何出现于此地?莫非真如慕容寻春所说,她是跟着公主殿下来的?
忽然,黑袍人神色一动,从袖中取出了一块漆黑如墨的石头。
墨石。
作为一种暗属性承载力极强的矿物,除杀圣令牌之外,杀手公会所有人的杀手令牌都是用这种石头做的。
只不过,他的这一块有其他的作用。此刻,令牌正在手动不停的抖动。
将精神力注入其中,黑袍人忽然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冥王所求,已经身殒。”
黑袍人的身形一颤,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冥王索要的,是一个人。
呆在江连地身边的一个女孩儿,就是为了这个牵扯到魔痕国运的女孩儿,才会一下子派出所有的杀圣。
可是没等他恢复过来,这个声音继续道。
“葬天崖断,阎王帖夭。”
黑袍人巨震,可那个声音还远没有结束。
“云雾尽散,彼岸花败。”
这句话,比前两句话更令他震撼,就连漆黑的令牌都掉落在地。
即便如此。
那个声音仍然没有结束。
“万人之城,尽入死局。”
“这怎么可能!”
黑袍人慌乱捡起令牌,怒吼着询问。
可是那个声音,却就此沉寂,再也没有回应。
(猜猜影子,这个黑袍人,黄泉路,以及颍泉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