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提案在被教育总监叫去训话后，就只作为废案存在了……没想到老师竟然知道，让您见笑了。”
老人摇头：“不，我赞同你的意见，如今的舰娘们对指挥官太过于忠诚了——当然，这不是件坏事，但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我担心，如果这种个人崇拜再蔓延下去，舰娘会成为司令官的私人部曲，出现中层军官架空上层军官的现象。”
他敲了敲手里的烟头：“不过，现阶段想要推行这项改革太过困难了，军队内部的保守派在依然掌握着话语权，不先把他们赶出军队的话，是做不到任何改革的。”
斋藤目光凝重：“校长是准备发动整军运动吧？”
老人苦笑：“当初明明和长官说了要保密，怎么感觉好像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了？”
“我也是道听途说，现在军队内部人人自危，都害怕自己会成为强制退役的对象，所以反对的呼声也很强烈。”
“太夸张了，只是要清理几个像我这样，本来就要退役的老家伙而已。”老人摇摇头，“不管怎么说，整军运动势在必行。”
斋藤吃了一惊：“难道您也准备退役吗？”
“当然了，总不能让一群老家伙整天把持着军队的权力吧？作为将军，再怎么说，我对重樱如今的处境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来打算战争结束后就退役的，结果因为一堆事情，一直拖到了今天。”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烟：“但是，关于警备司令官的接任者，长官们都很犹豫……我是向海军长官推荐了你。”
斋藤表情微变：“我……？”
“不错，这是一个人人都觊觎的位置，所以我想把这个职位交给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斋藤，我向教育总监了解过你的情况，水兵监是一个好职务，你也很负责任，可国家正面临着重要的转折点，这种时候，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吧？”
老人紧盯着斋藤的眼睛：“你曾经对我说的话，我还没有忘记。”
斋藤没有回答，而是避开了老人的视线。
在沉默良久后，他低声道：“校长，很感谢您能如此看重我——”
老人露出微笑。
“——但是，我不理解在军中那么多优秀的前辈之中，您忽然选中了我。”
老人笑容一僵：“斋藤将军，你是打算拒绝吗？”
“我对水兵监的工作很满意，暂时没有改变工作的想法。”斋藤站起身，对老人深深鞠躬，“抱歉，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学生告辞。”
看到他离开，老人在沙发上怔怔地坐了几秒后，猛地站起身，对着他的背影，不顾体面，大声道：“喂，你是打算什么都不做吗！当初那个问我，‘一个人为了正义，能付出多少代价’的斋藤石，去哪里了！”
斋藤停在门口，转过身，对老人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打开门，正好碰见来送茶的吾妻。
看到面前的男人，吾妻愣了一下：“斋藤君？……这就要走了吗？”
斋藤没说话，一言不发地离开。
在办公室里，司令官鬓发凌乱，瞪着眼睛，气喘吁吁。
……
……
“我说您啊，高木君也好，斋藤君也好，现在都已经是将军了，他们还那么年轻，将来就是当上长官，也不奇怪。”
办公室里，吾妻把热茶放在司令官面前，忍不住责备道：“您不能还把他们当成学生，摆着校长的架子去训斥他们。”
“好不容易能和学生见一面，何必弄得大家都不好看呢？学生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不同意的，不要强加给他们嘛。”
司令官双手抱胸，哼哼唧唧：“那帮小子在学校里一个比一个能扯淡，说什么要改变这个国家，要为正义献身……结果真到关键时候，个个都成缩头乌龟了！”
“这么多年过去，志向有变化很正常，斋藤君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倒是您，非要强迫别人去做什么事情，就算强求到了，别人也不会心甘情愿。”吾妻摇摇头。
司令官苦着脸：“我说，到底谁才是你的司令官啊？你怎么向着别人说话呢？”
吾妻狡黠地笑：“老师当然要向着学生说话啊……司令官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警备司令官的人选，斋藤君不接受的话，您再考虑不就好了吗？”
“但是，除了斋藤，我实在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再说，我也必须要向你们负责，不是吗？就算为了你们，也不能把司令部随便交给别人。”
既然提到这个话题，吾妻目光闪烁：“其实，我是准备，在司令官退役后，也递交退役书……”
“你说什么！？”司令官大吃一惊。
吾妻小声解释道：“武藏大人她们不就是例子吗？对海军来说，我不是什么重要的战斗力……况且您退役后，我也没有继续留在海军的意义了……”
“武藏她们是大和级，在退役后可以进入皇室，你退役后可以干什么？”
“人类能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做，而且，您还需要人照顾呢……”
“吾妻，我这个糟老头子，还没有珍贵到要一个舰娘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这种事情随便雇个保姆不就可以做到吗？”
“我做别的也可以……只要长官能允许我退役……”
司令官摇头：“舰娘是珍贵的战斗力，只要还能战斗，海军是绝不可能允许退役的，哪怕是武藏，也担任着皇宫近卫长，只是不在军中挂职。”
果然，是行不通的吗？
——但是，吾妻难以想象没有司令官，她该如何渡过在海军中的生活。
其实司令官说要让斋藤君继任司令官的时候，吾妻是很高兴的。
不管怎么说，斋藤君都是她曾经的学生，即便多年未见，她也相信斋藤君不会变成坏人，在他身边工作，并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
可现在斋藤拒绝了……就像是即将升学的学生，吾妻不由得恐慌起未来的司令官了。
如果是个她所厌恶的人怎么办？难道要用着与司令官相处时的笑容，对他卑躬屈膝吗？
有时候，吾妻也很羡慕皇家、白鹰那边的舰娘，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从没出过国，只在一些杂志上读到那里的故事。
听说在那些民主国家，舰娘都被视为真正的“人类”而存在，凭自己意愿战斗，而不像是重樱，仅仅将舰娘视为依附于人身的“新型兵器”。
司令官忽然苦笑：“真是的，亏我还说什么警惕舰娘私人化……”
他捂住脸，语气前所未有的疲惫：“吾妻，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是我自己错了……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失败的教育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