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许车辆从这个偏僻的路段疾驰而过,道路两旁都是半红的枫叶林。
司机们向来不怎么喜欢这条过于冷清的道路,除非其它路段过于拥塞或者崎岖难行,一般都不会选择从这条道驶过。即便驶过,也是加大马力,疾行而去 ,他们根本不会留意道路两旁的美景。
因此,今日的司机们也根本没有留意到老枫树的底下,一名少女静默而立。
少女身着黑色连衣长裙,裙摆处有着一层素白的褶边
,花纹简单,腰处是一个白色领结,胸前也系着一条白色条带。她的长发垂至半腰。
少女的头垂下,正盯着一个隆起的土堆。
里面似乎有着什么。
少女用潮湿宽大的雨鞋踢了踢。
毫无反应。
少女眼睛有些眯紧,她从旁捡起一根枯枝,使劲拨弄着黑硬的土堆,想要把它翻开。
阴沉的天空上,即便此刻是正午,也依然看不到一片云彩。
半晌后,土堆如愿以偿的被翻开,眼前的景象让少女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一只高度腐化的猫,蛆虫在尸体空洞的眼眶进进出出,只剩下挂着表层烂肉的骨架,还分泌着一些黑黄粘稠物。
恶臭扑鼻。
她捂住口鼻,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她强行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眼角已经溢出了几点 泪,有些无力的跪坐在地。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重又站起,纤瘦的手指打着 颤。她抬头看向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手中的枯枝被握断。
她的嘴角扬起揶揄的笑,似乎是对着自己的。
她再次看向那具猫尸,墨色的瞳子透露出悲哀的情绪,双手放松不再用力。
猫尸上还能看到一些白色毛发。
少女转过身不再看它,垂落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
“回去吧。”她沉吟道。
枫叶林里走出了一个套着牛皮夹克的健硕男人,头顶光秃秃的,像个鸡蛋。
他的步调沉稳有力,给人以一种安全感。
他走到少女旁边,发出与刀疤脸不符的柔和语调:
“小姐,你明明知道结果的。”
少女不作回应,自顾自的走了起来。
男人缓步跟着。
少女走的漫无目的,并不朝向枫叶林里的那辆白色轿车。
天空上渐渐聚集了一些乌云,看样子应该是要下雨。
男人再次开口:“小姐,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那么恪守本分的人,你愿意的话,我毫不介意干点儿其它事。”
少女漫游的步子停滞了下来,她转过身,面带微笑。
“谢谢,陈叔,不过什么都不用做哦。”少女尽力使语气保持平稳。
“可是,你都这么……”男人有些不甘的开口,但话语被迅速打断。
“回去吧”。少女再次别过身,朝着轿车的方向走去。
男人默不作声,只是缓步跟着。
………………
不久,一辆白色的轿车从枫树林中驶出,来到公路上,于倏然而至的暴雨中疾驰。
————
陈而雅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身子呈大字型摆开,长发随意铺散,白皙圆润的面庞上满是空乏与倦意。
为求清凉些,她上身只套着一身透气的白色长衫,下面则什么都没穿。
兴许是有些无聊了,她走下床,拉开了死死封闭的窗帘。
盛夏的阳光刺了进来。
陈而雅立马用手挡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则紧眯着视物。
经过片刻适应后,她再次看着那座一个月前就已完工的朴素小洋房。
为什么说朴素呢,因为这小洋房没比她这二层小平房大多少,也没比她这个二层小平房好看到哪里去,空有造型罢了。
老实说,陈而雅觉得用朴素来形容这个房子都是差强人意。
“施工队昼夜不停地建了两个月,就建出了这样的玩意儿?”她的语气平淡。
这句话她已经在心里说了几十遍了,不过直接口头说出来,在这个月还是第一次。
咚咚咚!
她反锁的房门突然被剧烈的敲打起来。
“谁啊?”陈而雅不耐烦的放声道。
“二丫,来水了哦。”头发有些凌乱的少年如是说道,手上却不肯放松敲门的力道。
“我知道了,别敲啦!”
“哦,这样啊,那你开门啊?”少年停止了敲门。
“等一下,让我穿好衣服行吗?”
“那快点啊。”
“有你这样要求女孩子开门的吗?!”
“哦,那意思就是说让我对你温柔点吗,啊啊,你难道已经理解了我对你的心意,对我有感觉了?”少年大声的揶揄着,还发出类似欢呼的怪叫。
“暂时给我闭嘴啊,蠢凡一。”陈而雅穿起衣服,有些无奈的说道。
少年暂时住了嘴。
陈而雅扎好了单马尾,开了门。
开门的前一刹那,陈二雅深吸了一口气,做好准备。不出她所料,开门的那一刻,凡一就直接冲上来抱住了她,他们身子相贴着。陈而雅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也懒得再费什么劲儿去躲了,反正躲也躲不了。
陈而雅偏着头,一脸淡然的说道“抱够了吗?”
少年没有立刻做出回应,陈而雅一米七多些,而他比陈而雅矮半个头,因此他的头正好可以置在陈而雅的脖颈处,他对着那里的皮肤轻轻哈了一口气,似乎准备伸舌头。
他的舌头将要碰到皮肤时,腹部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立马松开了手,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随后倒在地上蜷缩起来,痛苦地呻吟着。
“哪儿有你这么用力的用膝盖顶别人肚子啊。”少年有些艰难地发声。
“呵呵,哪有儿你这样的死男的上来就想得寸进尺?”陈而雅冷着脸回怼,一边走下了楼梯。
凡一本身不仅比陈而雅矮,本身也并不怎么强壮,用与他同校的男生的话来说:
“死虚仔,娘里娘气的”
所以对于他来说,陈二雅刚才那下并没有用太多力的膝顶,确实杀伤力很大。
没去管凡一,陈而雅走到一楼,进了厨房,她打开
水龙头,看见水哗哗哗的流下。又关上了。
当她走出厨房时,凡一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
“你看,我说水来了嘛”
“你这不废话吗。”陈而雅说着,打开了客厅的大门,往外一看,父亲正在离家不远处缓步走来。
父亲照样是那个黑亮的光头,上身着棉白背心,下身着军裤,脚穿牛皮鞋。他那浑黑健硕的手臂慢悠悠晃着,还提了一袋子的蔬菜。
“喂,别捂着肚子走路了,痛也忍着,挺直腰板。”
“我这不痛吗。”他故意用着撒娇的语气。
“别恶心我,快点。”
“哦”凡一情不得已的挺直身子。
“难道是岳父大人要回来了吗?”凡一又说着。
陈而雅默认了,拉着他坐到了沙发上,懒得纠正他的言辞。不过很快她越想越气,狠狠给凡一踩了一脚。
“凡一你这浑小子又来了么?”父亲用粗汉的脸说着十分标准的普通话,他盯着他们的后背看了片刻。
没等他们有回应,就径直走进厨房,开始处理食材。
“爸,你咋这么早就回来了啊。”陈而雅疑惑地问道。
而凡一正集中注意力忍痛不发声。
“村里的桥修补的都很牢固,一些新建的桥也只是稍有瑕疵,不用我费太多手脚,而且,那位将来的邻居晚上过来,我提前回来做做菜。”
“可是我听这家伙说今天会停一整天水呢,本来我也想早上就做做饭的。”她狠狠拉了拉旁边凡一的头发。
“呵呵,你又听这浑小子瞎说的话了,昨天是不知道哪个浑小子在下午把村里那边的总水闸给关了,当时大家伙儿正忙,各自以为只是普通的停水。不过今天早上互相询问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连忙派人把水闸再开一遍了。”
“哦”陈而雅冷淡的回应着。一边又踩了凡一一脚。
凡一的表情抽搐起来。
“那有没有抓到那个浑小子是谁?”陈而雅再问。
“没有,懒得查。”
厨房里响起了切菜声。
半晌后,厨房里再次传来声音:
“凡一浑小子,一直以来,我都对你喜欢我家女儿没啥意见,不过几年下来,你也能知道我家女儿根本对你没那个意思,你要给我好好把握距离和分寸,适当的肢体接触可以,但如果得寸进尺什么的,我可以保证,如果我家女儿对此反感或抵触,老子一定扒了你的裤子,然后往你**儿塞切好的辣椒碎,再加点儿白酒,接着把你绑起来放在村里人最常来的广场上。” 父亲一字一顿的说着,语气毫无起伏,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执行力。
“嘿嘿,爸真好”陈而雅甩了甩马尾,笑着应和。凡一则脸色铁青。
凡一因为是被散养的,所以凡一在外待个一天,他的父母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因此就这么待在陈而雅家待待到了傍晚。
此刻,陈而雅与凡一互相靠着,坐在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都有些昏昏欲睡。而父亲一直在厨房里忙活,为了不让油烟熏到两个孩子,早在几个小时前他就把厨房的门锁上了。
对于凡一经常待在她家,陈而雅对此习以为常也表示默许。他们俩五岁就玩在一起,直到现在。对于陈而雅来说,凡一是早已超越友人的深沉存在,是除父亲之外的另一个意义上的亲人,就像是兄弟姊妹一样。当然,她对于凡一也不存在任何所谓的爱情,她直接当否定过凡一的告白,但彼此的关系也并为发生任何改变。她不想破坏彼此的关系,所以也不好说出她潜藏在心底的真实想法——她不喜欢男的。
黑夜渐渐来临,夜色已弥漫大地,延至天际。远处的彼端中,夕阳的辉光仍然在巨大变换的以太中闪烁、腾挪,以云为介质,于广袤深黑的天穹中爆发出血红的色彩,独踞一席。
但很快被夜色淹没了。
父亲最终忙活完了,他满身大汗的从厨房里出来。“开饭了”他提着嗓子喊道。
而于此同时,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了家门口。
陈而雅看着,看来父亲早已跟他们约好了,她还准备去等等呢。她立马关了电视,和着父亲一起,清扫出大桌摆起席来。至于凡一,陈而雅的意思是让他别捣乱,乖乖吃饭就行了,因为他笨手笨脚的。
陈而雅向外看去,一名同父亲般的高大光头男人已经站在了门口,轿车后座的门缓缓打开,一名穿着黑色连衣长裙的少女下来了。
少女个子高挑,远看上去陈而雅认为她比自己更高,其瞳孔如墨,长发似乎及至半腰,两绺长发垂在肩前,穿着黑色布鞋,脚上套的似乎是白色丝袜。她的两颊不比陈二雅的圆润,有些瘦削,五官精致,皮肤白里透着微黄,嘴唇干裂,双手是病态的苍白,手指纤瘦而骨节分明,留着不算长的指甲。
凡一看着,眼神里没出现任何波澜。
陈而雅自己必须承认,她看得难以移开视线,而那双手更是触动了她不愿意倾诉的秘密爱好。她有些不自觉得夹紧了双腿。
少女缓步走来,黑夜中她服装的颜色似乎变得深沉,夜风吹动她的发丝,她的眼睛大大的,只是目视着这里,陈而雅与她对上视线,于胸腔处听到心跳声。
少女瞳孔中的墨水似乎满溢,流落其外,向着陈二雅涌去,她毫无防备的被墨水浸透,被洇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