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牢。
面对着蚩丘的提问,浮掠影陷入了沉思。
在决定是否让开道路之前,他还在考虑蚩丘所述一切事情的真假。
如果蚩丘所言是真,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对命运之子乃至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充其量,会让命运之子们愤怒一段时间罢了,因为他要采取的手段,为世人所不能容。
“你应该告诉命运之子他们。你这样,我无法相信。”
“浮会长明知命运之子不可能同意,如果会,他们就不是命运之子了。尤其是姜念雄既是命运之子的同时,还是我教廷的光明圣子。”
“……”
“请快些做决定吧,我不想,多年的努力在老司空身上白白浪费了。”
“你有多大把握?你所谓的计划能成功。”
“这个伪神之阵是天界的法阵,人间界无人可解。正因如此,只要这个魔法阵可以启动,我就有十成的把握。唯一的变数,不过是启动者究竟是谁。”
“此话怎讲。”
“包括我,老司空,乃至前圣骑士长苗轲,每个人都想启动这个魔法阵,而且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私心。”
私心?
对,私心。
……
“哈哈哈!蚩丘,恭喜啊!”
“恭喜?”
蚩丘的家,司空情忽然登门拜访,一见面就没来由的贺喜,让蚩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最近他没有遇上什么好事,何喜之有?
“苗轲不是被定下来,过几天就要正式成为圣骑士长了?”
“啊,你说这事儿,你跟他贺喜去啊,找我做什么?”
蚩丘苦笑道,司空情却摆摆手:“他那儿我已经去过了,不过他好像有什么心事,没说几句就把我打发走了。”
“打发走……”
蚩丘眼角抽了抽,苗轲居然会心乱到把来贺喜的好友遣走,看来他的确是有够担心的。
“那你找我是?”
“这还用问?苗轲当初是你的护卫,他已经定了是新的圣骑士长,你不就是内定的教皇?”
“啊,这件事啊。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圣女的天赋并不是很好,而且平日低调,她也不想做教皇的。”
蚩丘笑道,还以为司空情是为何而来,居然是这种小事。
“哇!你真是身在其中,不知事关重大啊!教皇的更迭可是光明教廷一等一的大事,你就这态度?”
“我态度怎么了?”
蚩丘愕然,却见司空情两眼一瞪,走上前抓住他的肩膀,牢牢把他按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你坐好!”
“哦。”
“我问你,你是教廷的什么人。”
“光明圣子。”
“我是教廷什么人。”
“一个中途加入,走后门当上主教的外行人。”
“……我不和你计较。咳!你这个光明圣子,怎么对光明教廷的关心还没有我这个中途加入的人多?”
“有什么好关心的?光明教廷不是已经绵延数百年,和这个帝国的年纪一样大了?”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就算光明教廷什么时候覆灭了,我也不觉得奇怪。有始就有终,光明教廷也已经很苍老了不是吗?”蚩丘理所当然的回答,令司空情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了?”蚩丘很诧异,挥手试了试司空情的眼睛,确认他并不是在发呆。
“天哪!你这也算光明圣子!?”
“我怎么就不算了?又没做什么损害教廷利益的事,传播教廷信仰的事我也没落下过,到处做好事传播光明教廷的美名我可是最积极的。”
“……我觉得这和你的北方狼族血统有关系。”
“什么意思?瞧不起少数民族?”蚩丘听到司空情这么说就有些不开心了,板着脸道。
“怎么会,我的意思是,教廷对那边的影响不深,说白了,你和我一样是个半路加入的。”
“……”
司空情别开生面的解释,令蚩丘无言以对。
的确,他对教廷的感情,或许还不如苗轲深。他感谢教皇,但那更多的是个人的感谢。
“我建议你去把《光明圣典》多看几遍。”
“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就已经全本背诵了。”
“那就给我把这个地方重视一点!说难听点,除了这里你还有什么啊!这么懈怠!我没了教廷大不了回家去,你呢?你还能去哪儿?”
“……”
蚩丘沉默了。
是的,他无处可去。
家,早就没有了,这里便是最后的归宿。
一个没有归宿感的归处罢了。
“我觉得,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不如想想怎么解决诺丁大陆人类奴隶的事。”
“你还在想那件事!都说了那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那个预言!你不会忘了吧!”
“……”
蚩丘当然不会忘记。
可是,如果光明教廷注定要毁灭,他真的能改变那些吗?
“你我并非命运之子。”
“那也不该坐以待毙!”
“……”
“你倒是说句话!”
“司空,加入光明教廷后,你对它似乎有些太上心了。”
“……哎?”
“你没发觉吗?”
“我既然加入了教廷,当然会对它上心啊。”司空情皱眉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如果决定了要做什么,就会拼尽全力。”
“……或许吧。”
司空情的确如此,如果决定了某件事,就会付诸全力。
决定了走上另一条路,他便狠心离开了家族和亲人。
决定了走上剑客之道,他便狠心放弃了寻找星辰银、星辰钢。
他是个勇于取舍的人。
那么,为了光明教廷,他愿意舍弃什么呢?
“司空,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对现在的你来说,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
司空情愣住了。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想过吗?”
“没想过。”
如果是十多年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出司空家,说出自己妹妹的名字。
如果是数年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说出剑道,说出他想要走出的强者之路。
可是现在,这些东西慢慢的变的不再那么重要。
可如果问他最重要的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是光明教廷吗?”
“我不清楚。”
“是我们之间的友谊吗?”
“或许,又或许不是。”
司空情摇摇头:“你这个问题,我现在无法回答。”
“……司空,我觉得,加入光明教廷之后,你变了。”
“在我加入之前,我们也没相处过多久啊。”司空情笑着拍了拍蚩丘的肩膀,又有些伤感。
“不过有件事你说的不错,你这个光明圣子居然没有我对光明教廷伤心,的确让我有些失落。”
“你看上去很生气。”
“我有些生气,却也为你感到高兴。”
“高兴?”
“没错,看得出来,你和当初的我一样,早就找到了自己打算去做的事情。你打算将自己的一生都倾注于对弱者的帮扶上?”
司空情一语中的,理想被人理解,蚩丘很是高兴的回答:“不错。”
“既然如此,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关于奴隶贩子的事,我有帮你问过宁家的人,但是没得到结果。”
“这件事你已经说过了,我问了你好几次。”
“没错,但事实上,这件事还有其他的进展,只不过……我觉得告诉你也没什么意义,就没有说。”
蚩丘眼睛微微瞪大,没想到司空情居然对他有所保留。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意思。”
“有点,不过你有你的考虑。”
“你可真是老好人想法,实话实说,我不希望你总是分心,明知光明教廷未来的大难,却还在操别人的心。”
“……”
“不过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既然你想做,我就帮人帮到底。”
“谢谢。”
司空情摆摆手,示意蚩丘不必在意道:“虽然我问过宁家,他们没什么线索。但是他们替我问了问慕容家那边。”
“慕容家?”
“没错,慕容家虽然是八大家族的一员,却也是澜云帝国最重要的情报部门,直接受帝国任命。他们掌握的情报往往比其他家族更多。”
“难道他们有线索?”
“没有。”
蚩丘愕然,不明白既然慕容家没有线索,司空情为何还要提起。
“这件事也算是一波三折,他们没有奴隶贩卖的线索,但是你知道,慕容家和警卫司走得很近,因为经常要互相协助工作。”
“难不成警卫司有线索?”
“怎么会,警卫司是澜云帝国的警卫司,怎么管得了诺丁大陆的奴隶贩卖。除非——”
“除非被贩卖的奴隶确认了是澜云的百姓,而他们不去管诺丁大陆的贩卖,直接抓从澜云的人口贩子。”
“没错,虽然警卫司没有诺丁大陆奴隶贩卖的线索,但是的确澜云近些年有大量人口失踪案发生。如果能证明那些奴隶就是失踪的人,就能说明失踪人口都是被贩卖到了诺丁大陆。”
“……可是我当时救得奴隶基本都是已经被卖掉很久的人,她们全部没有了自己的身份凭证,而且她们也不知道码头的位置,以及究竟是什么人把她们抓起来。”蚩丘皱了皱眉,总觉得一切都进入了一个死胡同。
“不,重要的不是警卫司也没能掌握的信息,没能掌握的就不叫线索。”
“那你的意思是?”
“警卫司虽然不知道是谁在捣鬼,但是他们至少知道都有谁失踪了。如果你需要,可以去他们那里要一份失踪人员的名单——虽然对你想救出那些人并没有太大帮助就是了。”
“不,帮大忙了,谢谢。”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
“我欠你的越来越多了,当初答应你的星辰钢却没能找到。”
“哈哈,便宜你了。别忘了,你可还欠我一个要求。到时候可一定要兑现。”
“一定。”
……
蚩丘已经兑现了他的承诺。
哪怕,那个承诺本身,与他要做的事相悖。
所以现在,他才要开始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浮掠影望着蚩丘坚定地眼神。
最终还是捋了捋胡子,移开了脚步。
他的脚下,正是这个魔法阵的中心。
“多谢。”
“不用谢我,我希望你没有撒谎。如果你撒谎,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虽然正面对决浮掠影并不认为自己有胜算,但如果蚩丘在启动魔法阵,就谈不上战斗了。
魔法师施法不可以轻易中断,否则会承受沉重的反噬。
启动魔法阵又何尝不是一种施法?
“不必担心,老夫……从不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