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切不可外传。
离开那座孤亭前,桃夭先生甚至特意补充一句:尤其是笑笑。
鱼幼初默默记在心里,她倒不是个喜欢窥探别人八卦私事的人,可事关素笑笑,她终究会多想些。
桃姨看起来并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为何与素笑笑的关系变得如此僵硬?
这个在自己面前嘴巴就像是装了漏勺的小姑娘,竟是硬生生没说漏嘴一次。
“也是难为你了,”鱼幼初无奈摇摇头,飞落红桥,慢悠悠走回周府小院。
途经刻意打开大门的一座行宫,鱼幼初略微一扭头,正好看见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跪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读诵着。
小姑娘对面的老头子脸色铁青,气的胡须都快倒竖起来,硬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似是注意到鱼幼初的目光,小姑娘总算不再读着从龙法,她看向鱼幼初,蓦地一笑,双眼明亮如皓月。
鱼幼初也点点头,抢在素笑笑起身之前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坚持学习。
小姑娘抿着唇,总是心里万般不乐意,可毕竟这是鱼幼初的吩咐,她坐在远处,咬着牙用着最大的声音读起从龙法。
墨棋吓得浑身一颤,忙不迭加大隔音阵法的强度,生怕从龙法泄露出去。
……
……
“幼初,我把谢客书都撤下来了,”鱼幼初坐在桌前思考着接下来的事,周凝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鱼幼初连忙起身抱拳,有些抱歉的说着,“抱歉凝玉,我们二人明明已经和离了,还要委屈你继续与我假装夫妻,你若是心里不愿意尽可以告诉我,我另想他法就是。”
周凝玉摇摇头,掩藏着心底的遗憾与欣喜,她徐徐说着,“幼初保护了我,我也应当为你做些什么。”
“并且,你不用对我这么拘谨,甚至还不如之前像夫妻呢。”
“这倒也是……”
鱼幼初点点头,坐回椅面,耳畔忽然响起周凝玉有些颤抖、有些试探的声音,“待会儿那些长老来家里,总会看出些端倪,要不……幼初我们俩先尝试一下?”
鱼幼初神色一愕,她仔细观察着周凝玉的神色,确定她真的没有不高兴后便浅浅一笑,开口道,“娘子。”
周凝玉身子轻颤,眼底几乎瞬间划过一抹羞赧,她低下头脸颊便飞上红云两朵,双手捏着裙角,嘴唇嗡起嗡合。
“觉得难为情就不……”
“夫君。”
“……不必说出口。”
“我说的小声了些么,”周凝玉恨不得钻进地里,却还是努力补充着一句,“夫君。”
鱼幼初脸上笑意盈然,她觉得本就是演戏,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凝玉红着脸离开房子,认真合门后倚在门外,手指按在胸口,她回忆着鱼幼初称自己为“娘子”的声音,感受着猛烈且迅速的心跳声,脸上那两朵红云越发浓郁,无酒人自醉。
数息之后,脑海中难以抑制的闪现出那张被她焚烧于烛火中的婚纸,心酸苦痛瞬间淹没一切兴奋。
“都是假的,”
周凝玉无声叹气,她望向高空中被云层遮掩的太阳,心情却再也没办法高昂。
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怕就多一日,那也好。
……
……
如果说整个麓府学宫的目光都放在周府小院外有些过分夸张了,但起码年轻一辈的目光,近乎九成都在这里。
周凝玉撤去谢客书一个时辰后立刻就有人登门拜访,这比鱼幼初所预估的时间要晚上一些,大概这一个时辰的激烈讨论真的确实有些仓促吧。
少女好整以暇的走到院子里坐下,微一撇头,竟发现桌上不知何时放上一枝新折的梅花。
她笑了下,想到了周凝玉。
“鱼公子,”
身后响起有些熟悉、有些恭敬的声音,鱼幼初没回头,她静静坐在原位没开口。
身后之人便也不开口,静静等着鱼幼初吩咐。
鱼幼初忽如大梦初醒,她指着桌对面,“原来是裴师弟,快来坐。”
裴行远紧张的心总算一松,走向桌椅的每一步都走的尤为恭谨。
一来是因为接下来他以及背后的德道宫弟子有求于她,二来是他确实发自内心仰慕着这位翘楚少女。
“伤势如何?”
这是同样问过杨正的问题,裴行远脸上表情未变,显然早料到鱼幼初会问这个问题,他举起包裹纱布的右手,苦笑摇头,“鱼公子那一剑着实厉害,我虽然服下疗愈丹,想恢复完满还得依靠时间去磨。”
这才是实话,那一剑是鱼幼初亲自斩出的,她当然知道剑斩之后的效果。
“你倒是比你师兄真诚,”鱼幼初笑了下,“他比你伤得重多了,居然说无妨,呵。”
闻言,裴行远总算知晓今天谈事时杨师兄的脸色为何那么差了,鱼姬她……还真是睚眦必报。
问题是这种话他没办法接,他想了许久,挠破脑袋还是找不到恭维的角度,于是选择说正事,“今天来拜访鱼公子,其实是来道歉的。”
鱼幼初挑眉,静候后文。
“楚明尺是我师弟,我与师尊平时对他疏于管教,竟得罪了鱼公子,”裴行远这一点上显然不如杨正,嘴上还说着谎,脸上却以露了怯,下意识瞥着四周,捏着手指头。
“不过鱼公子你放心,我与师尊已经责罚过他,罚俸三年,关禁闭一年,在施罚以前,我特意领他过来亲自道歉。”
鱼幼初看着裴行远,目光有些意味深长,直到看的这名标准的正道弟子面容发聩,汗流浃背,她才松了口,“叫他来吧。”
裴行远呼一口气,一招手,便见楚明尺连忙走进小院。
一见到鱼幼初,楚明尺就要鞠躬,鱼幼初推出一股真气将其拦下,她摆摆手,“我个人其实不在乎,但你那些事的确太过冒昧,让你进来,是为了向我家娘子道歉。”
楚明尺嘴上连连说着“是是是”,一想到要向周凝玉那个普通女子赔礼道歉,心头确实不爽,可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院中三人两坐一站,周凝玉正好捧着两杯茶走来。
“夫人,楚明尺在两宫诗会上做的确实不对,今日特意登门道歉!”
“啊!”
女子还沉浸在“虚假婚姻”的失落里,突然被身后巨大声的道歉吓了一跳,她下意识靠向鱼幼初。
“没事,他是来道歉的,”鱼幼初拖着周凝玉的手肘与腰肢,替她接下两杯茶放于桌面,她目光平静望着周凝玉,“娘子,你怎么想。”
周凝玉的脸瞬间红透了,她声若蚊吟道,“我……我听夫君的。”
鱼幼初哂然一笑,看向裴行远说道,“让你师弟退下吧。”
裴行远心里一紧,鱼幼初没有明说原谅那就是没原谅,他的脸色瞬间有些差,瞪着楚明尺,咬着牙吩咐,“楚师弟,你先退下。”
楚明尺看着裴行远的目光,两股颤颤,任凭额头汗如雨下,艰难离开。
“何必对自己师弟那么凶呢,凝玉不是原谅他了吗,”鱼幼初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裴行远终于找到恭维的角度了,他双手抱拳,“鱼公子真是心胸宽广,行远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