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还记得自己跟随司令官,第一次来到东京时,所见到的景象。
虽然当时的重樱在太平洋战场上初现颓势,也开始实施物资配给制,但因为政府和媒体对内欺瞒民众,号称“速通东煌,空袭白鹰”,所以东京依然是一副歌舞升平、井然有序的景象。
工薪族们照常地上下班,赏樱的游人依然络绎不绝,在新宿区里还能看见打扮时髦的少男少女,每个人都相信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当下的物资配合制只是一时的困难而已。
然而民众们没等到空袭白鹰的消息,反而先等到了白鹰对东京的空袭。
2032年,白鹰第16、第18混合舰队潜入日本近海,由约克城级航空母舰3号舰「大黄蜂」执行了对东京的远程空袭。
虽然并没能造成太多伤亡,但这是开战以来,重樱本土首次遭受他国打击,国民哗然,天皇震怒。
从此之后,重樱帝国的落日,就无可避免地到来了,而死神的镰刀,亦是平等地垂落到骄纵者们的头顶。
如今的东京景色萧条,曾经灯火通明、出入着俊男靓女的高楼大厦沉默地耸立在冷风里,黯淡着灯光,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座墓碑。
因为缺乏燃料而变成废铁的轿车随意地停在路边,玻璃早就被砸得粉碎,里面的座椅狼藉一片,连填充的海绵都被扒走了。
虽然舰娘的体质远强于常人,可吾妻面对着这一副景象,还是感到了一阵寒意,忍不住拉低贝雷帽的帽檐,裹紧身上的大衣,朝一条街外的电车站快步走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电车站外的街道被警车和军车散乱地堵住了,荷枪实弹的宪兵站在路障后面警戒,在袖章上标着首都警备司的盾牌标志。
这是发生什么了?
吾妻微微吃惊。
作为首都警备司的秘书长,她从没接到类似的封锁报告,没有司令官的批准,谁能指示封锁?
吾妻走上前,朝最近的一个宪兵出示军官证明:“麻烦找你们这里的负责人过来。”
很快,一个大尉就过来了,在吾妻面前敬礼:“必,胜!”
“请问,前面出什么事情了?”
“我们接到报告,有恐怖分子在电车站安放了炸药,上级命令我们进行检查。”
在战后的这一段时间里,东京并不太平,然而主要的威胁却不是塞壬,而是对腐败政府感到不满的激进分子。
不同于寻常的游行抗议,面对政府的镇压,他们选择武力对抗,打出“反帝反战”的旗号,针对军警、政客,展开了针对性的刺杀,令首都警备司相当头疼。
与塞壬作战,可以派出舰娘无所顾及地镇压。但是这些激进人士身份隐秘,贸然进行大规模的搜捕,只会引起国民对军队的反感,进一步激化矛盾。
司令官认为问题的根源不在于激进人士的暴力行为,而在于政府对于国民诉求的漠视,如果能够推行国民所期望的民主化改革,那么这种行为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因此,司令官反对强硬维稳的策略,主张怀柔,以防备为主,避免因军队的高调行为而给国民带来恐慌。
像这样大张旗鼓地封锁车站……
“上级?请说明白一点,具体是哪位上级?”
“是平田大佐指示的。”
平田大佐?
吾妻知道他,首都警备司令部宪兵团团长,海军士官学校第三十三期出身。
——他怎么能在没有司令官批准的情况下,就擅自决定封锁呢?
太乱来了!
但如果真的有炸弹放在电车站里,现在也没办法问责于他,况且吾妻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办。
“那么,封锁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不能坐电车的话,就麻烦了……毕竟现在不是战前,可没有满大街的出租车。
“预计在傍晚前,无法解除封锁。”大尉看出了吾妻的困扰,“您是需要使用交通吗?我们可以用车送您过去。”
“谢谢,但我不是在执行公务,就不劳烦你们了。请做好工作,确保危险被排除。”
虽然这会很方便,但吾妻并不打算接受,不然她就直接从司令部坐车出发了。
特权并不是滥用的理由。
嘛,还是走过去吧。
说起来,好久没这样在东京里散步了。
以前吾妻是很喜欢散步的,慢慢地沿着河边的小道走,看着一路上所遇见的、不同的人。
只是那时太忙碌了,没有时间做这样悠闲的事情。现在闲下来了,却没有心情再做这种事情了。
毕竟现在城市里都是这副惨淡的景象,看了怎么能叫人有好心情呢?
但是,遭到重樱入侵,而承受巨大痛苦的东煌、南亚群岛,只会比这更加悲惨吧?
吾妻在街道上行走着,心情渐渐沉重。
忽然,她看见前面有几个青年围成一个圈,对一个中年男人拳打脚踢,旁边的行人却对此视而不见。
吾妻立刻上前制止,呵斥道:“你们是在做什么!快点住手!”
吾妻这次出来穿的是私服,没有穿军服,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市民。
一个青年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吾妻,继续殴打中年男人。
那个中年男人还是一个残疾人,右手的袖子里空荡荡的,只能用左手抱住自己的头。
“他已经受伤了,适可而止吧,你们再不停手,我就叫警察过来了!”
吾妻本来是打算直接动手的,但看他们的年纪和肩上的书包,似乎还是一群大学生,而且她对事情的缘由也一无所知,因此只停留在口头警告。
“小姐,这和你没有关系,他完全是罪有应得。”一个青年还算克制地说道。
“他是犯罪了吗?即便是罪犯,也该移交给警察处理,你们都是大学生吧,怎么能在大街上打人?”
另一个青年激动地叫道:“警察就是包庇他的同伙!这个国家,已经没有正义可言了!”
“小姐,你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被这个家伙的可怜模样欺骗到了。如果你知道他说了什么话,就不会对他抱有同情了!”
“我们是京都大学学生自治会的成员,为了向广大市民揭露军队在战争中的暴行,才走上街道,分发传单。”
青年恶狠狠地拎起中年人的衣领:“结果这个自称是海军少佐的混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跟在我们后面,骂我们是卖国贼和赤匪,还恐吓那些接受我们传单的市民,说要向宪兵检举他们。”
“哪怕找到警察,警察也只是对他随便应付了几句,就离开了。我们实在忍不住,就对他做了这些事情。”
青年冷笑:“小姐,听了这些,你还对他抱有同情吗?国家之所以到这个地步,就是这种虫豸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