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前,红云和金诚还不是光明教皇和圣骑士长。
甚至,蚩丘和苗柯也不是。
某一天,苗柯叫蚩丘出去喝酒。
以往每一次,三人喝酒都是苗柯请客,他总能找到合适的时间,蚩丘没什么事,司空情也没在闭关。
苗柯总是心思细腻。
蚩丘一直都很佩服他这点,明明苗柯是一个武夫,却能在面对白刑旭时提出对赌,却能比他更快看出司空情当初的问题。
这一次,苗柯只找了他却没找司空情,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只有我们两个?司空情有急事?”
蚩丘问的漫不经心,苗柯的表情却不轻松。
意识到他可能有什么事要说,蚩丘这才放下酒,正色道:“怎么了?”
“……”
苗柯不说话,只是拿起酒坛,竟不用碗,提起就喝。
蚩丘:“……”
和他不一样,苗柯如果谈正事,恰恰喜欢喝醉了谈。
等苗柯一坛酒喝完,蚩丘才对着脸红扑扑的苗柯道:
“专门避开司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让他知道?”
“这事儿……和他没有关系。我觉得先和你商量一番比较好。”
“什么事。”
“我师尊,要把圣骑士长的位置传给我了。”
“这是好事儿啊?难道你很意外?”
圣骑士长的传承一般都会在光明教皇之前,因为需要给新晋骑士长一个熟悉职务的时间,这样才能胜任对新教皇的保护。
“好事是好事,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
蚩丘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师尊告诉我要把职务给我的时候,说了很多。”
蚩丘点点头,这么重要的事,说很多很正常。
“他说的太多了。”
苗柯接下来的这句话,却令蚩丘颇为不解。
“太多了?”
“只不过是个职务的传承,交代几句我该怎么做,以及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不就够了?可是师尊却连我以后应该早点结婚的事都谈到了。”
“额……”
蚩丘无言,总觉得苗柯似乎有些过于敏感。
“这没什么吧?”
“不,师尊说那么多,简直就像……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
“就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
苗柯语出惊人,蚩丘连忙夺过他手里的酒坛,急忙道:“你疯了?圣骑士长身体健朗,怎么可能交代遗言?”
“我不知道,我怀疑师尊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却又觉得不对,所以找你商量商量。”
“哪里不对。”
“蚩丘,你知不知道上一代圣骑士长在哪里?”
“……”
“你知不知道上一代教皇在哪里?”
“不知。”
“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所知道的历任圣骑士长和教皇,以及最高祭司等职位,都只到传承。传承之后,他们一个个都消失在了人间界,有一些猜测是渡劫去上界也就罢了。可有些明明没有那样的实力,为什么也消失不见了?我师尊的师尊,去了哪儿?”
“……”
“我怀疑,师尊他们在做什么极其危险的事,每当他们感觉到有危险的时候,就会把这个使命留下来,然后自己消失。否则我无法解释这种情况。”苗柯从蚩丘的手中夺回酒坛,很显然他的心情很不好。
“蚩丘,我现在很担心,我担心我的猜测是对的。我担心过些天师尊会把位置传给我,然后消失。”
“……你一定是多虑了。”苗柯除了这句话,一时间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但愿吧。过些天,我成为圣骑士长之后,应该就能得知真相了。”
“希望不会和你猜想的一样。”
苗柯也只能叹了口气,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
……
一月后,还是同一家酒楼。
这一次,不是苗柯请客,而是蚩丘主动将苗柯请了出来。
前几天,苗柯继任圣骑士长,当天便宴请了很多人,自然包括蚩丘和司空情。
但是在宴会上,苗柯并没有和蚩丘提起他师尊的事,而当时司空情在场,蚩丘也不好多问。
本来,蚩丘想等苗柯自己开口,可是这些天,他也发现了一件事。
老圣骑士长失踪了。
一直以来,人们都只会关心老圣骑士长、老教皇等人会把位置传给谁,从来没有人会去关心退休的老圣骑士长去了哪里。新继任的骑士长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们的师父。
就像现在的苗柯一样。
可是,苗柯不会是一个对师尊的事漠不关心的人,尤其是他上个月才找蚩丘谈起过这件事。
为了搞清楚原委,蚩丘专门找来了苗柯。
“你说之前和你提过的那件事。啊哈哈……我猜错了,我师尊他只是找了个地方归隐了而已。以前失踪的圣骑士长也都是在退休之后离开了——你可不知道,保护光明教皇是一件多么累人的工作。”
苗柯一如既往的大条,这个粗中有细的汉子一直都是这样的风格。心思极细,行事极粗。
可是,蚩丘却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像当初,苗柯觉得他师父不对劲一样。
“归隐?去了什么地方?我还没和他老人家好好聊几句呢。”
“那我怎么知道。”苗柯耸了耸肩道,“他老人家不想我打扰他的退休生活,死活不肯告诉我。”
“不肯告诉你?”
蚩丘皱了皱眉。
这是一句谎话。
老骑士长把苗柯当成自己的孩子,哪有父亲不想孩子探望自己的道理?
尤其是苗柯,如果老骑士长不告诉他一个地点,他还不得担心得要死?能像现在这样轻松的一笑置之?
苗柯是怕,是怕说出来这个地址自己会去找老骑士长。
为什么?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说老骑士长真的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如果是,你就说出来吧,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蚩丘担忧道,苗柯愣了愣,哈哈大笑:“你想多了!我师尊好好的,什么危险的事都没做!要是有什么危险的事,你不还得担心死我啊。”
蚩丘沉默了。
苗柯有一句话说的没错。
如果真有什么危险的事,苗柯并不会藏着掖着
——至少不用瞒着他。
光明教皇和圣骑士长的情况相似,如果真的有危险的事,等他继任教皇迟早会知道。没必要瞒着他。
可是,苗柯的确撒了谎。
为什么?
如果说之后再知道和现在告诉他有什么区别,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能够知道真相的,只有光明教皇或者圣骑士长这个等级的人。
可如果是这样,苗柯也完全可以坦然说:“这是机密,不能告诉他。”
苗柯没有做出任何一种合理的选择,偏偏选择了撒谎。
这不合理,简直就像……
自己刚才做出的所有判断,根本不能用来判断苗柯这么做的理由。
蚩丘扬起碗,遮住自己紧皱的眉头,一饮而尽。
“看起来,成为圣骑士长之后,你变了很多啊。”
“那可不是,是不是觉得比以前成熟了不少?”
苗柯比了比胳膊,还亮出断罪者,对着蚩丘晃了晃:“嘿嘿,现在我可以合理合法天天带着它了!以前师父扣着它,死活不给我。明明他都不是剑客,断罪者早就和我混熟了。”
“啊哈哈……”
蚩丘和苗柯一同大笑。
果然,这还是那个毫无顾忌的苗柯。
兴许……
兴许只是他的错觉吧。
……
那一天。
苗柯知道了,这一切不仅仅是错觉。
老教皇将苗柯叫到了跟前,语重心长的跟他说。
“蚩丘啊,准备一下吧,过些天我会对外宣布,把光明教皇的位置给你。”
“冕下?”
蚩丘受宠若惊,老教皇身体硬朗,虽然他身为剑客可谓天资出众,可现在会不会太早了?
“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
老教皇微笑着,摸了摸蚩丘的脸颊。
“还记得我们见面的那天吗?”
“记得,如果不是冕下,我可能早就死于匪患,又或者成为盗匪的一员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极北荒原游历,我一直都知道,那边有一些彪悍的游牧民族,被称为北方狼族,却不知道居然还有土匪。虽然那片领土在澜云帝国治下,他们也承认帝国的统治。但是因为民族文化扎根很深,教廷几乎没能将信仰散播过去。还记得,我去那里考察民风……”
“等一等,冕下,为什么忽然提起以前的事?”
“呵呵,没什么,忽有所感罢了。”
老教皇摆摆手,示意蚩丘不要再打断他。
“我没想到,澜云帝国治下依然有流寇作乱,狼族的彪悍民风果然不是那么好管理的。也正是在一个小小的村子,我见到了被流寇抓走的你。”
“……”
蚩丘没有再插话。
即便对他来说,那是一段并不愿意去回忆的过去。
……
那你有什么愿望吗?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我?笨蛋,等我长大,当然要嫁给你。
……
救我,蚩丘,救我……
……
蚩丘救不了。
即便他有着一个听上去和其他北方人一样彪悍的名字,他也救不了那可怜的少女。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流寇抢劫,为了不留下目击证人以至于澜云警卫司通缉,一般都会将抢劫的地方杀光。
抢一次,吃一年,然后去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这就是那些家伙的习惯。
但是,那些流寇并不是真的全部会杀光。
有两种人,会留下来,或者暂时的留下来。
一种,是女人。
这其中不包括小女孩儿,因为没有哪个流寇会愿意浪费粮食去养一个女孩儿。有现成的女人,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另一种,是年纪不大的男孩儿。
流寇也是需要补充有生力量的,这当然不会是靠女人生孩子一点一点补充,他们总是在抢劫时,留下一些没有反抗力量,又不怎么懂事的男孩儿。带回去训练,教育。
将来,这些男孩儿就是新的流寇。
蚩丘很庆幸。
他很庆幸,光明教皇的出现,救下了被抓走的他。
可他也很伤心。
伤心光明教皇,为什么没有来得更早一点。
那天,他失去了一切。
家人,朋友。
可是,光明教皇却问了他一个问题。
“孩子,你相信光明吗?”
……
从那之后,蚩丘就有了一个信念。
只要有机会。
一定要救下他所遇到的不幸的人。
因为冕下说了。
他的获救,并不是一个偶然,而是看似偶然的必然。
那么他获救的意义,一定就是为了拯救其他不幸的人,减少世间的杀戮和不幸。
如果他不能做到这些。
那天被拯救,还有什么意义呢?
……
这些事,蚩丘不愿意对人提起,也不喜欢听到冕下提起——冕下平时也不会提起这些往事。
可是为什么,今天忽然提起来呢?
蚩丘忽然想起,苗柯之前说过的。
就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蚩丘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话。
他知道,如果有真相,也不会有人告诉他。
要知道真相,只能是在成为光明教皇之后。
……
数年之后。
在红云说完他对通过“天使计划”一系列问题后,蚩丘问红云。
“红云啊。”
“怎么了冕下?”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最开始见面的时候?”
……
(有没有感觉,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还记得红云和墨玉说过,他发现光明教廷的传承有问题吗?
嗯哼,我的伏笔都不是白留的(骄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