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雄一辈子犯过很多错。
但是却从没有看错过人。
就像令狐娇一开始接近他确实只是为了对付何家、帮助诺丁大陆、去天地鼎炉拿回血魔剑剑魂。
就像月池确实不是一个在别人眼中有些没脑子的刁蛮公主。
就像何成兴是一个极为难对付的大敌。
就像甘兴霸确实是一个被许多佣兵团忽视的人才。
就像……
他和游小绝、月池等人说的那样。
只有骗子，才需要对别人说：“我从不撒谎。”
真正不撒谎的人，不需要这么说，单纯是行动便足够了。真是因为骗子对自身的行为没有底气，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然，不说这种话的人，未必就不是骗子了。只能说，或许他是一个更高明的骗子。
在姜念雄看来，蚩丘，显然不是一个高明的骗子。
但他的确将自己的履历打造的道貌岸然。
就像是教廷中的很多人，都对蚩丘保佑相当的信任一样。
车叶、军筠，乃至花茶，他们都不相信司空情和蚩丘会是姜念雄调查的敌人。
事实上，就连姜念雄自己也不确定，如果说司空情和蚩丘是敌人，那他们行事也太过高调了。想知道真相，姜念雄只能等待浮掠影给他传递消息。
可他不知道的是，浮掠影并不会给他传递消息了。
当然，不是蚩丘以雷霆万钧之势干掉了浮掠影，堂堂魔法师公会副会长还没那么没牌面。
那究竟是什么，居然让浮掠影这个将一生都投入了魔法研究的人，抵抗住了时灵妖的诱惑呢？
……
数十年前。
光明教廷。
不知以何种手段强行渡劫的蚩丘家里，忽然有一个稀客来访。
光明圣子——红云。
在最近一段时间，红云和花茶都在避免相互见面以及与光明教皇的见面，因为教皇重伤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谁也不知道光明教皇能不能从难以清除的劫雷暗伤中挺过去。二一旦蚩丘身死道消，下一任教皇将在红云和花茶两人中诞生。
在红云确定下一位教皇究竟是谁前，他们应该避免会招来非议的接触。
可是红云却依然出现了。
蚩丘知道，他还是为了那个计划来的。
天使计划。
红云早就找过他一次，并且事无巨细讲述了天使计划的一切内容，而他当然拒绝了红云的提议。
以所有暗夜精灵为祭品，可以将天界的天使胎儿转生到人类婴儿的身上。
只要这个天使婴儿出生，就是活生生的大天使。消灭黑暗教廷指日可待，可谓是完成了光明教廷多少代人的夙愿。
可是，这个方法太过不人道，虽然暗夜精灵在光明教廷眼中都是异教徒，但士可杀不可辱，这种将对方全族献祭的方式，并不符合教廷一贯以仁为本的准则。事实上，教廷多少年来虽然一直有针对暗夜精灵，但也仅仅是将其驱逐，缩小其生存空间和活动范围，并没有真的大开杀戒。
事实上，教廷的权利系统已经基本交接，虽然还没有正式传位，但是最高祭司和圣骑士长都已经放开手让这些年轻人做决策，只有他还留下来监督年轻人们不要做出什么错误的决定。
也就是说，要通过一个重要的计划，算上身为教皇的他，一共有七票。
蚩丘直接告诉红云，这个计划不会被通过。
即便他支持红云，其余的所有五人也会反对的。
可红云当时却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么冕下，如果只要您同意，我就能通过这个计划，您会同意吗？”
蚩丘愣住了。
他忽然发现，这个弟子和以往自己认识的那人有所不同了。
他更加的成熟，也更加有城府。
这是在试探吗？
蚩丘轻轻一笑，十分坦然：“我当然会支持。”
他还记得，那个光明教廷覆灭的预言。
如果能得到一个大天使帮助，或许能挺过预言中的劫难。
“但我还是那句话，这个计划不会被通过的。”
那一天，红云离开了。
可蚩丘总觉得一切并没有结束，第二天，苗柯请他和司空情喝酒，提起了想要正式传位的想法。
蚩丘想到红云的计划，也明白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或许光明教廷真的没有未来。
于是，他带着司空情和苗柯，去了隐牢，调查了那个深埋地下的魔法阵。
在告诉了司空情“伪神之阵”的事后，他问司空情：
“司空，你怕老吗？”
“……嗯？”
“我会帮你的。像你这样的人，没道理因为寿命的限制而死在理想的道路上。”
“你什么意思？”
“你有很多事想做不是吗？太多的报负，太多的愿望。”
“你怎么知道？”
“你问问苗轲，我们谁不知道。”
司空情眨眨眼，看向苗轲，醉酒的苗轲依旧是那副笑容，那眼神虽然迷离却充满了信任：“我相信你可以突破自己的，司空。”
蚩丘又道：“我打算在把自己的位置交给后辈之后，去迷幻森林帮你求点泉水，那个应该可以延缓衰老。”
“为我？”
“为你。”
蚩丘提前说出来，就是为了司空情不要想太多。
也是为，他之前没能回答司空情问题的补偿。
“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我们是同伴啊！”苗轲重重的拍了拍司空情的肩膀，“司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即便以后可能身处异地，只要你一封书信，天塌下来我也飞马赶到！”
“我也是。”司空情点点头，握住苗轲的手，一同起身。
“这个魔法阵，还是就这样尘封吧。”
“想来光明教廷也不会有用到这个法阵的那天了。”
那个时候，三人或许是真的想尘封这个魔法阵的。
对司空情来说，他已经放下了对力量的追逐。
对于苗柯来说，他的使命也只不过是保护教皇，在蚩丘卸任之后，他也可以放肆逍遥。
而对于蚩丘来说。
红云，已经拿出了一个更好的计划。
至少那个“天使计划”，不会比启动这个“伪神之阵”的代价更大。
只不过那时的三人谁也想不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聚首。
蚩丘对司空情撒了个谎。
司空情一直以为，苗柯和蚩丘呆在一块儿。
在苗柯和蚩丘的回信中，也经常提到对方。
可是他却从没有想过。
如果苗柯和蚩丘真的在一块儿。
为什么他写信请两人回来的时候，两人不一同前来。
为什么苗柯要飞马在前，蚩丘却选择轻装步行而至。
为什么蚩丘去为他寻找生命之泉，却没有苗柯的参与。
司空情没有想过。
或者说他想过，但是想不通。
就像他想不通苗柯和蚩丘到底是哪里改变了一样。
数日后，蚩丘便再一次见到了红云。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红云拿出解决方案竟然会如此之快。
“你是说……用光属性体质的平民？”
“没错……”
……
红云提出了一个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计策，并且使用离间计，让蚩丘向金诚和军筠分别许诺，只要金诚投赞成票，只要军筠开口提出方案，就做主成全他们的感情。金诚和军筠的感情被看不上金诚的该荣拆散，军筠迫于对师兄的敬重无法接受金诚，压抑的越久，见到机会就越不会放手。
最终，该荣和车叶负气出走，花茶一人无力阻止只能暂时同意。
后来就有了花茶被废、该荣身殒、车叶归隐。
一切的一切，本就是一个闭环。
“天使计划”，和现在司空情以及蚩丘所做的事，本就是有关系的。
对红云来说，“天使计划”的意义还是未知数，但是对当时的蚩丘来说，“天使计划”是“伪神之阵”的替代品。
是一个不用牺牲太多人的，折中方案。
可惜的是，那个计划最终失败了。
就像蚩丘一开始高调出现时，于牧东流的对白那样：
“没错，在老夫眼中，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奋勇救世之人，可谓圣者。”
“啊哈哈，没想到蚩丘老先生也心存救世之念，既然如此，您对四年前的‘天使计划’，作何评价？”
“……”
“为什么不回答了？‘天使计划’是教廷的烂摊子吧？”
“您说的不错，红云做错了。”
“哦？”
“他想做正确的事，却用错了方法，罪有应得。”
“……你认真的吗？你认为，那是正确的事？”
“老夫此生从不撒谎。”
“那我问你，‘天使计划’，你有没有参与？”
“我没有参与。”
“呵呵……”
“但是红云去执行天使计划，是我授的意。我没有参与实际的计划，但我知道这个计划，也知道这个计划在实施。”
“……你知道你这些话代表着什么吗？”
“代表着，老夫才是‘天使计划’的主谋。那么，城主大人，你要抓我吗？”
……
接着，蚩丘在司空家见到了司空情：
“那家伙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还没到吗？”
蚩丘愣了愣，没想到司空情也愣住了。
“什么情况？”
“他说自己有要事，先一步赶来了，我以为已经到了。”
那是一个谎言。
蚩丘的确知道苗柯会来。
但是苗柯的目的，不是帮助司空情。他也根本没有见过苗柯。
苗柯的真正目的，是刺杀命运之子和另外一个人。
前光明教皇——蚩丘。
这就是为什么，苗柯会赶在蚩丘的前面。
这就是为什么，苗柯和蚩丘失踪了这么多年。
因为在蚩丘失踪的这些年里，苗柯都在执着不休的做着一件事。
寻找蚩丘。
然后杀了他。
只不过蚩丘没有想到，他没能与苗柯决一死战。
在花语平原感知到断罪者气息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苗柯死了。
而他的死因，毫无疑问是招惹到了命运之子。
苗柯不是蠢蛋，他绝不会想直接动命运之子，他最优先的目标依旧是他——蚩丘。
但不管是对付命运之子还是对付他，都需要先赶到万人城。
而苗柯，死在了路上。
万人城，隐牢。
蚩丘坦然面对着浮掠影的审视，神色没有半分动摇。
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个老人，会为他让出一条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