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柔!小柔!别跑了小柔!”
呼喊声。
“我才不要呢,臭爹爹!坏爹爹!你不给我买糖葫芦,我才不回家呢!”
奔跑声。
“慢点儿啊,我追不上你……”
喘息声。
“略略略,你要是答应给我买糖葫芦,我就等等你。”
风声。
“真是的,你怎么这么任性啊……”
苦笑着的父亲望着在草原上奔跑的女儿,露出了极为标准的老父亲笑容。
如果不是只有一条腿,或许他也会和女儿一起奔跑起来。
“小柔……稍微等一等……”
因为走得太快,父亲的包裹掉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洒的到处都是。
可是,名为小柔的女孩儿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父亲只能苦笑着放下拐杖,坐倒在草坪上整理,好在他知道女儿跟了他,天生聪慧,不至于因此走丢。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父亲拄着拐杖,在几十米外,见到了令他愤怒的一幕。
几名骑着高头大马,身披软甲的士兵,正拦腰搂着小柔,小柔奋力的挣扎,可她怎么会有挣脱成年人的力气?
军人?
军人为什么袭击普通百姓?小柔虽然活泼好动,却从不惹是生非,怎么会落入军人手中?
士兵们并没有发现他,花语平原茂密的野草中一个走起路来矮半截的瘸子很容易被忽视,更不用说他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话虽如此,他想要对付这几个人,没有任何可能。
他四处张望,果不其然,找不到一个路人。距离最近的镇子,应该还有两三里路,想遇到个路人并不简单。
两处有情方可断,三方无应莫存孤。
小柔已成孤子,擅自出面只会搭上自己。迅速离开报官才是处理的正确方式。
他当然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
那是他的女儿啊。
唯一的女儿啊。
精华已竭多堪弃,劳逸攸关少亦图!
“给我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怒喝一声,他选择了拄着拐杖大步上前,几名士兵愣了愣,转头看了过来,才愣道:“被看见了?”
“被看见就看见了,灭口埋了吧,反正这地方也不会有几个人经过。”
士兵们对他的怒喝视若无睹,令他更加愤怒,“身为帝国军人,你们不保家卫国守护一方,为何对无辜百姓出手!你们是谁的兵!竟敢在此地造次!”
起手据边隅,逸己攻人原在是。
入腹争正面,制孤克敌验于斯。
男子虽少了一条腿,话语间的气势却震的士兵们险些掉下马来——当然,是震惊的震。
“哟嚯?你个死瘸子,死到临头不逃跑也就算了,居然还装起了大人物?我们就是出手了,你能怎么样?”
“哼!我看你们的军服,是花语平原本地的士兵吧?你们是附近城市的守军,还是镇云军镇澜军的?把人放下,马上给我滚回去自首还能从宽,否则——我就告诉你们上司!军法处置!”
“我们上司?”
几个士兵嗤笑着对视几眼,鄙夷道,“你个死瘸子,连我们是谁的兵都不知道,还想告状?”
“我认识木苍穹!够不够!给我把人放下!马上离开!”
“木帅?就你?”几个兵哈哈大笑,不以为然,父亲只能皱起眉来,死死的盯着他们。
他是个瘸子。
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这些人不会有一句相信。
“我名关任择!不相信回去问问你们木帅,看他认不认识我!”
“算了吧,像你这样猪鼻子插葱和大人物攀亲戚的我见多了!少说废话,受死吧!”
一名士兵说着已经策马发起了冲锋,以他们的距离,冲到关任择面前只需数息!
不自量力!
关任择冷哼一声,将手中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戳,扬起手掌,指向士兵。
二网张边侵共逼,两花争角逸兼攻。
他的确是个瘸子,对上骑兵,可以说是缺点对上了对方最大的优点。
但是,他是个魔法师。
以逸待劳之法,早在他丢掉自己的腿时,便已经学会了。
花语平原的骑兵,与镇西军的狼骑,镇北军的骑兵有一个最大的差距。
实战过少。
镇南、镇云、镇澜这三支军队都有这样的问题,镇南军虽然有战斗,但都是些和海中魔兽的战斗,根本不会遇到魔法战的情况。大部分军队的制式铠甲,都会有抵抗魔法的附加特效,尤其是骑兵,作为对魔法师杀伤力最大的军种,快速突进刺杀魔法师可以说是战场上必备的能力。
可是,那仅仅是理论上的抵抗。
完全抵御一个二阶魔法,和大幅削弱所有四阶魔法,如果让工匠选择,往往会选择后者。
毕竟,针对某个魔法的特殊附魔不仅麻烦,泛用性也很差,真的用在铠甲上,也只能针对寥寥几种。
可是,就是这寥寥几种魔法,在实战中往往就能要命。
重力术。
对步兵来说,重力术只是让他们感觉身体变沉而已。
可是对骑兵呢?
没有经历过实战的军队,根本不会知道,一个小小的重力术,就可以影响到一整支骑兵队伍,那股重力对人和战马都不是无法承受的,可是如果是在冲锋的过程中,没有接受过训练的骑兵一定会摔个人仰马翻!
而关任择很清楚,花语平原没有任何一支骑兵队伍,接受过这样的特化训练,他们的铠甲也不会针对性附魔!
而正如关任择预料的那般,重力术的出现不仅令奔驰的战马栽倒在地,就连另一边看戏的两人,也险些落马。
“看清实力的差距了吗?还不给我滚!”
关任择怒喝道,话语间却没有一次看向自己的女儿。
他当然可以对付这三名骑兵,但是此刻,他有着把柄在三人手中。
因此他不能,也不敢让三人知道,那是他的女儿。
三人终于意识到面前的瘸子并不是好对付的家伙,连忙扭头就要走。
可是,关任择却没有让他们如愿。
“星罗棋布。”
随着关任择一脚踏出,一个庞大的魔法阵以关任择为中心,扩散了出去。寻常魔法阵多是圆形,可关任择这个魔法阵,却是方形!
就仿佛,一张庞大的棋盘,关任择,正处于天元之位!
骑兵们顿时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自己原本的位置了,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又像是马蹄下生了根,无法提起。
重力术,不过是这个魔法阵的前奏,这个自创的魔法阵,是以自身为阵眼,重力术的作用范围为阵基发动的。
效果,便是让范围内的所有人被禁锢在原处,就如同落在棋盘上的棋子,无法移动。
除非关任择离开天元,又或者阵法被强行破解,这个阵法不会解除。
“想走可以,把人放下!”
“人?”
慌不择路的骑兵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逃走,没有把人丢下来,可是就在他想要把人丢下时,身旁的另一人却伸手阻止了他。
“做什么!你想找死吗!”
那骑兵眯起眼睛,看了看他们虏获的女孩儿,又看了看远处站立的关任择。
“你不觉得这女孩儿,和那家伙长得有些像吗?”
骑兵愣了愣,低头看去。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他们同时笑了,望向关任择,神色冰冷。
“关任择是吧?马上解除魔法阵!否则……”
骑兵一边说,一边从纳戒中拿出一柄短刀,抵在了小柔的脖颈之上。
“我下一刻就送这小姑娘上路!”
关任择的脸色,逐渐由强硬,变的苍白。
这是连大龙也被掐住了啊。
终归还是下错了……
……
“又输了!我不学了!不学了!”
女孩儿气呼呼的丢下手中的棋子,嘟着嘴巴将头埋在桌上,“爹爹你欺负人!明明说好了让着我的!”
“爹爹已经在让着你了啊,不要急,来,爹爹跟你讲一讲,你刚才为什么会输。”
“我不听我不听!还不是你使了什么诡计!”
“我真的没有,其实是你跟我在局部地区争的太凶了,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真正的龙头在我们的争锋中被压了下去……”
“那我不争,不就白白让给你了吗!”
“那怎么是白白让给我了?小柔啊,下棋,就和做人处世一样,要懂得取舍。舍弃蝇头小利,才能保全大局啊。你看这里,如果你不管我要吃你的这几个子,是不是就可以发展自己的大龙,让它抬头?而我只是吃了几个子,却被你的龙封锁在了角落?”
“嗯……真的是这样!”
“所以啊,小柔,该放弃的时候,一定要放弃。气数已尽,莫要强求!”
“可是……那……那不就是怂了吗?”
“唉~这怎么嗯呢是怂了呢?刚硬未必有力,柔软也不等于懦弱。你记不记得我给你教的棋谚上有一个词,叫做‘飞柔制劲’?围棋千变万化,很多时候只需顺势而为,所以爹爹才给你起名叫飞柔……”
“哎呀,罗里吧嗦的,爹爹你是棋圣,谁能下的过你?”
“这叫什么话,爹爹这个棋圣也是几十年下棋下出来的,你这才几天,就不耐烦了?来来来!我们再下一盘!”
……
冰冷的空气,唤醒了梦境中的关飞柔。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没找到父亲慈祥的脸。
周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能够听到一些说话的声音。
“这里是……哪里?”
关飞柔努力爬起身,怯生生的开口,她依稀记得,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兵要抓走她,她奋力挣扎,却被打昏了。
“小妹妹,你醒了?”
身旁传来温和的女声,可是,关飞柔却并没有回话。
她知道,自己被坏人抓走了。
爹爹呢?
爹爹什么时候来救自己?
仿佛是发现了关飞柔的想法,身旁的声音叹了口气。
“哎……别想了,没有人会来救我们的,我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连我们在哪里都不知道。对了,我是第一百八十个,你是第一百八十一个,他们说这个就是我们之后的编号了。”
编号?
一百八十一。
想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关飞柔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父亲的教诲。
三百六十为周天,棋盘则有三百六十一个点。
黑子与白子,那方掌握的实地先到达一百八十一,便是胜利。
但黑子有先手的权力,因此实际计算时,要让……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身旁的声音,打断了还在回忆的关飞柔。
关飞柔别过头,完全不理会对方。
爹爹会来救我的。
一定,会的。
突然,漆黑的地方亮起了一点光线,就在关飞柔欣喜的以为爹爹来救她时,却发现只是一个地方塞进来了些食物,引发了周围的哄抢。
她没有动一下,只是咬紧了下唇。
“我可以叫你小柔吗?”
审判的女声再次开口,关飞柔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去,亮光已经不见了,她没能看到对方的脸。
“抱歉,小柔姑娘,我趁你昏迷时,翻了你的衣服,没想到里面有你的身份文牒。借着刚才的光,我看到了你的名字,你的身份文牒为什么不在父母那里?”
她的身份文牒当然不在爹爹那里,爹爹是个瘸子,行走不便,很多事情都需要她帮爹爹去做。有了身份文牒,才能方便的去各种地方。
可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居然偷走了自己的东西,这让关飞柔更加愤怒。
她别过头,暗暗告诉自己。
不要理会别人。
爹爹一定回来的。
一定。
因为爹爹说了。
自己是他的女儿。
是他的大龙。
即便放弃多少子,也要守住的大龙。
……
(令狐娇的身世揭秘,感觉再不写,这个设定就要被我遗忘在角落了(汗)。
棋圣关任择,这个名字应该是第一次出现,之前令狐娇的故事一开始就是和令狐娇(真的那个)在一起了,我应该没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