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麓府学宫经历过一段青黄不接的时刻,这个传承万年的南境宗门即将衰落之际,素衣居士横空出世,一朝大乘,一力挽天倾救学宫于水火。
素衣居士的出现,为向来松散的麓府学宫带来了最团结的一百年,学宫重新屹立修行界之巅。
如此壮举如此实力,哪怕在麓府学宫历任宫主中都能排上前列。
这样的大人物,理应心性坚毅,修行刻苦,睥睨天下才对。
“鱼姬到了?”他俯身案牍问。
鱼幼初面色自如答,“是鱼幼初。”
“听说你想学宫帮你洗清仙朝的罪名。”
鱼幼初下意识想要否定,可她毕竟救了素笑笑的命,关乎笑笑、居士乃至整个学宫的脸面,她必须请取一个不大不小的回报,“洗去罪名即可,鱼姬这个身份再也不会在修行界出现。”
“好,”居士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给出了答复。
好的意思是,我同意了,你们可以走了。
然而素笑笑的声音轻轻响起,“爹爹,你还答应了我一件事呢!”
听见这句话,素衣居士终于从案牍里抬头,他平静看向自家这个宠坏了的女儿。
这位理应心性坚毅,修行刻苦,睥睨天下的大人物与素笑笑对视许久,目光不由自主地柔和宠溺,他不着痕迹叹了声气,“春闱要开始了,学宫没有多余的精力办钓鱼大赛。”
素笑笑那张精致的小脸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她指尖轻轻戳了下鱼幼初腰肢,示意待会儿不要打断自己。
鱼幼初侧目,眼睁睁看着小姑娘一把捂住胸口,小脸皱成一团,一副愤懑难祛地哀声道,“当初若不是鱼姐姐在我身边,可怜的素笑笑恐怕就要在风雪刺杀中殒命了……谁知道堂堂麓府学宫宫主连自己的女儿都守护不了,呜呜呜笑笑她真的好可怜……”
鱼幼初看着素笑笑浮夸的演技,冷不丁觉得有些尴尬。
这份尴尬连带着诡异气氛传递到素衣居士那里,鱼幼初分明看见这位大乘高人眼角竟然抽搐了一下。
“准鱼姬私钓。”
素笑笑还不满意,嘴角一撇,眼角隐隐就有泪珠滑落。
“我亲自告诉蛟龙,钓最多最好的鱼。”
小姑娘“破涕为笑”,悄悄戳了下鱼幼初的腰,甚至求宠般昂起下颌,满是骄傲。
这种小动作根本无法从一位大乘高人眼里逃脱,然而素衣居士只是无奈沉默,实在没眼看。
似是靠这件事打破了某些僵局,素衣居士撇下尴尬,第一次认真看向鱼幼初,出声道,“袭击笑笑的那几个刺客,你可知用的什么功法。”
鱼幼初知道终究逃避不了这个问题,她老老实实回答,“玄道饮冰葬花真经。”
“这可是葬花谷的绝学,竟然被魔门掌握了。”
他的目光垂落鱼幼初身上,如此平静的审视带给鱼幼初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
鱼幼初迎上那道目光,不卑不亢,“学宫也掌握了。”
素衣居士接着说,“你的意思是学宫有人想杀笑笑。”
“不知道。”
“不知道?”
她不紧不慢说,“我背着仙朝的罪名,不能插手修行界内事务。”
素衣居士竟然笑了下,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两个女子,“春闱你来观礼,我帮你洗罪。”
鱼幼初若有所思点头。
她好像明白素衣居士非要“请”她来学宫的原因了。
与魔门不同,麓府学宫乃是葬花谷绝学的“正统继承者”,并且早有弟子开始修行了,就在这次春闱便会亮相。
然而一旦亮相府南湖刺杀的事就会被人重新提起,若是没有合理的解释,学宫必定陷入自我怀疑的怪圈,铁板一块了近百年的麓府学宫会因此撕开一道内耗的口子。
除非洗去罪行的鱼姬出现——唯有她有资格通过花经辨清学宫与魔门之人的差别,澄清麓府学宫的团结一心。
没有人会质疑鱼姬的资格,她可是被魔尊杀了老师,不惜以命换回葬花谷众多弟子性命的大师姐,世人眼里鱼姬与魔门不共戴天,是世上最有资格站出来说清真假的人。
所以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素衣居士不是在询问她,是在告知她。
于是鱼幼初恭恭敬敬施一个礼,“彼时我帮居士分辨谁的花经是真,谁的是假。”
“我不同意!”
清脆声音再次响起,素衣居士与鱼幼初同时看向小姑娘。
身为宫主之女,素笑笑并非真的懵懂纯真,她或许不清楚两人谈话间到底有多少交锋,但她明白一件事:鱼幼初身为外人,插手学宫刺杀案,只会让自己深陷旋涡。
这是出风头的事,很危险很危险。
鱼幼初正要开口让素笑笑别胡闹,素衣居士率先出口,“说说你不同意的理由。”
素笑笑目光坚毅,说着一开始的那句话,“鱼姐姐救了我的命。”
“还有呢。”
“还有救了我的命。”
“……”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做。”
“可以由我来宣布。”
“以什么身份?”
素衣居士摇摇头,他心想,这些年是不是对女儿太过宠溺了些。
先不论胳膊肘往外拐,宫主之女宣布这件事本身就是错的,世间有资格证明麓府学宫合法掌握葬花谷绝学的只有鱼姬一人。
“我虽然证明不了绝学,但可以证明刺杀我的都是魔门之人!”小姑娘努力睁大眼眸。
鱼幼初不忍对素笑笑刮目相看,这种说辞不失为曲线救国的好计策,更重要的是——对素笑笑而言,会让她跳出素衣居士的荫庇,笼络一批属于自己的人心。
可惜麓府学宫不是“家天下”的地方,这种人心没有任……
“好,就这样办。”
素衣居士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他重新俯首案牍处理着无边事务。
鱼幼初低下头,收敛心神。
素衣居士好像真的想让麓府学宫姓素?
“谢谢爹爹!”
素笑笑甜美一笑,生怕素衣居士反悔,拽住鱼幼初的手跑走,离开途中她那颗古灵精怪的小脑袋突然一抽,说起悄悄话,“鱼姐姐,关于洗罪,其实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鱼幼初抬头。
黑发干净爽利地绑起,风将发丝从脸颊吹拂而过,少女的眼眸清淡柔和,相比素笑笑想说什么,她更在意素笑笑想说。
一个故作冷漠的温柔人儿啊……
素笑笑突然慌了神,抿紧双唇连忙说没什么。
小姑娘的心扑通狂跳,她偷看着鱼幼初好看的侧颜,小脸忍不住泛起一点点红。
她想说的那个办法有些胡闹有些好笑。
无非是,和离之后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