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第二天中午回来的。
他满脸疲乏似乎整夜未睡,双眼布满血丝,他坐在餐桌前怔怔地盯着白洁的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而雅推开门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样的表情。
昨晚父亲给她打来电话,说自己今天不会回去了,她想问些什么,但被说明完的父亲给自顾自挂了通话。陈而雅听到电话那边除了父亲的话语,还有很多嘈杂的声响,她隐约听到了叫喊对骂。
父亲那边的水泥厂出了什么事?她有些忧虑的想着。父亲在她记忆中总是很可靠沉稳,她从未看到归家时的父亲有什么烦闷忧虑的神情,她最多能看到的也不过是疲累罢了。
“爸,昨天晚上咋了?”陈而雅走下楼梯,有些不安地问着。
父亲似乎并没有听到,但不过半刻像是猛然回过神来,挂上微笑:
“啊,二丫啊,爸对不起你,昨天没回来,希望你不要生气。”父亲说道,挠起了光头。
陈而雅沉默了一会儿,刚想开口,就被父亲打断了。
“啊,瞧我这记性,你昨天中午和晚上没吃饭吧?爸马上给你做。”父亲拍了拍脑袋,从桌子上站起来。转身去了厨房。陈而雅到底是欲言又止。
陈而雅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她心不在焉地翻动着小说页面,听着厨房内菜刀与砧板相接的声响 。
“咚——咚——咚……”一声又一声,沉重且有力。
此时房门敞开着,传来陈而雅很少听到过的蝉鸣,不知声源在哪儿。似乎是房外那大片大片的繁茂植被,又或者是某人的心底,亦或者二者皆有。
盛夏此刻使万物烦闷,开口似乎也是种多余。
不良久,父亲从厨房里出来,把两盘菜端上桌,以及一碗米饭。他招呼着陈而雅过来吃饭。
陈而雅放下手机,缓慢起身,她坐在了座位上,无动无言。
父亲没有坐下吃饭,他去到了楼梯下的仓库间,翻找着东西。陈而雅朝右边看去,盯着仓库间向外打开的木制门扉。
父亲找完了,提着一袋子东西出来,整个人灰扑扑的。陈而雅移开视线,开始动起了筷。
父亲沉默地站着,一会儿开口了。
“二丫呀,爸最近事情变挺多啦,有可能不能每次按时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父亲语气很诚恳,夹杂着一丝愧疚。
“爸,到底出啥事儿啊?你看起来精神很不好。”陈而雅严肃开口,她望向父亲。
父亲闭目呼了口气。
“二丫,不是啥大事儿,而且之前我很忙的时候也偶尔会一整天不回家,爸只是很累,解决这些小事儿还是有点费神的,爸都能做的,你爸可不是白有这么大个儿的,相信爸爸吧。”父亲换上了一副沉稳自信的神情,露齿笑着,一只手捶在胸口。
“真的可以吗?”
“可以!爸向你保证。”父亲眼睛里有着光。
“那行吧。”陈而雅心里安下心了。她不再看向父亲,吃起饭来。
父亲看着她这样,逐渐放轻了脚步,想要借此掩饰掉自己的动作,不过毫无大用。
父亲提着一袋子东西向玄关处走去,换好了鞋。
“等等!现在怎么就要走?!”陈而雅站起身,筷子被猛拍在桌上。
“这次实在忙,原谅爸爸好吗?”父亲挠头说着,又露出颇为无奈的神情。
陈而雅看着父亲这样,内心挣扎着。她大张着口,但把那些将要爆发猛势的话语咽了回去。“别让爸多有一丝烦心,保持平常吧”这番话语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她脑海中响起。
“算了,你走吧。”陈而雅强行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她又坐回了椅子上吃起饭。
父亲挪动脚步,但不一会儿他又别过身子,有些犹豫的开口:“二丫啊,你那凡一最近估计不会来了,他亲口说他暂时不想来。”
陈而雅停下了筷子,不知怎样开口。
父亲见罢,走出门外,顺便轻轻带上了门。
陈而雅每日所感知的小庆幸在此破灭了,是什么使平静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她心中的答案是霏,但这只是其中一个答案,另些圈的涟漪不知由何泛起,但她心中丝毫没有藉此的好奇与求知欲。她的内心在十岁之前就乞求平静,她受够颠沛流离了。
但她相信,水面必将归于平稳,时间必定磨平许多,顺其自然就好,不多为,涟漪会自己慢慢消失,自己只要等待水面最初的平静。
这一日在烦闷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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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日后,一个月的暑假流逝飞快,返校期到来。
陈而雅每每无意识地乱想,又在第二天统而忘却。这些天的变化对她而言是大的。凡一果不再来,父亲每天都会回家,但总是不定时,且匆匆来就匆匆去,脸上总是挂着疲累和忧虑。
先前,她在重复中体味平静。而现在,她从重复中体味到了干枯与单调。这对她自身而言无异于大的转变,她被动接受了,她想做什么改变现状,但又恐搅动起水面,最终都只是在房间里自怨自艾不了了之。
她逐渐陷入恍然,又在恍然中浑浑噩噩。霏在这期间找过她几次,没有过多交谈,但却是送些意义不明的古怪木雕,但这些奇形怪状的木雕古怪的精美,而且总是散发着一些奇怪的香味。她将这些木雕摆在镂空书架上,她因此将一部分书摆到了折叠桌椅上。
这些木雕的奇怪香味竟然能让她在烦闷中静下心来。霏察觉到了什么么?真如她口头所说的只是为了改善邻居关系罢了吗?但她随即就抛开了这个念想。
但最后一次霏来找她时,也就是在开学前天,这次不仅是送些木雕和客套话,她还笑眯眯地额外补上了一句:
“把那把匕首带上哦,好吗?”
没等陈而雅做出回应,她就自顾自走了。
正常人会为这种话语感到诧异和不可理喻,且多半不会执行。
但返校日当天,她把那匕首连同盒子一起带到学校。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理由,她感到自己也不可理喻了。
她在教室内坐着,如往常般低下头,听着周边同学的嘈杂笑语。
很快的,他们的班主任来到,一个挺着严肃古板的中年男人。
教室内霎时安静。
班主任细细扫视了教室一遍,随后用往常一样不近人情的口吻宣布:
“我们班转来位新同学。”
他也不多卖关子,直接让教室外那位少女进来了。
被迫的陈而雅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是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