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的引擎声盖过了纸笔摩擦的沙沙声。行星级推进器喷射而出的等离子流在黑夜中仿佛一座发光的山峰。峰间所指的方向，浓郁的灰雾覆盖了整座大地，它仿佛有着生命力一般，缓缓涌动，时而喷薄，时而收缩，像是黑夜的心脏，无声地鼓动着。
凯德·康瑟尔坐在舷窗边，静静地看着窗外黝黑一片的场景。外面没有风声，没有雨声，没有活物的气息。不是机器的轰鸣过大，而是涌动的灰雾吞噬了一切。
他收回视线，将刚刚写好的日记塞到了自己的作战服里。舱室因为引擎的运转微微震动，他只写了几句话就有些难受地揉了揉眼睛。
氤氲的橘黄色白炽灯是准备舱室里唯一的光源。在前几个小时前，从北盟到第四特区阿利坎的空运途中，termite6-10编队在经过一处海平面时突然遭到了极端恶劣天气的袭击，强大的闪电和电磁风暴差点将整个编队的电路系统完全摧毁，这对正在运行的核聚变引擎几乎是致命的——数千万高温的核聚变火球失去了磁场的约束，可以气化所有与它接触到的物质。
好在备用冗余单元及时沉入，关闭了最小功率运行的核聚变引擎，并及时进行了供能切换，但不幸的时，刚刚的电磁风暴顺带摧毁了机体内部的灯光装置，这对于时不时行驶在灰雾之中的编队是致命的。termite6-10小队临时用仓库内的备用白炽灯安装到了各个电路点，这些白炽灯造价低廉，并且使用了新型材料，可以在灰雾之中圈画安全范围，充当领地的作用。
备用灯光系统及时投入，暂时缓解了这一危机，小队继续向第四特区所在的大陆缓缓飞去。凯德原本打算把这一经历写到日记上，但是备用灯光并不能很好地满足室内的灯光需求，再加上机体震动，让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书写环境。
“康瑟尔，不写了？”坐在边上的库博打趣道。
“这种环境写字，我或许可以直接献祭我的双眼。”他的嘴角抽了抽，右手摸到腹前，检查了那里的拉链。
“吃吗？新鲜出炉的烤肉，虽然是速食产品。”其他战友招呼道。凯德顺着声音看去，几个人正围在一块甲板上，上面临时驾着一个烤炉。淡淡的烧烤香味浸入鼻腔。他煽了煽鼻子，表情有些诧异。
“又在室内生火，不怕处分？”
“我已经三天没洗澡了，你懂的。”有人坏笑道。
仓实力装有自动灭火装置，在感应到烟雾后会进行喷洒灭火。
放到以前，队长肯定已经开始训斥他们了，可是凯德的目光又扫了一眼，发现自家队长同样在烧烤编队里，正串着肉，盯着滋滋冒油的脂肪蠢蠢欲动。
他有些无语地走上前去，蹲在战友旁边，拿起一串已经烤好的肉，塞到嘴里细嚼慢咽。
“操！你拿了我的！”
“抽风机呢？舱里的换气装置怎么没开......你身上全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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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特区，“潮汐”号。
"termite6-10编队的四架运输机目前还在海面上行驶，预计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到达陆地，是否需要增加中微子通讯频次？现在通讯已经开始产生明显的干扰了。"
连线员看着全息地图上方的，那片代表天空的区域，四个红点在缓缓移动。作战指挥中心正紧张地忙碌着，代表着各种实时信息和监控的信息流无形地流淌着，编织成一张厚重绵密的大网，沉重地缠绕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这次针对第四特区阿利坎的善后行动，在其失去联系一周后得到了正式批准，距离最近的“白蚁”在多次投送机器人无果后，派出了一只由二十人组成的编队，朝着赤道缓缓飞去。双方的通讯路线很不稳定，哪怕多次加大了发射系统的功率，却依旧有断连的现象。编队曾经尝试通过信号中转，先将信息发射给远在太空的“环日”号，再经其转法给各大陆地特区。但事实并非所愿，突然袭来的电磁风暴，让四架飞机的聚变仓临时停运。他们失去了大功率发射信号的能力。
不过好在中微子通讯系统依旧在正常工作着，只是各个通讯部门收到的干扰正在明显增强。那参杂着电流和摩擦的不规则声音，仿佛远古时代的低语，低沉地倾吐着难以言喻的历史。
所有特区再次加强了发射功率，勉强包保持住了双方的联系。
“时刻监督termite6-10的状态，提醒那些小伙子，这次的任务可能是个硬茬。”一个穿着战服的中年男人举起对讲机吩咐道。他放下手里的通讯装置，转头看了看凯瑟尔。
“我觉得他们是在送死。”对方沉默的捏着手里的雪茄，突然说道。
“任何任务都伴随有危险，这次针对第四特区的行动确实危险，所以‘白蚁’已经给他们分配了我们目前最好的装备。”
“这不是危不危险的问题。”凯瑟尔摇了摇头，背部微微发力，将他从墙壁上弹了起来，“我只是直觉上感觉不太好——你们还记得那次的图像吗，看起来奇怪发祭坛。”
“那或许是那里的原住民留下的遗迹。历史书上写过，在过去，这里的本土民族还留有祭拜和信仰的习俗。”
“我只是，我只是感觉不好。”凯瑟尔摇了摇头，“我说不清楚——但愿吧，希望这次他们还都能回来。”
……
“距离目的地还有一百公里！小伙子们，收拾东西吧！我们准备加速前进了！”驾驶员的声音从广播里传了出来。
termite6-10编队的所有成员开始整理身上的装备。凯德用包里的消毒酒精棉片擦了擦沾满油脂的手掌，检查起身上的配枪。
人类在多次实验中发现黄金是已知对所有异常都有克制作用的物质，具体原理不明。目前所有的收容装置，以及针对未知异常的武器，大部分都由黄金制成。
军方也曾经设想过将对异常杀伤力更大的阳光制成武器，但仅有的实验表明，阳光并非在所有时刻都能够生效。某些特殊情况，例如极端的黑夜，哪怕是储存在光介质里面的阳光，所能起到的效果也十分微弱。
termite6-10编队这次所使用的武器型号为天基Ⅱ型，原本的Ⅰ型使用底火火药发射，会产生较大的噪音，新型制式武器则采用了更加先进的电磁动能发射装置，每一枚弹药都是外包纯金加上内部的磁性物质，杀伤力较Ⅰ型更弱，但优点更多。
“当前编队时速306km/h，预计二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冰冷的AI声音在机舱内响起。
飞行器忽然开始剧烈的震动。
猝不及防之下，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震翻在地。凯德紧紧抓住身边的扶手，右手捂着肿胀的额头——刚刚他没能站稳，头部不小心磕到了墙壁上。
“怎么回事！——”有人大喊。
“风暴突然加剧了！外面好像在刮风！——”机长在广播里呐喊着。
凯德凑到窗前。凝视着仿佛血盆大口的天空。几道狰狞的闪电划破黑暗，劈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狂风呼啸，几乎盖过了轰鸣的引擎声音。
“我们得加速了！还有十五分钟！”
“我们不能到陆地上了！所有termite6-10编队的成员都听清楚了！！我们得在海岸迫降！”
抓紧了扶手，凯德看向天空的另一处。距离自己两百米元的高空，一个红点正迅速闪烁着。
那代表着其他的飞行器。
“还剩十分钟！”
轰——
一道惊天响雷在耳边炸响。仿佛巨人的手臂一样粗大的雷电在距离编队不远处划过。
“加速了！！所有人抓稳！”
狂风的席卷之下，整个编队像是被捏在巨人手掌肆意把玩的模型。氤氲的光芒在天际一闪而过。有那么一瞬间，低沉阴暗的天空中，仿佛有一道巨影，无声地注视着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