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向自己走来的女人让了个位置,林谭很快悄悄走在了她身后。
女人手里拿着水瓶,看起来是刚刚从外面打完水回来,现在只要自己跟在她后面,就能找到男孩的病房。
男孩的母亲并未发现林谭的跟随,和他想的一样,女人在走到一间病房后,转身走进了其中。
林谭小心翼翼地靠近房门,假装休息地坐在旁边的板凳上,仔细听着来着病房内的动静。
“喝点水吧。”
母亲先开口说话,然后便是倒水的声音,水流落入杯中的碰撞声清清楚楚,除此外没有一丝声音。
……
“你这孩子,”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努力克制着,“不管怎么样,我都帮你扛着呢,别那么丧气。”
……
看起来确实是有些精神问题啊?林谭听着房内的沉默,除了喝水声,什么也再听不见,干脆直接走了进去。
“你是?”
疲倦的女人循声望去,那被浓重黑眼圈包围的双眼看向了林谭,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阿姨好,”林谭礼貌地打招呼,“那个……我和您儿子是朋友,可以让我和他说两句吗?”
“行。”女人看起来也是疲倦得不行,也许对她而言也需要离开这压抑的环境里稍微休息一下,也或许是最近来探望的同学有不少,总之她也没有多问,直接答应了林谭的请求。
等到女人离开,房间内只有两人,林谭坐到了男孩身边,他似乎完全没计较林谭的谎言,就这么靠着枕头,低着头发呆。
男孩的打扮和在外面时差不多,可无论是精神还是姿态都要差许多,所以是因为这幅灵魂是负面的那部分吗?
林谭试探着开口:“你好?”
然而这幅灵魂还是面无表情……
“你好?能看见吗?”他再次挥了挥手,可男孩却好像是看不见似的,呆愣愣地坐在床上。
不是,这看起来不是精神不对,这怎么看都像是这灵魂完全是呆了啊?
林谭觉得这幅场景多少有些渗人了,一个人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睁着眼睛却对于身边人的话无动于衷……
嘶……
女人走后房间里空荡荡的,可林谭却觉得背后有些发毛,忍不住回头看去,确信背后空无一人。
可他马上又觉得病房的苍白到有些可怕,再看看男孩还是低着头在床上一言不发……
此地已不宜久留……
等不到男孩的回复,他决定先拿出备好的手铐,仅仅掏出来一瞬间,那手铐就自然而然套住了他的手腕。
这么自觉的嘛?还没动手捉魂呢,林谭就无语地发现自己反倒先被铐住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纵然心里发憷,林谭还是把手铐的另一头伸向男孩的手腕。
“兄弟咱俩玩个游戏你不介意吧?”林谭边铐边用听起来亲切的话语拉进两人的距离,明明自己比他发了七八岁,却以兄弟相称。
虽然对方看起来几乎没了意识,但林谭还是忍不住怀疑这副灵魂有暴走的可能,所以他现在还得小心些。
随着手铐另一边也没扣上,眼见对方没什么动静,林谭终于是松了口气。他擦了擦额头上在不知不觉中流出的汗,心想着接下来只剩把他带出梦境这一件事了,却没想最让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被他铐住手腕的男孩,仿佛是清醒了一般,却又是如同陷入了癫狂,猛然抬起了头,眼神依旧无光,口中却念念有词。
“滚!滚开!别这么缠着我,你这个烦人的东西!”
他开始疯狂地甩动手臂,无辜的林谭措手不及,被摔得跟着摇得脑袋七荤八素,心里更是又惊又怕。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样子完全不是保有理性的灵魂了吧?反倒像是厉鬼之类的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这下好了,说好的劝他出来,结果我反倒是要把自己困在里面了吗?
现在还怎么办?没法让这副灵魂主动离开的话,按理应该由我带他走,可现在他这副疯癫的样子我也没办法啊?
“滚开!”
男孩依然在怒吼着,床单被他踢开,病床在吱吱作响,仿佛他要踹开所有接触自己的一切,但那只没被铐住的手却已经捂住了面庞,用以支撑他那崩溃的神经。
“听我说,弟弟,别狂躁地宣泄了,一定还……”林谭想劝慰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无从开口,对方的结局显然已经确定了,空白的语言在此刻是那么的无力。
“小泉!”门外的女人听见门内的动静,才刚刚回来的她匆忙跑了进来,抱住那副暴怒的躯体,拍打着男孩的后背,“乖,乖,有什么问题交给医生,咱们相信医生,不要这样好嘛……”
然而她的劝慰显然起不到效果,对方是一副负面的灵魂,他知道自己的一切,知晓他的结局,所以对于这些这种话语如今只剩欺骗的效果。
他只觉得自己是滑稽的,顶着一副光头,数着日子或者生活,空空地消耗着家里的积蓄却无法回报,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呢?
病房外的太阳总是照常升起,时而传来欢声笑语,时而听见崩溃的哭泣,这里是其他同龄人不曾见过的地方。
他们总是在阳光下,做着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有青春期的乐趣与烦恼,过着令人遐想的人生。
他也曾遐想过,每当看见手机里其他同学发出的动态,看见谁成绩有进步,谁出去旅游,谁过了生日,看见那些考上高校的哥哥姐姐,就总会遐想假若自己的病好了,是不是也可以去享受那些属于自己的人生。
到那时他就可以那些网兜抓住夏天吵闹的精灵;去沙滩吹着海风跑一跑,踩出迂回的脚印;去飞机上看看奔走人群变成蚂蚁,一直到他们都消失不见。
可惜他最终没能离开这里……
等他回过神时,母亲正埋头哭泣,安抚着他的父亲攥着烟头靠在床边,家中的亲戚一层层的声浪在他听来喧嚣,那时他有惊喜,惊喜原来也有灵魂的存在,惊喜此刻他感觉不到病痛的存在,却也有悲伤愤怒,也有不舍,那种感觉跟随自己,流淌进了母亲的灵魂中。
眼见着这种无奈的场景在上演,没有劝话的可能性,林谭只能拿出最后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