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落下帷幕

作者:卢奈斯 更新时间:2025/12/22 1:34:34 字数:4519

天上的乌云黑压压连成一片,转眼间,倾盆大雨坠向大地,发出一连串沉闷细响。滂沱大雨像是要把人间涤荡一般,冲刷着马路和街道。

朔月正靠在樱公馆的外墙上,任由大雨自头顶落下。她不去看空无一人的街道,也不进公馆避雨,就这么让雨水浸湿自己的衣服,让寒意侵蚀自己的的身体。

谈判结束后朔月便第一时间离开了学校,没有等其他人一起行动。她的心很乱也很复杂,从校长办公室离开一方面是不想继续和衣远对峙,另一方面则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露娜。她就这样冲进了雨幕中,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樱公馆门口,衣服完全湿透了。

朔月几次想走进樱公馆,但最后都放弃了。她该怎么回答樱公馆的主人对她的诘问呢?露娜肯定憋了一肚子问题,关于朝日的去向和她与衣远对峙的内容。朔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露娜可能的提问,更何况她心中还有一件隐瞒了露娜很久的事情。衣远宣布自己有秘密瞒着露娜确有其事,虽然露娜言辞确凿地反驳了衣远的说法并展现了对她的信任,可朔月自己心里清楚,她的确隐瞒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份愧疚感折磨着她,让她不敢踏入樱公馆的土地。

雨幕中的街道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朔月没有抬头去看声音的方向,只是环抱着双手,低着头靠在公馆的墙壁上。脚步声近了,朔月依次看到了露娜、尤希尔、瑞穗和凑,还有跟在她们身后撑着伞的四位女仆。露娜沉默着从朔月身边走过,将朔月甩在身后;尤希尔打量了朔月一眼,没有得到回应后便快步离开;心事重重的凑没有注意到前方慢下脚步的瑞穗,一头撞了个满怀,“抱歉,瑞穗……我刚刚走神了。”凑吃痛地捂住鼻子,俯身道歉。

“没事的,凑,你先走吧,我想和朔月聊一聊。”瑞穗停在朔月跟前,担忧地看向朔月,“朔月,我们一起回去吧?站在这里淋雨可不好,要是生病了该怎么办。来,我给你打伞,我们一起回家吧。”瑞穗从北斗手中接过备用的雨伞,在朔月头顶撑开。

朔月抿了抿嘴,她记得瑞穗很讨厌男性,而她在这个世界上于樱公馆外第一人认识的人就是瑞穗,自己真的有资格和她共打一柄伞吗?朔月的心给出了否定的答复。她生硬地别过头,往旁边挪了几步,重新走回了雨幕中。

瑞穗苦恼地看着朔月避开雨伞的举动,她不理解朔月为什么这么做,但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看到朔月不愿进门也不愿打伞,她也便收起了手中的雨伞,走近朔月跟前:“朔月不愿意打伞的话,就快点走回去吧?我陪你一起回家,来,牵住我的手。”

朔月看着瑞穗那只白润的手,沉默着扭过了头。瑞穗说“回家”,可自己哪有家可回呢?自己在露娜的公馆里混吃混喝,还不知廉耻地牵住了这只手不知道多少次,说不定瑞穗得知自己的秘密后会用看变态的眼神嫌弃自己。她哪有资格牵住这只手呢。

看到朔月这般无动于衷,瑞穗的苦恼更深了,她只好收回了手,劝说道:“要是朔月还想在外面多待一会的话也没问题,一定记得要及时回来哦?而且要洗个热水澡换掉湿衣服才行,不然可是会生病的呢。”

朔月依然对瑞穗视若无睹。劝说无果的瑞穗踌躇了一会,也回到樱公馆了,现在街道上只剩朔月在雨中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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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轿车停在朔月跟前,吵醒了陷入沉思的朔月。真奇怪,朔月想到,明明她刚才想了好多事情,可被惊醒的那一刻她却把自己方才思考的全部忘掉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朔月活动了下身体,四肢已经有些僵硬了,但她的胸膛还是有热流涌出,滋润着她的躯壳。

轿车的车门打开了,朔月看到里面走出来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男人的面容让她瞬间清醒。先前两次遇到这个男人都没有看到她的脸,这次男人直视她的双眼,朔月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是衣远。

“你的动作可真快,那家伙已经坐上飞机逃之夭夭了。”衣远冷哼了一声,“你联系了里想奈?看来我的好妹妹已经忘记了兄长的威严,有必要找个时机重新教育她一下对待兄长的礼仪。母亲只能让她行动受缚,却管不住她的活络心思,得是我亲自出马才行。”

朝日已经成功逃走了,里想奈的速度可真快。朔月安静地听着,没有作出回应。

衣远似乎也不是来和她商讨的,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已经吩咐公司撤下了那三套衣服,虽然引发了一点动荡,但还在预期之内。你们继续用原计划的衣服参展也好,用课堂上的作业参展也罢,我和樱小路本家的约定到此为止,不会多加干涉。”

朔月冷哼一声,就算衣远撤回了那三件衣服,难道露娜还能按照原计划展出吗?自己不过是不想让露娜继续看到那几件衣服膈应才作出如此要求,衣远这番话未免也太虚情假意了。

“我们的约定也到此为止了。我再多问一句,你是从哪里得知关于我的消息的?”衣远的话语停顿了片刻,试探道,“也许是我身边人背叛了我,也许是你从什么秘密渠道获得的,假如你能告知我的话,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你意下如何?”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朔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拒绝了衣远的请求。

“是根据我的反应推测出来的吗。”衣远却自说自话,分析起来,“突兀发现事情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进展,骤然被告知自己的秘密为人得知,心理防线确实会短暂出现破绽……你挑选的时机很好,在我焦虑的时刻趁虚而入,咬死臆想猜测不松口,抓住威胁我的能力,逼迫我退让。有一点你说的很对,我不可能让其他人抓到我的把柄,就算这个把柄是空中楼阁,也会成为攻讦我的武器。”

“差不多吧。”朔月想了想,一开始虽是孤注一掷的手牌,但衣远后来的反应,也间接验证了她的猜想——就算有不对的地方,也离真相相差不远。这是她能在与衣远对峙过程中坚守阵线、毫不退缩的信念支撑,从这个角度来看,衣远的推测是正确的。

“是吗。”衣远得到了符合心意的答案,他平静地点头,回到轿车里关上车门,“要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有你一样聪明该多好……”

“什么?”朔月没有听清衣远上车后的话,只能看到衣远嘴唇微动。

衣远并没有回话,他驱车扬长而去,留下墙边沐雨的朔月。朔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衣远下车的时候也没有打伞,大雨浸湿了他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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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月在公馆外站了很久,久到她的意识有些模糊。早已过了落日时分,街边的路灯都亮了起来,雨却还在下着,打在朔月的脸颊上。

公馆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成熟女性站在朔月面前。眼前的街灯旁出现了一个眼熟的人影,朔月努力提起精神,却发现自己很难集中注意力。四肢百骸冰得可怕,她几乎感知不到肢体末端的存在。

“朔月小姐,回公馆来吧……”朔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迟钝的头脑告诉她,这是八千代的声音,“晚饭为你准备了一份放在厨房的保温柜里,快些回家吃吧。”

我有资格回去吗?或者说,我有资格回到那个被称之为“家”的公馆吗?面前之人是女仆长八千代,露娜最为信任的长辈,朔月很想问出这样的问题,可她却很难发出声音来。她费力地活动身体,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

“露娜大人把自己锁进了房间;瑞穗大人在二楼的走廊里徘徊,她想和露娜大人说说话;尤希尔大人和凑大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八千代说起了公馆众人的状况,迟疑片刻,继续讲道,“还有就是,朝日不见了……我听瑞穗大人说朝日的消失和你有关,是这样吗,朔月小姐?”

朔月很想说“是”,但她难以发出声音来。头脑有些迟钝的她尝试了几次都没能说出完整的话语,最后只能闷闷地点了点头。

朔月看不到八千代的眼神,只能听到她长长叹息了一声。“回来吧,朔月小姐,一直在外面待着也不好,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樱公馆如此惩罚仆从呢。”八千代牵住了朔月的手,感到一阵冰凉,惊道,“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快些回来暖暖身子吧。”

朔月本想继续在门外站着,直到自己想通了或者露娜亲自来找她为止,但八千代有关“惩罚”的话让她犹豫了,她不想给露娜添麻烦。朔月没有反抗,任由八千代把她带回了公馆,僵硬的肢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机械似的前进。

朔月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被八千代带回了自己的房间。八千代端过来一笼饭菜,随后便告辞了,她还要去给其他人送晚饭。朔月坐到桌子前,勉强咽下一口,味如嚼蜡。真奇怪,这明明是八千代亲手做的饭菜,虽不如朝日那般绝味,却也是口味上乘的。朔月吃了两口,实在没有胃口,一屁股坐在床上。

朔月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游荡。这是露娜分配给自己的住所,也就是自己的房间,朔月想到,可她的一切都是欺骗露娜得来的,真的能在房间里安然端坐吗?以前没有设想过的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朔月感到异常的烦躁,她急需什么东西让自己摆脱这样癫狂的烦躁。忽然,她的视线停在房间的角落,那里有自己很久以前偷偷存下来的酒,她已经把酒的滋味忘记很久了,但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怀念酒的滋味。

朔月翻起身,从房间角落里拿到了心心念念的酒。她颇为费力地试了好几次才打开瓶盖,对着嘴咕嘟咕嘟灌了下去。这味道并不好受,苦涩而辛辣的滋味在她嘴里绽放,但朔月就这样给自己灌酒,灌完一瓶又开了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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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心事重重地从房间溜出来,她心虚地偷偷窥探走廊,八千代正把饭菜送到尤希尔的房间里去,瑞穗在露娜的房间前徘徊。凑深深吸口气,祈祷自己不要被人发现,蹑手蹑脚地走向下楼的台阶。

“啊,凑出来了呀。”然而事不遂人意,凑还是被眼尖的瑞穗发现了,“你们三个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真是好奇怪啊。对了,回来之后我就找不到朝日了,凑有看到朝日吗?”

“很抱歉,我也没有看到朝日……”听到瑞穗询问朝日的下落,凑又高兴又难过。她是少数完全知晓朝日真身的人,自然知道衣远摊牌意味着什么。虽然不知道朔月说了什么让衣远放弃了揭穿朝日的打算,但凑还是很担心身份暴露的朝日。果不其然,回到公馆后她就发现朝日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凑……你的眼圈好像有些红?”瑞穗迟疑着询问道,“你刚刚是不是哭了?”

“啊哈哈……被你发现啦。”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知晓朝日身份暴露、下落成谜之后,凑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小地哭了一阵子。她正打算去找朔月,不只是因为朔月是与衣远正面对峙的人,更是因为朔月知晓朝日的秘密,她肯定知道朝日的下落。

“没事的,在校长室的时候,我被那个男人步步相逼,差点当场哭出来了呢。”瑞穗安慰道,“多亏露娜和北斗挡在我身前,才没有当场出洋相……唉,现在朝日失踪、露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真担心她会不会想不开。”

“不会的,你想想,那可是露娜呀。”凑劝说道,“坚韧不拔、意志坚定的露娜,她是不会轻易动摇的,我们都知道,不是吗?”

“嗯,是这样呢。”瑞穗点头认同,笑道,“谢谢你,凑,和你说话之后我感觉轻松很多呢。在这样的时候我们要多聊聊天,这样有助于心情的恢复,我是这样想的。”

“嗯,我也感觉好受一些了。”凑感到胸口的压力减轻了一些,不再那么沉闷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告别了瑞穗,凑走下台阶,进入了走廊,来到朔月的房间前。她先看了看隔壁朝日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然后凑对朔月喊话:“朔月在吗?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一聊。”

无人回应。凑皱起了眉毛,伸手敲了敲门,门竟然直接打开了。凑感觉很诧异,朔月一直有着随手锁门的习惯,可她的门竟然没有关上吗?一种不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凑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发现了躺倒在床上的朔月。

“朔月?朔月!”凑靠近朔月大声呼唤,却没有得到回应;伸手推了推朔月,朔月竟直接翻了个身,手中还握着一个瓶子,里面还有一半没喝完的液体。凑不安地把手伸到朔月的额头上,倒吸了一口凉气,朔月的额头滚烫。

“朔月她,发烧了?”凑愣愣地收回手,这才发现朔月一身都是湿的,连床单都被弄湿了,“不行,必须赶紧找八千代老师来……”凑连忙转身,小跑着去楼上找八千代。在她身后,朔月闷哼了一声,手中的瓶子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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