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鞋跟踏地的声音开始逐渐带上空旷的回响,周围也愈发安静的可怕,就像梦中曾去的那座藏着龙的山洞。
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索菲娅开始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她感觉到了压抑与窒息,甚至连思绪都开始变得沉重缓慢。
但是——她觉得自己在身体上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她到现在都无法完全感应到自己身体的感知,现在又是如何觉得窒息的?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扔进一张黏腻的织网中,想要挣扎起身,却只因为使不上力而倍感虚脱。
“……这么多年,你还是不适应啊。”
虽然索菲娅没能注意到,但是女人却看的清清楚楚她那已经紧皱起的眉头,她的意识与身体都在进行着挣扎,手指微微的动了几下,像是要挣脱束缚。
这种轻微的反应虽然毫无意义,但是也让女人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毕竟当初给她身上设下的是几乎抹除所有人格与感知的禁制,就为了让她成为供这个国家神力运转的无意识人偶,若不是神力被祝福在她的灵魂之中无法被彻底“挖出来”,而且失去身体的灵魂又会很快的消散,他们恐怕连个人偶外壳都不会留给她。
神力能做到的事有很多,有呼风唤雨建构结界与法阵这种功能性上的作用,也有给予祝福,让人能够稍微提升一点幸运的这种抽象上的作用,同时也可以用来治疗疾病或者让庄稼生长。
而且,神力的恩泽还会影响这整片大地,有足够的恩泽,这片地区的魔力拥有密度就会提升,有望出现更多的魔力拥有者,土地中的魔法材料也会增多。
这些事总的来说,都是和权力以及经济挂钩的,所以拥有了神力,就相当于拥有了钱和权,有多少神力,就有多少的钱和权。
但自从最高神权国圣瓦纳有意的收束四散的神脉开始,其他分脉国的魔力就开始削弱,虽然仁慈的圣瓦纳不会一口气将神力全部收回去,只会收回一些“不正当使用神力”的国家的部分力量作为惩戒,但是早已适应了“百分百的利润”的斯塔罗什国怎么可能任凭自己的力量被夺去。
所以“索菲娅”便成了祭品——当然,她原本并非名为索菲娅,也从不是圣女。
若是翻出几百年前的老书的话,大概还能找到曾经的“他”的那些故事——那位勇于向恶龙拔剑的圣骑士的故事。
只是现在,那些故事大多都被扭曲了,毕竟故事是人写下的,也是人可以修改的。
圣骑士的名字成为了一个“野史”,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圣女「索菲娅·贝阿特丽丝」。
只是不管是谁,她始终都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他们要的只是他那承载着神明恩泽的灵魂,再将她灵魂中的神力榨取出来,供教会所用。
「——那可怜的圣骑士啊,灵魂被残忍的夺去塞进无意识的人偶,心脏被粗鲁的挖出制成诅咒的器皿,血肉埋葬在地下成为养料,骨头磨成粉末融进黄金铸成金像,最后,他成为了圣女,他成就了教会。」
古老的篇章成为了谁人都不会说出的秘密,伴随着时间的消逝,再没有人知道真相。
不过,与那个女人所讥讽的相反。
大概真的是神明将自己的怜悯送给了她,所以索菲娅才会在这种绝对不可能的情况下醒过来,虽然失去了记忆又失去了控制自己身体的力量,但是她确实醒过来了。
被抹除的人格开始再次重组,即使丢失了自己的过去,她也仍旧在努力的想要做些什么,可是现在她的力量只够自己动动手指。
噗通。
女人推倒了索菲娅的轮椅,将她扔在了与之前小仓库并不完全相同的一个小房间里。
虽然都同样是一个阴暗的房间,但是女人带着她来的这个房间看起来更加的阴森,没有那些堆砌的纸箱子和杂物,有的只有一个如果不仔细去看就会直接隐藏在这片黑暗之中的深红色法阵。
“又回到这了,这里应该是你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哦,抱歉,你大概不记得了,呵呵。”
也是觉得索菲娅不再有回天之力了,女人又轻松的笑了出来,她拖着她的领子,将她拉到了法阵中央。
这里曾是“他”死去的地方,也是剥离了“他”灵魂的地方。
圣骑士在此处死去,圣女在此处诞生。
虽然已经过了几百年,但是这里始终有股子散不去的血腥味,仿佛那些血液就黏在了墙壁上时刻证明着惨案的发生,迟迟不肯离去。
或许在某一瞬间,女人还会想起来当初那位奄奄一息的骑士不可置信的目光,向来仁爱善良的他目光中满是对她的背叛的苛责。
她头一次见他那样,头一次看到他目露凶光,厌恶之情流露面庞。
他那时已经顶着无数的削弱站了起来,倘若不是被多名守卫及时制止,恐怕这里也将是那女人的坟墓。
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她从未忘记过那时感受到的冰冷的杀意,但是这么久过去了,一直的相安无事也让女人稍微松了一口气。
可是自从教皇说索菲娅的神力消逝后,知道可能是禁制出了问题的女人就又开始紧张了起来。因此她一直密切的观察着索菲娅的状态,看着本来不会拥有意识的她那天扑倒了一个修士,又注意到了在她与教皇对话时,脸上露出了一些比较微妙的表情。
她彻底意识到,索菲娅醒了。
“你不该醒过来的。”
她嘟囔着,摆正索菲娅的姿势。
她对索菲娅身上现在禁制的反噬拥有一定的抵抗能力,所以她现在还可以触碰她,让她更加安稳的躺在那个榨取神力封锁意识的法阵上,只是这种接触不能保持太长时间,否则——
“……嘶!”
触碰着索菲娅的那根手指被圣女衣着上装饰的宝石划了一个口子,虽然并不算是严重的伤势,但是已经算是一种反噬诅咒的警告了。
“……你就应该死……”
她抹掉自己手指上的鲜血,似乎是因为“触景生情”,她的语气听起来比刚刚烦躁了很多。
“哈、你知道吗,你总说你要帮助所有人,你要用自己的力量祝福别人,但是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是诅咒之体了。”
她嘲讽一般的,诡笑的看着索菲娅。
“那些碰过你的人都被诅咒了,那照顾过你的修女腿都断了,所以现在根本没有人愿意碰你,啊啊、还有上次你扑倒的那位修士,他和你接触的那么近,大概会死无全尸吧?”
——诶?
之前索菲娅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现在应该如何逃脱,所以一直都没有在意这个女人说了什么,但是直到听到了她说出“那位修士”这四个字时,她的心猛的被揪了一下。
她说的那位修士……是指莱茵吗?
他这段时间一直没出现,难道真的出事了……还是因为自己?
“哈……该死,我也得离你远点。”
见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开始越来越多,随便一碰就能“倒霉的”蹭破一点皮,女人就开始收回自己的手,站位也向后挪了挪,与面前这个身负诅咒的“圣女”拉开距离。
虽然法阵只是启动了一半,还没有完全启动完毕,但是其实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若是她自己再待在这里,恐怕就不再是简单的破点皮了,索性,她就直接将索菲娅扔在了里面,然后像几百年前那样,背过身去,咔哒一声锁上了这个存在于教会隐蔽角落里的小黑屋。
这地方本来就不是能对外的,所以她也不打算派人看守,再加上这里实在偏僻,就算是闲逛的修女也不会逛到这边来,便蹭着自己手上的血,不做任何犹豫,转身离开。
索菲娅又再一次的被锁在了小黑屋里,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沉,虽然本应该没有知觉,却能感受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哈……”
本能的挣扎让她用力的做着深呼吸,她想让身体稍微偏动一点,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成功。
法阵的削弱让她愈发的疲惫,她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维持的意识正在分崩离析,就如那女人所说的——她想再次禁锢住自己的意识。
她不知道过去和现在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绝对不能就这样下去。
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哈啊……哈……”
呼吸越来越沉重,思绪也开始恍惚。
索菲娅努力的运转着自己身体中残留的力量,以此作为自己最后的生机。
咣当!
在挣扎的动作中,她拨倒了女人扔在一旁的的轮椅,那沉重的黄金轮椅猛的栽倒在地,响声震得索菲娅一惊,若不是女人已经因为担心禁制的诅咒而走远了,恐怕她这时就要被声响惊的再回到这边了。
可是这短暂的震惊只够索菲娅短短几秒的惊醒,再没过多久,索菲娅又觉得筋疲力尽。
不过,就算已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却成功了。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上,她其实已经拼劲全力的离开了法阵的中央,让启动一半的法阵暂停了下来。
而那黄金打造的轮椅也因为与法阵的接触而开始亮起一阵微弱的金色火光,摇摆着照亮着索菲娅的面庞。
“……哈啊……”
她在意识的最后,长舒了一口气。
稍微……没那么冷了。
“嗯?”
而远处,才刚刚从圣瓦纳的教会坐着马车进城的莱茵感受到了不远处的风,轻哼了一声。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金币握在手中,下一秒,那枚金币便成为了一簇金色的火苗。
他随手一挥,让那金色的火摇荡在空中,指引他接下来要前去的路。