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圣子,你要拦住我的路吗?”
“我怎么拦得住。”江连地回答了蚩丘的问题,却也没有回答。
“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您而已——既然你声称自己不是命运之子的敌人,也就是说你见到身为黑暗圣子的我,也不会做什么?”
“当然。当然我也希望,你能够退出黑暗教廷,那不是个好地方。”
“光明教廷就是个好地方?”
“光明教廷……”蚩丘呵呵一笑,可江连地不知为何,从他的笑容中感觉到了一点熟悉。
就如同四年前,何成兴带他们去死亡山谷时的笑容一样。
看似释然,实则苦涩。
“光明教廷自然也不是好地方,所以我离开了。我想劝老司空离开,可是他太执拗。”
江连地愣住了。
“你的离开,是因为对教廷失望?”
“与其说失望,不如说深恶痛绝。因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友人,都因为它离我而去。江连地……直接称呼你的名字你不介意吧?我听说过你的一些传闻,其实,我们的经历十分相似。曾经的我和你一样纯真,却突然有一天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被当时的光明教皇救下的我,立下了拯救世间疾苦的理想。我曾经以为,那就是所谓光明圣子的使命。可是……光明教廷的水,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四年前的天使计划,你应该是知道的。可是你不知道的是,红云的计划仅仅是受到我的诱导,对光明教廷的一次反扑而已。本质上,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彻底摧毁光明教廷——红云在联系了墨玉之后,确认了黑暗教廷也是需要摧毁的目标。”
“……”
江连地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理解着蚩丘的话语。
“黑暗教廷其实也有一个堕天使计划,当然,这不是红云提出的,但红云曾经暗通墨玉,希望双方协作,耗竭黑暗教廷和光明教廷的声望,同时让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爆发前所未有的大战。天使和堕天使的战争,再加上红云和墨玉的推动,两个教廷在那时都会消耗一空,彻底覆灭。”
“可是,我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堕天使计划。”
“当然,因为堕天使计划最终终止了,终止的原因,是墨玉的心慈手软。他无法狠下心彻底毁掉黑暗教廷的声望,也不愿意亲手葬送自己的同僚。红云能够狠心坑杀该荣、金诚,甚至他曾爱着的花茶也被废掉,墨玉却做不到。于是,堕天使计划在墨玉的请求下,被红云一手阻止了。”
“红云?他怎么阻止?”
“红云曾经去过魔痕大陆,因为墨玉并不适合出手破坏堕天使计划。”
红云去过魔痕大陆?
江连地立刻就想起了,那个最终选择了自杀的少女。
向婷。
她说,她是收到红云的指示,来到澜云寻找光明圣子的。
她没有撒谎,唯一的撒谎者,就是那个利用了向婷同情心,利用了她的善良的姜念雄。
“但是红云的计划并不会因为墨玉的不配合而中止,阻止堕天使计划,只是因为如果墨玉不配合,黑暗教廷多出来一个堕天使只会导致计划无法达成。红云想将教廷葬送,墨玉却不想。如果双方拥有相同的力量,红云是无法彻底消灭黑暗教廷的。”
“所以他阻止了黑暗教廷的计划,却继续自己的‘天使计划’。因为只要光明教廷比黑暗教廷更强,就可以同时掌握两边的生死。”
“没错,他的计划十分成功,金诚死了,黑暗骑士长死了,他和黑暗教皇也死了。黑暗教廷的干部大部分都被大天使重伤,最终还是墨玉以命相搏,才换的游小绝重伤,给了黑暗教廷苟延残喘的机会。”
苟延残喘。
蚩丘这个词用的一点也不错。
正因为实际对抗过七阶强者,江连地才知道一个游小绝到底有多强。
游小绝不需要去适应自己的能力,因为一切都在传承记忆之中。
凭借姜念雄的精妙计算,游小绝在对战沈纬龙的时候,曾经获得过力量的昙花一现,那时游小绝便一招重伤了沈纬龙。
不说别的,如果游小绝再次恢复到当初的力量,现在的司空情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因为她会真正的七阶魔法,更掌握着七阶的武技。
“可是现在黑暗教廷还在,光明教廷也是。”
“因为红云的计划还没有进行完成,他的‘天使计划’是对我态度的一次试探。因为他并不知道,光明教廷应该被除去的人中,包不包括我。”
“所谓的应该被除去的人,到底是指什么?命运之子的敌人吗?”
“呵呵……怎么会,金诚是命运之子的敌人吗?他有对你们做什么不利的事?”
“那……”
“教廷的可怕,在于它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心性。我无法向你解释清楚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还是用实物来的更快。”
蚩丘一边笑,一边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盒子。
那是一个古朴而优美的盒子,江连地认不出那是什么材质,却发现这个盒子拥有极强的隔绝能力。
明明没有任何元素波动,他却完全无法察觉里面有什么。
“这是……?”
“这里面,装着两截骨头。从形状看,应该是某个生物的脊骨。”
“脊骨!?”
江连地的瞳孔突然放缩,蚩丘见他反应如此之大,眯起了眼睛:“你见过?”
“……你先说说这里面的脊骨是什么。”
江连地显然不会傻到一股脑全交代了,蚩丘敌友未明,他是提问者,而不是解答者。
“这里面的脊骨,可以钻入人的身体。一旦进入,就会将前一任宿主的全部力量转给新的宿主。只不过,像剑意这种专属的力量似乎无法正常使用,而且被附身后这个人也无法用自身的剑意。所以我得出的结论是——它会完全扭曲一个人。这个人有着和原本完全相同的记忆和习惯,可是构成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却变了。”
“什么东西。”
“存在的意义。不论这个人之前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在被这个东西附身后都变了。”
“变成什么样子?”
“就我的观察而言,会将自己的全身心投入光明教廷,然后积极寻找下一个继承者,这个继承者一定是他所能找到的最具有天赋且资质人品俱佳的人。除此以外,他的一切都几乎和以往一模一样。我思索了很久,才想明白为什么一个会扭曲人心智的传承,要寻找品性优良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吸引下一个继承者。这个盒子,是我目前知道的唯一能够锁住脊骨的物品,里面封存了我之前的光明教皇,以及该荣之前那任最高祭司的脊骨,苗轲为了杀我,同时担心他在传位时被我截胡,虽然将位置传给了金诚,却始终没有把脊骨交出去。他一直想杀了我拿回这两截。”
传承之间的吸引,就如同蚩丘的师尊吸引了蚩丘,蚩丘吸引了红云,而红云吸引了姜念雄一样。
这世上不止伯乐在找千里马,千里马也在找伯乐。如果自身的素质不过硬,就无法每次都找到优秀的传人。
江连地沉默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蚩丘说他们的经历相似,那种不得不和自己的朋友战斗甚至打个你死我活的痛苦。没有谁比他更能理解。
死亡山谷的经历,何大哥对他的“戏弄”,他绝不想再体会一次。
这个脊骨和当初他所见过的,沈纬龙体内的脊骨或许是同样的东西。齐南天也曾经遭遇过“野生”的脊骨,那两节脊骨现在都已经交托给死神保管。也正是那脊骨,让沈纬龙和沈经龙陷入你死我活的局面。
回想当时的情况,脊骨的确可以改变人的心性,并且沈纬龙确实得到了不属于他的远古力量。
可是,当时沈纬龙的改变,似乎是将消灭命运之子作为了第一任务,和光明教廷并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像你说的一样,为什么你没有被脊骨附身?你又怎么证明自己没有被附身?为什么那个脊骨会让人想要一代代延续传承?”
“我不知道。”
“……哈?”
“我说,我不知道。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可以得到答案,那就是打开盒子,主动被脊骨附身,这样我就能得到里面传承的所有记忆。可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直到最后,我都没能找到取出脊骨的方法。而且被附身的人,也完全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苗轲的心智比我坚定尚且没能做到,我自问没有那样的能力。”
苗轲……
江连地已经得知,那是前圣骑士长的名字。
同时也得知,苗轲死在了涯葬天的手中,而他体内的脊骨也进入了涯葬天的体内。
不。
不对。
“你说,脊骨只是让人延续传承?”
“我说的是,我只知道这些。”
这不可能。
涯葬天的目的非常明确,杀死命运之子。
江连地明白了——所谓的延续,本身并不是目的。
六阶强者的寿命是有限的,即便没有死去,也会随身体的衰老战斗力一步步下滑。
所以,必须将力量一次次传给更年轻的人,比起等待他们成长,这样做有两个有点:第一,保证光明教廷始终有六阶力量,而不会因为没能找到好的传人出现断代;第二,脊骨的传承能够保证光明教廷自始至终都能保持初心不变。
而那个初心,才是这一传承的真正目的。
就和改变了沈纬龙的脊骨一样,脊骨给他们带来的改变是“杀死命运之子”。
一代代传承,不过是因为命运之子还没到出现的时机。
姜念雄在寻找的敌人,居然是光明教廷本身?
光明教廷一代代的传承,本就是为了除掉命运之子!
可是,这个为了除掉命运之子而一代代持续的传承,却在命运之子即将出现之前断掉了。
巧合?
所谓的巧合,恰恰就是命运之轮的捉弄。
命运之轮不是瞎子,它一直在暗自控制着一切。
这是保护吗?
江连地说不准,他只知道他们三个命运之子都只是捡了一条命。
所有的线索都渐渐联系了起来,于是江连地笑了。
“也就是说,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了?”
教皇和最高祭司的脊骨在盒子里,圣骑士长的那块在萧雪手中,只要将其也封如盒中便是万事大吉。
可下个瞬间,他的面色又变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
如果仅仅是这样,在苗轲死后,蚩丘为什么还要做这一切?
司空情又为什么要和“十杀圣”开战?
“江连地,我没有时间和你多说了。”
蚩丘远远的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江连地有了一种答案就在眼前,却要白白丢失的错觉。
不,他从来都没有过错觉。
“我要逃走了,或许——不会再见面的机会了。”
“等一下!”
江连地大喝一声,可是他只是张开嘴,连声音都没能发出,蚩丘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