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安排的课程是素描。
听到这个消息后,朝日不由得松了口气。昨晚暴露了真身,今早还进行了重要的谈话,她现在已经很疲惫了。比起画设计图、制作纸样那样需要动脑的课程,果然还是能装模作样蒙混过关的素描课更好。
能够放空头脑,按自己的节奏来画画真是太好了。朝日一边感叹着,一边看向了邻座的露娜,确切来讲,自己是要按照主人的节奏来才是,露娜应该会让自己来当模特吧。
“这种时候,我就感觉选你当随从真是选对人了。”注意到朝日的视线,露娜也扭过头来,点评道,“你的脸很好画,五官端正,画起来比较轻松。”
“哇,得到露娜大人的夸奖了。我很开心。”朝日笑着回应。对她而言,能得到露娜的夸奖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只是缺少了一些趣味性。”露娜话锋一转,脸上带上了一丝坏笑,“对了,我想到个好主意——”
“请您饶了我吧。”看到露娜嘴角的坏笑,朝日心里有了不妙的感觉。
“怎么就低头求饶了,我还没有说要做什么呢。还是说,你觉得我会提出蛮横无理的要求?”看到求饶的朝日,露娜反倒眉头一皱,“我生气了,给我脱光衣服内裤套头。标题就叫‘蛮横贵妇严阵以待’。”
“请您饶了我吧!”朝日心里咯噔一声,自己求饶看起来不但没有起到效果,反倒碰了露娜的逆鳞。
“这次是你先挑事。”露娜环抱双手,“还什么都没做却突然收到道歉,我也会莫名其妙的。”
“恕我直言,您说‘想到个好主意’的时候,似乎满脸都写着些无理的要求。”见此情景,朝日只好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没这回事。”露娜撇开眼神,“我只是为了给素描增加趣味,然后就想到脱光你的衣服在你的脸上涂鸦而已。”
“我拒绝。请您饶了我吧。”朝日很是无奈,露娜经常提出这样一些让人为难的要求,偏偏自己总是无法满足她。
“嗯……再提要求就太不讲道理了。”露娜作出思索的样子,审视着朝日的身体,“没办法,我先把你脱光了再想想怎么增加趣味性呢。”
“这是绝对前提啊……”朝日很是无奈,唯有这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她恳求道,“要是这一点能通融些,我还是多少能接受您的要求的。”
“不行,这是艺术。”看着朝日为难的样子,露娜的笑容攀上脸颊,“你知道一副叫《奥林匹亚》的画作吗?”
“是爱德华•马奈创作的名画吧。那是全果的,我不要。”朝日连连摇头。
“那乔尔乔内的《沉睡的维纳斯呢》?戈雅的《果体的马哈》呢?”看到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朝日,露娜的笑意更甚。
她可真爱捉弄人呐。朝日无奈,只能求饶,希望露娜能够高抬一手,别让她做为难的事情。
“嗯……没办法。那就各退一步,戈雅画的另一幅《着衣的马哈》吧。你就摆出那副画的姿势。”见到朝日态度如此坚决,露娜也只好颇为遗憾地退后一步。
得救了。朝日松了口气,这种程度就能满足露娜的话,她倒也乐意效劳。尽管内心有些抗拒,但自己的身份毕竟是仆人,对于露娜能高抬贵手放过自己一马,朝日低头道谢。
“哎呀,你们好像很开心嘛。”后座的尤希尔忽然探过来半个身子,“你们也要用戈雅画里的姿势吗?”
“尤希尔大人,您说了‘也’,意思是莎夏小姐也是吗?”朝日看了看尤希尔邻座的莎夏,有些难以置信。露娜列举的前两幅画作还算手下留情,隐藏住了某些部位,戈雅的这幅画作真就是一览无余了。
“是啊。她擅自决定要用《果体的马哈》里的姿势,我正头疼呢。”尤希尔苦恼道,“而且也不是我命令她的,是她主动用那个姿势。”
“还是大卫像的姿势比较好吗?或者米隆的掷铁饼者更美?”莎夏似乎还不够尽兴,一边说着一边做出要脱衣服的动作,“来吧,尤希尔大人,将我的身姿描绘下来吧!各位也可以尽情沉醉在我的美丽中!”
“且慢,现在还不是时候。”尤希尔连忙拦住莎夏,她可不想让莎夏在大庭广众下脱下服装。
“为什么要拦住她。不是挺有意思的吗,就看着她脱吧。”露娜倒是一副看乐子不嫌事大的样子,饶有兴致地看向后座,显而易见,她的兴趣已经被激发了。
“露娜大人,不能因为有趣就让人摆出那种姿势。请您理解。”朝日小声地在露娜耳边提醒道。
“哼,你是这么想的啊。”露娜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无视了朝日的劝谏,对后座的两人提议道,“尤希,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跟你交换一下模特。莎夏,机会难得,想不想迈向更高的目标?”
“更高的目标?呵呵,您真是会说笑。我连大卫像都姿势都已经烂熟于心,难道还有更高层次的挑战?著名雕塑的姿势我可都已经掌握了。”还没等尤希尔回答,莎夏就抢先开口了。她的话语毋庸置疑,对于美有独到追求的她确实将这些美的象征熟记于心。
尤希尔对此很是无奈,莎夏对美的追求已经到了堪称极端的地步,也只有面对来自美学上的挑战,莎夏才会不顾及自己这个主人的想法率性施为。
“可听你刚才所说,全都是西洋美术的范畴啊。”露娜的点评一针见血,“你是不是忘记了还有民族风=东方风、东洋美术的美?”
朝日看见莎夏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反应相当激烈。看来她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来自外国的她一直保持着西洋的风格,并没有接触过异域的美学。
这样一想,尤希尔也是如此,她有时会要求西式餐点,还会拜托莎夏出门寻找家乡瑞士的甜点。身处异国他乡的人大抵都会这样吧,总会有一些怀念的事物与惯性的追求,彰显着他们的来处。
看着露娜的侧脸,朝日想起了公馆里的另一位白色身影。她知道自己的很多秘密,自己也知晓她的一些秘密,比如她其实并不是露娜的妹妹,又比如她其实是个外国人。朔月似乎从来没有表现过这种怀念与惯性,她只是安静地做了身为樱小路朔月应该做的事情,其他时候都像个旁观者,没有半分展现自己想法的意图。
朔月当然不可能对家乡无动于衷,朝日还记得在大街上偶遇朔月的场景,那天她醉得很厉害,还用母语哭泣,念想着家乡。也许是因为被自己撞见了她那样的一面,也许是因为自己是这里唯一一个能用母语与她交流的人,一直以来居于旁观地位的朔月竟会主动提出帮助自己学习,还对自己另眼相看。
在公馆里,朔月配得上露娜安给她的名号,很多人也都认可了她的身份。她与露娜的外貌很接近,成绩是一等一的优秀,工作虽然不太熟练但能明显看出在努力。似乎真的如露娜所言,朔月是“因为家道中落又有些亲戚关系而被收留的妹妹”。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在知晓了朔月的真身后,回头看看这些表现,就显得相当可疑了。朔月不但与樱小路家没有任何关系,甚至都不是本地人;她并没有留在樱公馆的必要,却接受了露娜的安排安安静静地做起了女仆。仔细琢磨露娜介绍朝日的那句话,朝日忽然意识到这正是“朝日”之于里想奈的翻版——朝日的身份就被设计为被里想奈收留的大藏家远房亲戚。同为靠着假冒身份生活在这所公馆的仆人,两人的处境竟然如此地相似。
露娜大人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收留了朔月,又给她安上了那些身份呢。朝日凝视着露娜的背影,心中有些复杂,这对名义上的姐妹若即若离,似乎隔着一道看不见的裂隙。她们都对自己有着巨大的帮助,就算明知她们并非真正的姐妹,朝日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她们之间的裂隙弥合,能够像真正的姐妹那样和谐相处。
“无论日本佛像还是泰国卧佛,都洋溢着异国风情吧?”兴致上来的露娜并没有注意到朝日的目光,她正在教导莎夏,“你对这条路视而不见,却还敢自称达到了美的极致吗?”
“啊……啊啊,露娜大人。”莎夏毕恭毕敬地拜倒在露娜的脚下,“我似乎都要觉醒了……向着更高次元都世界……请引领我攀向高峰吧……”
朝日本以为尤希尔会因莎夏的背叛行径大发雷霆,但她只是无语地望着这一幕而已。 “将莎夏对美都追求作为诱饵,她就无法保持理性了呢……算了,之后罚她三天不许摆姿势吧。”尤希尔看向朝日,“话说回来,也该上课了。朝日,我今天就画你了。”
“咦?”朝日吃了一惊,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怎么一脸惊讶的表情?莎夏被露娜带走了,那我当然只能画你了。”尤希尔摇摇头,“或者你去说服露娜?她们可正在兴头上呢。”
这该怎么是好,朝日有些为难,如果去担任露娜的模特,她一定会要求摆出一些很费劲的姿势的。所以就顺坡下驴,给尤希尔当模特算了吗?
“露娜大人……让我变得更美吧!带我前往未曾目睹的新境界吧!”莎夏狂热的声音还在传来,似乎只要牵扯到美的概念,这个人就完全变成狂信徒的模样。
“很好很好,马上就满足你。”露娜也颇为满意莎夏的态度,“上课时要是不想些有趣的点子,就会单调到感觉腻烦呐。莎夏,你是个好女仆啊。”
听到露娜对莎夏的夸赞,朝日心中有些难受,身为露娜大人的贴身女仆,听到她对别的女仆大加赞赏,这让朝日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考虑到后续的素描课也会按照现在的组合进行课程,就算担任露娜的模特很辛苦,作为露娜的女仆自己也责无旁贷。如果不能在课程上帮助到露娜,自己又有何面目就在这里上学呢?
朝日下定决心,无论是为了身为女仆的好胜心还是陪同入学的责任心,自己都要为露娜尽心尽力,担当模特自然也包含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